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太阳高高地挂在湛蓝的天空。灿烂的阳光透过玻璃窗射进办公室，办公室里暖洋洋的。

　　姚向东听到壁钟敲了十二下，是吃午饭的时间了。他把钱菜花的信塞进抽屉里，双手习惯性地揉了揉眼角和脸腮，振作精神，往食堂走去。

　　姚向东匆匆忙忙吃完午饭，又回到办公室。他担心卫国中午会把电话打到办公室来。他急盼着听到菜花的消息，他不想漏过一个接电话的机会。刚进办公室，门还未关上，电话铃响起来，姚向东心头一喜，这个时候打来电话，十有八九是卫国从深圳打来的。他顺手把办公室门关上，一个大步跨到办公桌前，操起听筒：“喂！你是深圳？”

　　“是呀！你怎么知道我是深圳？总机接线员说的？”

　　“你不是深圳？”姚向东听对方口音很熟悉，但听说话的声音不像是卫国。既然是深圳打来的长途电话，不是卫国，能是谁呢？姚向东脑海里快速地搜索起来。

　　“我是深圳。我是徐江风呀！”

　　“徐总！你好！”

　　“姚主任好！”

　　“徐总请讲。”

　　“打电话给你姚主任先报告一下，关于帅特职业服装有限公司厂房建设问题。”

　　“有困难吗？”

　　“有些小问题，还请姚主任帮忙协调一下。”

　　“没问题。我招引来的项目，我会负责到底。请徐总放心。”

　　“给你添麻烦了。厂房建设很顺利，多亏张立仁副县长和你帮助协调。”

　　“厂房何时竣工？”

　　“应该八九月份。”

　　“徐总，你是第一批来陵阳开发区的企业家，建议你们搞个厂房竣工典礼，好好庆祝一下，也造造声势。”

　　“我也有这个想法。我想近期去陵阳，专门给你报告一下。”

　　姚向东一听，愣了一下。他满脑子的心思都在菜花身上，这个时候哪有精力接待徐江风呀，只能往后推。姚向东想了想说：“徐总，这些日子陵阳大道拓宽工程建设到了关键阶段，事儿很多。这样，过了这个月，下个月什么时间会面，我提前通知你。”

　　“好呀！听姚主任的。”

　　“祝徐总生意兴隆！”姚向东正要挂电话，话筒里传来徐江风的问候：“向弟媳妇问好！”

　　姚向东一听，这个徐江风哪壶不开提哪壶，心里一惊，但很快镇静下来：“谢谢徐总！”说完迅速挂了电话。姚向东心里明白，徐江风最近肯定没有与卫国联系，他不知道菜花出走的消息。当然，即使徐江风与卫国联系，卫国和桃花也不会告诉徐江风。菜花出走了，这毕竟是家丑，家丑不可外扬。再说，自己与卫国约定好了的，关于菜花出走的消息暂时先保密。

　　接完徐江风的电话，姚向东本能地想到了徐凤霞。凤霞与徐江风熟悉，徐江风是徐凤霞的表哥。这个帅特职业服装有限公司就是凤霞介绍的。凤霞虽然是自己的部下，但凤霞父亲是大干部。凤霞有意无意地帮了自己许多忙。这一点向东心里有数。徐江风的事自己一点儿也不能马虎。姚向东想好了，待菜花的事儿有着落了，第一件要办的事就是通知徐江风来陵阳，把竣工典礼的事情好好地商量一下。刚才徐江风说来陵阳，只能让徐江风推迟个把月，自己心中有数。姚向东感到幸运，徐江风在深圳认识卫国，菜花出走的消息他不知道。要是徐总知道的话，徐凤霞肯定知道。凤霞知道了，全机关肯定都会传开来。再说，要是问我菜花的事，我总不能告诉她菜花出走了。除非凤霞自己知道。上午徐凤霞打个电话来，电话中说到菜花，好在搪塞过去了。

　　姚向东满脑子还是菜花的事。姚向东在椅子上坐下来，又从抽屉里拿出钱菜花的信，一字一句地琢磨。菜花的信很简短，但是每句话都不能往深处想。只要往深处想，就会有无数的疑问，也会有无数的答案。除非找到菜花，问菜花本人，才能有准确的答案。

