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向东刚走出七八步，从办公室方向传来了电话铃声。姚向东仔细一听，“丁零零、丁零零”的熟悉铃声很脆亮。姚向东赶紧反身来到自己办公室门口，掏出钥匙迅速打开门，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电话机旁，操起话筒，急切地问：“喂！你是哪里？”

　　“我是吴景燕呀！”

　　“是小吴呀！”姚向东失望地叹了一口气，镇静地咳了两声说，“解放思想的调研会结束啦？”

　　“刚回到办公室。想去你办公室汇报一下调研会情况，不知你有没有时间？”

　　“吃饭时间到了。这样，我下午有时间通知你好吗？”

　　“其实，也没有太多的事儿。我电话给你报告一下吧！”

　　“也好！”

　　“姚主任，这次县委解放思想调研会议黄万和书记很重视，自始至终参加了会议，最后还做了重要讲话。黄书记要求全县干部群众一定要解放思想，加大招商引资力度，把陵阳经济搞上去。”

　　“黄书记的讲话抓住全县经济发展的龙头！招商引资是当前陵阳经济发展的头等大事。解放思想要落实到招商引资工作上！”

　　“人人谈项目，个个招客商！这是黄书记在调研会上对全县各级干部提出的要求。对了，黄书记在讲话中还提到了你。”

　　“提到我？”

　　“表扬你了。说你今天上午为了与重要客商通长途电话，特别请了假。姚主任做得对，一切服从招商引资工作。这不是嘴上说说，是要落实到行动上。姚向东就落实到行动上了。”

　　一上午虽然没有接到卫国从深圳打来的长途电话，但吴景燕刚才电话中的一番话，听得姚向东心里乐滋滋的。虽然是歪打正着，没有人知道向东今天请假是处理家务事儿，而且是天大的家务事儿。姚向东顺水推舟地说：“招商引资是大家的事，我等个长途电话，还等来个县委黄书记表扬！运气！”

　　“向主任学习！”吴景燕说完，提醒姚向东该吃中午饭了。吴景燕说完，挂断了电话。

　　姚向东右手握着听筒悬在半空中，有些发呆地盯着玻璃窗外翠绿的冬青树，嘴里自言自语：半天过去了，菜花回没回到家里，你卫国总该来个长途电话。卫国的电话没有等到，电话铃倒是一会儿响起来，弄得自己一惊一乍的。姚向东把听筒搁好，转身又往办公室门外走去。刚走到门口，才抬起腿要往门外跨出去，电话铃又丁零零、丁零零地响起来。铃声很急。姚向东转身返回办公桌前。他抬头瞅了一眼壁钟，已经十二点一刻了。工作电话不可能这个时间点打过来。肯定是卫国从深圳打来的长途电话。

　　这回让姚向东猜着了。姚向东刚拎起听筒，往耳畔一靠，就听到卫国那熟悉的口音：“喂！喂喂喂！你是姐夫？”

　　“我是向东！卫国，菜花回到家没有？”

　　“姐夫！你别急呀，听我慢慢说。昨晚我和桃花一夜没有睡觉。

　　桃花一直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家里所有的灯都打开着。我们希望菜花晚上会回来。但是等了一夜，没有见到菜花姐的影子。早上，我和桃花反复商量，猜测桃花肯定是出走了，她不会回来了。菜花是个处处为别人着想的人。她虽然患有中度抑郁症，但她的头脑还是清醒的。

　　从她留给我们的字条上，可以肯定，这个念头在菜花脑海里已经不止一次闪过了。她生了丫头，现在国家又实行一对夫妇只生一个孩子的政策。向东，你想呀，你是公家人，端的是金饭碗，你能违反国家计划生育政策吗？肯定不能，既然不能，菜花心里清楚，你们姚家就断了香火了。她不离开你姚向东，你们姚家你这个当大哥的，第一炮就没有打响。菜花心里内疚。从她的留言中可以看得出来。特别是她寄给你的信中，这个事儿说得再明确不过了。菜花出走，说到底她是对你太好了，她是为你着想，为你的前途着想。当然，昨天通电话，你电话中说到她写给你的一封信。你告诉我，我也告诉了桃花。我和桃花认为：菜花这些日子应该很苦闷。产后后遗症，肯定也给夫妻之间带来了诸多的不便。她在给我们的留言中不便说得太直白，但她给你的来信中你应该看得出来。”

