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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喂!喂!”听筒里传来吱吱吱的杂音,音质不好。
姚向东一惊,这肯定是长途电话。说不定是桃花、卫国从深圳打来的长途电话,难道菜花找到了,或者菜花回到卫国家里了?向东把听筒往耳朵边用劲贴了贴,静了静心说:“喂!线路不畅,有杂音,你说慢些。”
“喂!喂!喂!”
“听到了。你是哪里呀?”
“我是景燕呀!”
“吴景燕!你在办公室打我电话?这么近距离,怎么声音不清。”
姚向东心里有些失望。他以为线路不清,一定是长途电话。长途电话很可能是卫国打来的。卫国只要打电话来,那一定是关于妻子的消息。姚向东回过神来说:“景燕,有事吗?”
“没什么大事。等你有空我想汇报一下县委解放思想座谈会的事儿。不是说好等你时间吗?”
“噢!这几天招商事儿多。这样吧,你写个简要情况下午给我送过来。”
“好的!另外,给主任报告一下,这些日子陵阳大道拓宽,路面开挖破坏,有些线路损坏了,通话质量不好。”
“你们尽快与邮电局协调一下。”姚向东想到菜花出走,这些日子不停地要与卫国通长途电话,声音高了些,“景燕,你们尽快协调,要确保机关大院通信畅通。”
“知道!我一会儿去邮电局协调。”
“好!”
姚向东放下话筒,屁股刚沾到椅子,电话铃又急促地响起来。姚向东操起话筒,话筒刚贴到耳畔,就传来清晰的声音:“喂!你是陵阳县政府办公室吗?”
“是呀!我是姚向东主任!”
“猜猜,我是谁?”
姚向东早已听出了徐凤霞的口音。这电话线路神经病似的。一会儿杂音吱吱,一会儿又十分清晰。姚向东一惊,徐凤霞已经快半个月没有来电话了。这个时候打电话,会不会她从哪里听到了菜花出走的消息。姚向东心里有些紧张。徐凤霞表哥在深圳,也认识卫国,会不会徐江风从卫国那里听到了菜花出走的消息,又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徐凤霞。很有这个可能,也很正常,彼此之间都是熟人朋友。姚向东拿捏不准,徐凤霞知道不知道菜花出走的消息,心里没有底。姚向东谨慎地若无其事地对着话筒:“开什么玩笑?还用猜吗?徐凤霞!”
“知道你听得出来。”话筒里传来轻松的咯咯咯的笑声。
“知道我听得出来,怎么还让我猜呀?”
“这下你还真猜不出来了!”
“猜不出来?”
“猜!我让你猜什么意思?”
绕来绕去的,加上姚向东心里有心事,想来想去,姚向东还真想不出来,徐凤霞让自己猜谁的电话什么意思。姚向东认输:“凤霞,还真猜不出什么意思。你说,明知我听得出你的口音,为什么还要让我猜。”
“向东,我问你,我们多长时间未通电话了?”
“我想想。”
“半个多月了!”