　　关键是要找到菜花本人。

　　姚向东拿着菜花的信，已经读了几十遍了，脑子里像起了风的河浪，不停地翻滚。河浪一浪一浪地涌过来，翻起来朵朵浪花，又一晃一晃地不见了。

　　姚向东琢磨短信的字里行间，越琢磨心里越内疚，越想象心里越难受，越找答案，答案越多。菜花在信中说到，你身边的好女人很多，徐凤霞、吴景燕……我希望你重新选一个终身伴侣。这句话可以认为，菜花是为我姚向东着想。重新选一个终身伴侣，意味着我可以不违反计划生育政策再生一个孩子，说白了让我姚向东再生一个男孩。我姚向东有后了，我姚向东不会当不孝之人。重新选一个终身伴侣，我姚向东正常的夫妻生活就有了。我相信菜花写信的意思是这样的。现在菜花离家出走了。人的心理活动是猜不透的。菜花会不会另有其他想法呢？吃醋？不太可能呀。但女人吃醋可是正常的呀！要不然她信中点出徐凤霞，点到吴景燕的名字，还加上了省略号，似乎我姚向东挺有女人缘的。徐凤霞早已调走了，吴景燕还在我身边。吴景燕爱打扮，赶时髦，又经常去我家办点儿私事。钱菜花见得多了，会不会有想法？依着钱菜花的性格，她不会说出来。她选择离开，何况这些日子菜花心情不好，病魔缠身，怎能有个好心态。这次去深圳请留洋过的专家医生诊治，确诊菜花患了中度抑郁症。菜花有没有这种想法就很难说了。

　　姚向东又想起了信中说的，她已经去了一个谁都找不到的地方，一个宁静秀丽的地方。自己和卫国桃花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了菜花可能去深圳山里哪个尼姑庵出家了。尼姑庵偏僻，山里景色好，加上菜花信佛。自从菜花和她父亲把自己从天坑里救上来后，自己一帆风顺的，但菜花走的路很坎坷。挫折多了，磨难多了，她只能相信这些都是老天爷造化的，都是自己的命运。唯有这样，菜花才想得通。本着这个猜想，卫国、桃花正全力在深圳的寺庙、尼姑庵找寻。现在看来，这恐怕只是一厢情愿。找不到的地方，是什么地方？宁静秀丽的地方，又是什么地方？这会不会是菜花的一种暗示呢？想到这儿，姚向东惊出了一身冷汗。

　　姚向东不敢想下去。

　　咚咚咚，门外传来敲门声。

　　姚向东赶紧将信塞进抽屉，抬手擦了擦眼角，大着嗓门说：“请进！”

　　门开了。吴景燕手里拿着一份材料，朝姚向东笑笑：“姚主任，我可以进来吗？”平常吴景燕到姚向东办公室来，往往不用客套。今天，吴景燕看到姚向东似乎感冒了，精神状态不好，也可能这段时间姚主任工作太忙了。吴景燕本来上午就要来汇报开座谈会的情况，但姚主任一直忙，没有时间。姚主任还破天荒第一次让自己把开会情况写成文字稿。按理说，这是内部报告事儿，当面说说就行了。但姚主任让自己写成材料。吴景燕上午匆匆写好，这会儿送材料来了。吴景燕走到姚向东面前，把汇报材料往姚主任面前一搁，说：“我把那天座谈会情况写了个汇报，请你看看！”

　　“好！”姚向东朝吴景燕点点头。

　　吴景燕估计这些日子姚主任忙陵阳大道拓宽改造工作，他毕竟是指挥部的办公室副主任，许多事需要他姚向东协调。他又是陵阳县政府的办公室一把手，协调各部门得心应手。他还招引了几个项目，工作忙那是自然的。想到这些，吴景燕放下材料，转身要走。

　　姚向东拿起情况汇报，扫了几眼，若有所思地瞅了瞅吴景燕说：“小吴，等一下。”说着，朝办公桌前面的椅子指了指。

　　吴景燕反身在椅子上坐下来问：“主任，还有什么指示？”

　　“哪来的指示。听你说座谈会上县委黄书记还表扬了我？”

　　“是的。说你招商引资有劲头，有成果，这是解放思想的成果！

　　要大家向你学习！”

　　“向我学习？”

　　“对！黄万和书记是这样说的。不信你问周宝民副主任。”

　　“信。我是高兴。座谈会请了个假，让你去代开会。我担心黄万和书记批评。想不到还受到了表扬。这不是歪打正着？”