　　“看得出来！菜花太死心眼了。她为我的幸福着想，想得太多了，走进了一条死胡同。我真的为她担心。”姚向东打断卫国的话，心事重重地说，“卫国，你知道的，深圳那地方就是一个大的建筑工地，到处都是塔吊，到处都是厂房，到处都是来来往往的汽车。她可没有出过远门，她这一出门，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对得起菜花呀！”

　　姚向东说到这里，有些哽咽，断断续续，声音时高时低，“你要知道，我可是菜花和她父亲从天坑底部救上来的！这个恩情……恩情……比海深，真的比……山……山高。菜花要是万一……”

　　“姐夫！你别瞎想！”卫国知道姐夫此时的心情，赶紧宽姐夫的心，“姐夫，我和桃花反复分析，菜花虽然出走了，但不会出问题。从她的留言，特别是菜花给你的信中说的话，可是看到，菜花这次出走，不是一时冲动，而是早有这个想法，她是要离开你。她想得很简单，你是国家干部，不可能去通过正当的途径离婚离开你。那样，你说什么也不会同意。你要是同意离婚，真的离开菜花，那你这个办公室主任不要被舆论的潮水淹死。那样的话，即使组织上不批评，不找你的麻烦，忘恩负义这顶不大不小的帽子戴在你向东头上，谁也不会提出异议，谁也不会原谅你。菜花选择出走，到一个人们找不到的地方，到一个十分宁静秀丽的地方，她这是完全为你姚向东着想！”

　　“卫国，不怕你笑话。昨天你打来长途电话说菜花出走了，我当时一听像被人当头打了一棍子，整个脑子都晕了。我没去食堂吃晚饭，也没有回家去吃晚饭。我满脸愁容，眼睛里的泪水止不住。卫国，我要是到食堂去，要是回家里，谁见了我都会问我，以为我出了什么大事。其实，谁问都问对了，对我来说，菜花的出走就是天上掉下来的天大的事。但这种事儿我一时不能对谁说。我怎么说呀，我只能闷在心里，愁在脑子里。我坐在办公桌前的椅子上，盯着办公室的玻璃窗。天完全黑下来的时候，下起了雨。望着窗外的雨雾，我的心像一块大石头悬了起来。我没有吃晚饭。我拉灭了办公室的电灯。办公室里黑洞洞的一片。我在办公桌前的椅子上呆坐着，目光盯着玻璃窗，一坐就是几个小时。菜花怎么说出走就出走了呢，我想来想去，和你想到一块。我了解菜花。她就是这么一个人。当她为别人着想的时候，她会不顾一切，她什么事儿都会做得出来。”

　　话筒里传来卫国的赞叹声：“姐夫，我理解你说的话。她为了别人的事，她会忘了自己。这一点，我们朱家体会最深了！我哥的事，说起来都不好意思出口了。菜花一个大姑娘家，为了我哥的生死，她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在陵阳县人民法院门口跪了一天一夜。虽然她的善心没有挡得住‘严打’的风暴，但是她尽力了，尽最大力了！”

　　“卫国，我想到了这件事。只有钱菜花的性格和为人能做得出来。因为朱爱国重判不服的事，她钱菜花可是受害人。一般人想起来不可思议！”说到这里，姚向东声音高了八度，“卫国，昨晚从这件事，我想我和菜花的关系，特别是有了霞霞之后，钱菜花感到为姚家生了个丫头，姚家在她菜花这里断了后了，加之生了孩子留下了不少慢性病症，菜花的心情越来越糟。你可能不知道，自从菜花父亲突然出了事故离开人世后，菜花受到的打击最大。钱正南在世时最喜欢大姑娘菜花，她与父亲感情最深。父亲走了，菜花开始信佛，她认为人的一生老天爷说了算。”