“你别说,时间过得真快!”姚向东明白了,徐凤霞让自己猜的弦外之音。这是说好久不通话了,我姚向东把她徐凤霞忘了。想到这里,姚向东心里隐隐地生起丝丝甜蜜。这个徐凤霞姑娘就是不一般,虽然顾大局,知道我向东菜花的传奇故事后,主动调离陵阳,但不知谁说过一句名言:爱情就像一根火柴,点燃了很难熄灭;熄灭了,余温还在。姚向东已经从听筒里感受到徐凤霞那丝丝余温。徐凤霞是个聪明的才女,是个大度活泼的好姑娘。徐凤霞帮了自己不少忙,姚向东心里有着徐凤霞留下的擦不掉的印记。徐凤霞的父亲是泸阳市委的组织部长。徐凤霞人脉广,又肯帮助人,自己能有今天,徐凤霞这层关系,姚向东心里是有数的。前几年,徐凤霞直白地给自己写了表达爱慕的情书。当时,姚向东的心里十分内疚。是的,菜花父女把自己从天坑里救出来,这是天大的恩情。但徐凤霞父女把自己在机关的许多难事儿都解决了。“主持”去掉了,分了大房子,这也是天大的恩情。当时,自己是那么犹豫,报恩,可自己分身乏术。但徐凤霞也好,钱菜花也好,知道真情后,都那么大度。徐凤霞竟然主动调离陵阳县,她成全了我姚向东和钱菜花,让我和钱菜花的传奇故事继续演下去。可是现在,故事演砸了。钱菜花离家出走了,这消息要是传出去,怎么听也是条爆炸性新闻。徐凤霞要是知道了,电话里怎么说呀。姚向东想好了,凤霞不提,自己不说,反正还在找呢。姚向东接着刚才的话头说:“凤霞,我检讨!”
“检讨啥呀!开个玩笑。”
“凤霞,说心里话,你在办公室顶了半边天,工作拉得开。你这一走,很想你的。”
话筒里沉默了一会儿。
姚向东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赶紧补救:“凤霞,你工作能干,大家都离不开你,都想念你。”
话筒里传来银铃般的笑声。徐凤霞大着嗓门,话筒里传出的声音炸炸地响:“说心里话,跟你和大家在一起,整天乐哈哈的。这一走,离开大家,还真有些失落感。”
“那我代表办公室全体同志邀请你,有空到陵阳来旧地重游。”
“还真要到陵阳去!”
“什么时候?”
“最近两三个月肯定要去一趟陵阳。”
“凤霞,你这最近,也太远了吧!两三个月?”
“是这样。你叔爷的事迹你全知道。落实政策的有关文件很快要下达到县里民政局。泸阳市委宣传部准备派我去陵阳采访叔爷,要求除了有关政策的落实要宣传报道外,还要写一篇通讯,好好地宣传一下叔爷精神。到时,你向东要帮忙提供素材!”
“先代表我叔爷谢谢组织!谢谢凤霞大笔杆子!”
“别笑我了。你才是大笔杆子。噢!对了!菜花身体还好吧?”
“还好!”姚向东一听,知道徐凤霞不知道菜花在深圳离家出走的消息,顺着凤霞的话头说,“菜花多亏你救了她一命。那次,菜花生孩子难产,我在深圳出差回不来,多亏了你凤霞,更要感谢你爸亲自给泸阳市人民医院打了电话,派来专家。辛苦你了,还连夜陪妇产科主任过来。凤霞,真的感谢你!”
“人家菜花救了你一命呢!”
“你可是救了我们家两条命呀!”
“哪来的两条命?”
“菜花肚子里的霞霞!”
“算两条命!你这个向东,还记着呢!霞霞好吧?”
“好呀!就是想妈妈!”
“想妈妈?”徐凤霞在电话里一愣问,“菜花不在家?下乡啦?”
“是这样。菜花自从那次生孩子难产后,母女平安,但菜花留下了后遗症。”
“我知道。都快一年多了,还没有好透。”
姚向东一听,心里想,菜花去深圳看病,现在又提出协议离婚,而且离家出走好几天了,一点消息也没有。这事儿迟早要公开,徐凤霞迟早要知道。纸是包不住火的。不如现在给徐凤霞透透风,免得将来徐凤霞听到钱菜花出走的消息会感到太突然,转不过弯来。姚向东想了想说:“钱菜花产后留下后遗症,时好时坏,一直没有恢复好。加上生了个女孩,老是有心理负担,好像生了女孩全是她菜花的责任。我开导她,但菜花听不进。你知道现在国家实行独生子女政策,菜花也清楚。菜花毕竟是从大山沟里走出来的,再说她妈一连生了三朵金花,村子里说三道四菜花时有耳闻。菜花就知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她认为我们姚家绝后了,她把这个责任归咎于自己,常常自责,不开心,加上产后后遗症折磨,体弱,一直心情不舒畅。春节期间,卫国和桃花从深圳回来,看到菜花心情不好,带她去了深圳,一边散散心,一边找好的医疗专家给菜花诊治。”
“噢!出远门了。怪不得霞霞想妈了!”