　　“不是。主任你别谦虚。你招商有功，有目共睹，功不可没。”

　　姚向东苦笑着，瞅瞅眼前的吴景燕。姚向东认真地看了几眼，心里一亮，这吴景燕确实漂亮。看来人靠衣服马靠鞍，这话有道理。吴景燕那圆圆的白皙脸蛋，显然抹了粉的，嘴唇涂了口红，虽然很淡，但与白皙的脸庞很协调。眉毛画深了，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会说话似的。同样的女孩子，打上两条辫子，与烫着大波浪的头发，一眼就能看出洋与土的区别。吴景燕的穿着虽然不是奇装异服，但职业装熨烫得很平整，看上去养眼。自己看到吴景燕，只要多看几眼，说一点想法没有那是不现实的。钱菜花看到会怎么去想？看来，自己忽略了钱菜花的心里感受。菜花是自己的妻子，她看到丈夫身边有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有任何想法都是正常的。还有徐凤霞那年写给我向东的直白求爱信，钱菜花无意中都看到了。虽然，菜花也好，凤霞也好，度量都大，妥善地处理好了，但谁能肯定，菜花的心里不会留下阴影呢。要不，菜花给我的信中直接提出徐凤霞、吴景燕的名字，而且在她俩的名字下还加了省略号，这显然是对我这个有权有势交际广的办公室主任心存芥蒂呀！我姚向东总是往好处想，总是自我感觉良好，总认为菜花不会乱想，总认为菜花信任我姚向东。尤其是这些年仕途顺利，太自信了。总觉得自己行得端，坐得正。其实，自己压根儿就没有设身处地地为菜花想一想。菜花出走，她要下很大的决心呀！想到这里，姚向东想到眼前的吴景燕。吴景燕没有对象，姚向东都知道。此刻，姚向东莫名其妙地在心里冒出一个念头：吴景燕有男朋友了，谁也不会朝自己身上乱想。要是找到菜花后，就告诉菜花吴景燕有男朋友了，这恐怕是对菜花最好的消息了。真的见到了菜花，这是最好的见面礼。姚向东想到了一个人，明知故问：“景燕，你认识周宝民？”

　　吴景燕目光盯着姚向东有些蜡黄的脸庞，心里纳闷，迟疑了一下说：“认识。”

　　“认识？”

　　“开过几次会，认识。”

　　“熟悉？”

　　“办公室对研究室，当然熟悉。”

　　“熟悉就好！”

　　“姚主任，你有什么事要找周宝民主任？”

　　“没有！没有！”

　　“那好，我走啦！”

　　吴景燕从椅子上站起来，侧过身往门口走。

　　姚向东话中有话，但又不便挑明。他也站起身，似乎有点儿莫名其妙，又有点儿没话找话：“景燕，周副主任可是大笔杆子，你要好好向他学习！”

　　“当然。”吴景燕停住脚步，朝姚主任笑笑。吴景燕似乎听出了弦外之音。

　　“景燕，你知道吗？你和宝民是老乡！”

　　“老乡？”

　　“我从档案里看到的。”姚向东有些诧异，“景燕，你不知道？”

　　“还真不知道。”

　　“你是宜阳人？”

　　“对呀！”

　　“周宝民也是宜阳人。找时间陪你们老乡聚聚。”

　　吴景燕完全听懂了姚主任的意思。

　　其实，从学校采访姚向东那刻起，吴景燕的心中好像就有了姚向东的影子。姚向东有才，帅气，说话脆响，给吴景燕心中留下的印象深。想不到毕业后，吴景燕分到了姚向东手下。当然，这都是想在心里的。后来，姚向东结婚了，娶了菜花，吴景燕就没有再往深处想。

　　刚才姚向东说到与老乡周宝民会面，吴景燕脸唰地红了。

　　吴景燕急匆匆地走出办公室。办公室走廊上传来有节奏的高跟鞋撞击地面的响声，笃笃笃的响声，特别清脆。每一声都敲击在姚向东的心坎上。想到菜花信中的话，姚向东心里有些莫名其妙的紧张。人家做贼心虚，姚向东不做贼心也虚。想到菜花出走，还没有着落。今天接到不少电话，就是没有卫国的长途电话，姚向东垂头丧气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姚向东心里急，心里乱，没有办法平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