　　卫国在电话中打断了姚向东的话头：“姐夫！菜花信佛，我和桃花都知道。桃花经常跟我说，菜花跟父亲感情深，父亲突然离世对菜花打击大。她没有见过大世面，她没办法去解释，只能往命运这方面去想。对了，这次菜花来深圳，最喜欢去的地方就是寺庙里烧香拜641佛，我和桃花担心，菜花会不会出走去了……”

　　姚向东打断卫国的话，有点迫不及待：“去哪里？”

　　“会不会出走去了寺庙？”

　　“寺庙？”

　　“对呀！她老是打听深圳、广州一带的寺庙。我和桃花陪菜花姐去了不少有名气的寺庙。对了，菜花还让我给她买了深圳交通图。唉！当时没有往这方面去想。姐夫，你看，给你添麻烦了！”

　　“卫国，你想到哪里去啦？都是家里人，你和桃花带她去深圳，是一片好心呀！我感激还来不及呢！”

　　“姐夫！虽然菜花一夜未回来，但我和桃花都认为，菜花安全不会有问题。”

　　“我是担心菜花患有中度抑郁症，就怕她一冲动……”

　　“姐夫！你千万别乱想。”

　　“卫国，我现在真不知道怎么对家里人说，真不知道怎么对组织上说。”

　　“姐夫，我认为这些日子先别声张，毕竟不知道菜花出走去了哪里，说也说不清。有两点还是可以肯定的：一是菜花虽然患有中度抑郁症，但不会失控自杀，因为霞霞还在家里，亲人们都在。如果是自杀了，她不会给你写信，也不会给你和桃花留字条；二是她信佛，很可能出走出家去了。她信中也好，留条也好，暗示去了一个宁静秀丽的地方，那地方很有可能是尼姑庵。”

　　“卫国，你分析得有道理。”

　　“我和桃花准备花上十天时间，把深圳附近的寺庙和尼姑庵查访一遍。暂时不登寻人启事，你那边也不声张。情况没有弄清楚，没办法说。”

　　“听你和桃花的。”

　　“本来上午想早点打电话给你，你知道挂个长途很麻烦。桃花和我一商量，上午去买了部大哥大。这样，我们常保持联系。”

　　“你大哥大号码？”

　　“你拿个纸笔，我报给你！”

　　“好！你等一等！”

　　听筒里传来卫国急促的喘息声。卫国嘴上劝向东冷静，说得很轻飘，其实心里压力山大。卫国看到桃花那痛苦万分的样子，心里刀绞似的，但无能为力。深圳这么大，又处于快速发展阶段。几乎全国各地的人都纷纷往深圳这边拥过来。菜花，一个山沟里出来的妹子，又没有见过世面。她这一出走，汇入这乱哄哄的人流中。要想找到菜花，无异于大海捞针。但卫国知道，这是天大的事儿，大海里捞针也得捞。卫国急在心里。卫国更明白，此刻的向东姐夫一定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

　　话筒里传来向东的声音：“请讲。”

　　卫国报了一个七位数号码。停顿了一下，又大着嗓门重复一遍说：“向东，移动电话去年 11 月份才在南方的广东省开通。你把号码记好。咱们说好，我打电话，直接打到你办公室。你打电话直接拨这个大哥大号码。”

　　“谢谢桃花，谢谢卫国，添大麻烦了！”

　　“姐夫，你一定要冷静。我和桃花下午就开车出去找！”卫国说完，挂了电话。

　　姚向东放下话筒，心里很感激卫国。想不到卫国、桃花和自己想到一块了。虽然听了卫国的电话，估计菜花不会出大问题，只要找到菜花就行，但现在只是猜了个大概，姚向东心中的那块石头仍然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