24
晴朗的夜晚,玉盘似的月亮高高地悬挂在苍苍茫茫的星空中。
姚向东出了楼道,走进杉树林。从杉树林中的小道上走出来,有一片池塘。皎洁的月光倾泻在池塘的水面上,像滑落的洁白的丝绸一样。夜风微微地吹拂,池塘的水面荡起了波澜,水中的月亮顿时成了破碎的玉片,漂浮在水面,打破了原有的宁静。姚向东望着池塘水面上晃悠的月亮,心里一愣:这可不是好兆头。破碎的玉片。他知道晚上卫国要打长途电话过来。下午已经让办公室值班室通知过了。看来今晚一定有重要消息。
姚向东望着池塘水面上破碎的月亮,加快步子心事重重地往办公室走去。
姚向东刚打开办公室门,办公桌上的电话铃声就响了起来。他三步并作两步跨到办公桌前,拎起话筒,迫不及待地问:“喂,你是卫国?”
“姐夫!我是卫国。”卫国在电话中语气显得很急促。
“卫国,菜花找到了吗?”姚向东心里急,直截了当地问。
“姐夫,你要有思想准备。找了这些天,托了不少人,但菜花的音信一点也没有。看来……”卫国说着,呜咽着,说不下去了。
“卫国,你慢慢说。”姚向东知道,卫国、桃花这些日子全力以赴地寻找,但连菜花的影子也没有见到。可想而知,他俩心里有多急,毕竟菜花是从他们家出走的,他们心里有压力,这情有可原。想到这里,姚向东反过来安慰卫国说:“卫国,急也没有用,你把寻找的情况慢慢地说给我听。相信姐夫,不管发生什么情况我都能挺住。总要面对呀!”
姚向东把听筒往腮帮上贴了贴,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听着卫国细说着寻找菜花的经过。
自从菜花离家出走后,卫国和桃花放下手中所有的工作,一门心思寻找菜花的下落。卫国花了三万多元买了一部大哥大,确保二十四小时,随时随地把电话接进来,又能把电话打出去。他就怕漏掉任何一个关于菜花的信息。根据菜花的留条,特别是菜花出走的第二天,卫国与姚向东通了电话。从电话中,卫国知道菜花出走早就有准备了。
她从深圳给姚向东寄去了挂号信。信中说的话跟在桃花家里留的字条意思基本差不多。她说去了一个人们找不着的地方,去了一个宁静秀丽的地方,这是个什么地方呢?向东的想法与卫国想法完全一致,菜花离家出走,肯定是一条路,去尼姑庵出家了。两人都认为很有这个可能。卫国和桃花根据这判断在深圳周边的山林里来了个大海捞针。
通完电话的当天中午,卫国带着桃花先去了深圳最有名的大华兴寺,那是深圳最宁静秀丽的地方。卫国自己有一个寻找菜花的思路。
他反复分析,菜花没有出过远门,到深圳来还是头一次。深圳是个移民城市,又是一个大建设大发展的城市。深圳到处都是建设工地,全国各地来深圳发展的人都有。深圳这个地方就是住了一两年,也不一定能弄得清东南西北。何况,菜花到深圳来不到二十天。她想出家找个合适的尼姑庵,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菜花虽然是从山沟里走出来的一个山里姑娘,但菜花聪明,她会想办法寻找合适的尼姑庵。卫国联想到前些日子菜花曾经让卫国给她购买深圳交通地图的事。卫国想,菜花肯定是先熟悉交通图,找到深圳的寺庙。不少寺庙去过,菜花也有些印象。菜花会先到寺庙烧香拜佛,然后通过寺庙去打听寺庙附近的尼姑庵。如果菜花认准了出家这条路,她一定会循着这条路径去找出家的尼姑庵。