“菜花的为人你知道!”
“菜花是个好姑娘!”
“我要谢谢你!”
“说什么呢!谢什么呀?对了,你还欠我一个邀请。”
“什么邀请?”
“说好的,请你和菜花到泸阳市来看看!”
“一定去。”姚向东说这话时,语气很低沉,一点力气也没有。他的心头被菜花出走未归的那块石头一直压着,气都难喘。这个时候,徐凤霞打来的电话,他总算应付过去了。说句实在话,钱菜花救了姚向东一命,姚向东把自己的爱献给了钱菜花,那是一种感恩。菜花心里清楚,姚向东心里也明白。徐凤霞追求向东,向东心里更清楚,那是一种少女纯洁的爱。向东自从徐凤霞分到办公室当秘书那一刻起,他就感受到了。但他姚向东没有想到的是徐凤霞那么大度。人们常说,男女之间的爱情是最自私的。可是,我姚向东不知哪来的福气,无论钱菜花还是徐凤霞,两人都是那么地通情达理,都是那么地胸襟开阔。说到底两人的心中总是装着别人。想到这些,姚向东的心里总是幸福地糊涂着。菜花信佛,菜花相信命运,自己似乎也受到了感染。
姚向东挂了电话,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往椅子上一坐,目光盯着窗外春光明媚的大院。
机关大院里的花草树木生机勃勃。春天的太阳毫无保留地把光和热洒向大地。被小道分割成一块一块的花圃里,五颜六色的月季花已经盛开,花香引来了不少蝴蝶和蜜蜂。它们在花瓣间穿过来,飞过去。花圃里的石榴、海棠、紫荆花也相继开放。一阵一阵的香气从门隙里透进办公室。姚向东嗅嗅,但似乎感觉不到浓郁的香气。
姚向东的心情有些沉重,眼前不停地晃动着菜花的身影。菜花的身影就像花圃里的蝴蝶和蜜蜂,飞舞着,变幻着身影。姚向东微微地闭上眼睛,眼前幻现出吴景燕、徐凤霞、杏花的漂亮的身影。姚向东睁开眼,这些身影刹那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办公室墙上的壁钟当当当地敲响了。姚向东心里默默地数着:一下、两下、三下……敲到第十一下时,钟声停止了。姚向东看着壁钟,然后把面前的文件夹打开,目光盯着文件夹里的文件,心里想着菜花,眼睛不时朝电话机上瞟几眼。
电话机静静地摆放在那里。
姚向东盼望电话铃声再次响起来。尽管现在他心里明白,来的电话不一定是深圳的长途,不一定是卫国的那部新买的大哥大打来的,但姚向东期盼着电话铃声响起来,他期盼着能听到菜花的消息。
太阳已经升上中天,阳光透过花圃里高高的翠竹和红火火的紫荆花条,把树枝和竹叶的影子映在办公室的玻璃窗上。几只刚从遥远的南方飞回来的燕子在树丛里轻快地穿梭着,树枝和树叶的影子在玻璃窗上不停地晃动。
【编者按】办公室电话又响起了两次,一次是景燕汇报工作,一次是凤霞跟向东聊家常。凤霞问候向东,问候孩子,当她问候菜花的时候,向东含混地应付过去了,他猜凤霞还不知道菜花出走的事,担心自己不小心说漏了嘴。菜花说自己身边有很多女性,向东觉得很委屈,自从与菜花结婚,他心里只有她一人。苦闷的向东,想到妻子,他压抑极了。推荐阅读。编辑:青梅煮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