卫国当天下午来到深圳东郊的大华兴寺。这里群山起伏,濒临大海,真是个宁静秀丽的地方。卫国和桃花去了大华兴寺寻了个遍,没有见到菜花姐的影子,但从和尚师父的口里知道,大华兴寺附近的深山老林里有不少尼姑庵。大大小小的尼姑庵不下六七个。和尚师父很热情,还抄了一份尼姑庵的名单。拿到名单,卫国紧张的心情当时平缓了不少。卫国认为,寺庙也好,尼姑庵也好,都是信佛,它们之间有联系。只要菜花真的离家出走想当尼姑,下决心顺着这条路子找下去,肯定能找到菜花。
谁知一个星期下来,卫国和桃花跑遍了深圳周围大大小小、有名无名的寺庙十多个,也没有见到菜花的影子。卫国想得很天真。菜花要出家肯定要到寺庙去向和尚打听尼姑庵,他和桃花也去寺庙打听尼姑庵,说不定会在哪一个寺庙偶然相遇。虽然这个概率相对小些,但既然有这个概率,就有相遇的可能。但是有种概率就像买体育彩票中头奖,始终是可望而不可即。当然,走遍了深圳大大小小十几个寺庙后,虽然没有偶遇菜花,但弄到了一份深圳市大大小小尼姑庵的名单。拿到了这份名单后,如果开车去这些尼姑庵找,没有个把月不可能找一遍。尼姑庵都是坐落在山谷里,水塘边,汽车开到山脚下,要去尼姑庵就得步行。卫国脑子活络,想到了他的朋友。他朋友的朋友在深圳市民族宗教局当领导,这些尼姑庵都属于宗教局管理。前天把名单交给朋友。听说宗教局的那位领导很重视,专门派办公室一位副主任核查。经过近两天的核查,深圳民族宗教局管理的这些尼姑庵近期都没有收留一个名叫菜花的出家女子。听到这个消息,卫国很失望。当卫国把这个消息告诉桃花时,桃花当场失声抽泣。桃花感到天真的塌下来了。找了七天,什么消息也没有。如果菜花没有去尼姑庵出家,还能到哪里去呢?回松林老家去,不可能的事。会不会……桃花往坏处想:留条上说的是她去了一个人们找不到的地方,一个宁静秀丽的地方。这留条上的话也是话中有话,看你怎么去理解。人们找不到的地方,人们找不到的是个什么地方?天堂?宁静秀丽的地方,是什么地方?墓地?难道菜花想不开,她彻底抛开……桃花把这个想法告诉卫国。其实卫国也早已有了这个想法。卫国顺着菜花可能出家当尼姑这个思路去寻找,这是往好处想。但卫国也早有心理准备,往好处想,但不能一定想到好处。万一找不到菜花呢?菜花会不会走上另一条路呢?菜花毕竟是一个中度抑郁症的患者。患有抑郁症的人的意志自己往往不能控制。万一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走上另一条什么路,谁也不能保证。卫国知道,桃花三姐妹感情深。卫国不敢把往坏处想的那个想法告诉桃花。卫国只能把这个往坏处想的想法藏在自己的心里。卫国做了两手准备。他在深圳是承揽工程的小包工头,也可以说是一个工程部的小经理,人脉广。他已经悄悄地托一些朋友留意深圳最近失踪女子的消息。他还托了在公安系统的朋友注意近一周交通事故、刑事案件涉及女子的情况。总之,卫国早已有了往坏处想的准备。
当桃花主动说出最坏处的想法时,卫国不想说得太多让桃花伤心。他只能跟桃花商量,分析,说到底,在没有得到准确消息之前,那都是猜测。两人商量分析的对话就这么几句,卫国记得清清楚楚:“卫国,尼姑庵也找不到,菜花能去哪里呢?”
“只能猜测。你放心,会继续找下去。”
“留条上说去了一个人们找不到的地方,这句话似乎话中有话。”
“只是猜测。关键是要找到下落。”
“卫国,你说尼姑庵在深山老林里,人们找不到的地方,会不会暗示去了天堂……”
“别瞎猜测!”
“我姐有抑郁症呀!”
“别乱想呀!”
卫国心里明白,菜花人不见了,这是事实。既然人不见了,什么事儿都有可能会发生。但卫国不说破,他怕桃花过度伤心。菜花姐没有找到,桃花再落下一身毛病,那可怎么办呀?其实,菜花的留条中,说她去了一个人们找不到的地方,这句话本身就话中有话。下午四点多钟,宗教局的领导打来电话说,民族宗教局管理的尼姑庵都了解过,近一周没有接收一个叫钱菜花的女子出家。听到这个消息,卫国心里一阵紧张。他不知道要不要把这个消息告诉桃花。他知道桃花这些日子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宗教局那位领导身上。她在等待着好消息。只要人找到了,不管菜花在哪里,菜花的工作总可以慢慢地去做。桃花要是知道宗教局在所有管理的尼姑庵中找了,不见菜花的踪影,桃花一定会很失望,不!一定会绝望。但不告诉她,总不是办法吧!桃花总会知道的。卫国想来想去,还是把尼姑庵没有菜花出家的消息告诉了桃花。在告诉桃花之前,卫国给陵阳县办公室值班室打了个电话,请他们转告姚向东主任,晚上八点钟深圳有一个长途电话,请姚向东在办公室等电话。卫国把消息告诉桃花时,留了个尾巴。他对桃花说:“宗教局领导回话了,暂时没有消息。宗教局领导说了,尼姑出家需要办不少手续,不是说去就去的。估计一周钱菜花不一定能去得了尼姑庵出家。他们已跟各尼姑庵说好了,一有消息马上告诉我们。”
桃花听了,只是默默地流泪。桃花急归急,提醒卫国:“卫国,我看菜花姐失踪的事儿不能再瞒下去。该报案报案,该登寻人启事就在报纸电台发寻人启事。你与姐夫商量一下,总这样悄悄地找下去,恐怕不会找到姐的下落。”
“我已与姐夫办公室的同志说了,晚上八点给他打长途电话,把寻找情况告诉姐夫,听听姐夫的意见,看看下一步怎么办。”
卫国在电话中一口气说完寻找的情况。姚向东静静地听着,一声不吭。姚向东越听心里越沉重,脑子嗡嗡地响。他急得喘粗气。呼呼的急促喘气声透过话筒传到卫国听筒里,卫国应该能感受到。卫国知道往好处想的想法破灭了。现在,姐夫听到菜花也不在尼姑庵出家,怎么能不着急呢。人呢?菜花去哪里啦?姐夫此刻在听卫国说,其实心里早已炸开了锅,这是可能想象得到的。电话里传过来的呼呼喘气声可以想象得出来,姐夫有多急。菜花是他的救命恩人,救命恩人出走了,什么原因呀?怎么给亲朋好友解释?怎么向组织上说明?下一步该怎么办?不可能瞒下去了,不瞒下去,下一步怎么办?卫国说完情况后,只听到听筒里有急促的呼气声,姐夫静静地不说话。卫国急了:“姐夫,你在听吗?”
“我在听。”
“姐夫,我知道你急。事情已经发生了,急也是这样,不急也是这样。刚才我把情况都在电话里说了。桃花和我一样,先是往好处想,现在看来要往坏处想了。”
“卫国,你和桃花辛苦了!事到如今,只能往坏处想。也许菜花留条中,还有信中说的话,我们都要重新分析。现在看来,一个人们找不到的地方,一个宁静秀丽的地方,这可是话中有话。我们往好处想,可能出家去;往坏处想……”
“往坏处想,会不会一冲之兴,不能控制自己……”卫国没有明说,顿了顿说,“留过洋的专家给菜花看病,确诊菜花得了中度抑郁症。会不会有可能想不开……”
“卫国,我也有这个想法,也不敢说出口。我不想给大家添压力,不想给组织添麻烦,我把天大的压力都埋藏在自己的心里,往好处想,只要听到菜花的消息,那一切就过去了,只要知道菜花的下落,一切都好办。可是,现在,菜花的消息一点都没有。”姚向东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姐夫,你往好处想,我们循着往好处想这条路径去找,没有结果。其实,我当时曾经反复研究菜花那张留条,我也曾经往坏处想,因为我知道菜花患有抑郁症。我留了个心眼,跟几个朋友打了招呼,特别跟深圳公安的一个朋友打了招呼,让他们留心这几天深圳及周边发生的妇女失踪案以及其他非正常死亡事件。我公安局的朋友打电话给我,约我明天上午去他局里一趟。”
“去!赶快去!我们现在只能往坏处想。”姚向东急切地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要不,这心永远都悬着,对不起菜花呀!”
“好的!对了,桃花让我问你,要不要在报纸上登寻人启事。桃花说了,这事不能瞒了,要发动大家找,也许会有希望!”卫国说。
“登!我也给组织汇报,请求组织支持。不知组织是否批假让我去深圳寻找!”说到这里,姚向东停了停说,“卫国,一切等你从公安局里的朋友那里听了情况后再决定!总之,不能等了!”
“好!我明天上午在公安局那里给你打电话!”
“我明天上午就在办公室,哪儿也不去,等你电话。”姚向东挂了电话,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
【编者按】向东守株待兔似地在办公室,终于等来了深圳电话。卫国并没有如他希望的带来好消息,他告示向东,自己和桃花找了好几家寺院,也请宗教局朋友查看最近入寺的人员,依然没有菜花的消息。电话那头的卫国,给向东分析着菜花出现的多种可能性,他提醒向东做好最坏打算。菜花出走已经一周了,向东还死死地守着这个天大的秘密,他唯恐别人知道妻子离家出走,会给自己带来负面影响。推荐阅读。编辑:青梅煮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