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东从陵阳的新华书店选购了几本医学方面的书籍。他把书放在办公室抽屉里。姚向东不敢把这些医学书籍带回家中。他担心菜花看到会联系到自己的身体状况产生更多的胡思乱想。上班时间稍微空闲时，向东就会拿出来看看。向东心里很着急。菜花生孩子一晃半年多了，身体状况一直不是太好。特别是性格似乎变了似的，心情总是沉重，办什么事都提不起精神来，有时会莫名其妙地唉声叹气。这些日子，向东打电话咨询了不少医生朋友。医生朋友说了不少可能性。有一种可能性引起了向东的高度重视。女性产后后遗症很多，产后风湿、盆底肌受损，还有子宫脱垂、尿道炎甚至生个女孩也会引起产妇的心理悲观。久而久之，会产生抑郁倾向。向东回忆起这几个月来菜花的生活状态，似乎样样都能对得上号。

　　早上，姚向东把手头的几个文件签发后，从抽屉里拿出刚买的《家庭医生手册》，翻到女性抑郁症的几大异常表现，认真地看起来。

　　窗外的花圃里，玫瑰、三角梅的叶片早已脱落。北风呼呼地吹着竹枝，发出沙沙沙的声响。花圃四周冬青树的叶片青翠翠的，阳光下泛着晶莹的光泽。

　　冬天的嘉陵江流域气候不算寒冷，但办公室里没有暖气，一阵阵的西北风透过窗缝门隙把冷气渗进屋里。姚向东没有穿棉衣。上身一件浅灰色的毛线衣，明显有些冷。向东不停地搓手掌，认真地看下去，越看心里越紧张。他看到女性抑郁症的几大异常表现，嘴里轻轻地念出声来：意志消沉。轻者心情不佳，苦恼、忧伤，终日唉声叹气；重者情绪低沉、悲观、绝望，有自杀倾向。自我评价低。病人往往过分贬低自己的能力，以批判、消极和否定的态度看待自己的现在、过去和将来。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把自己说得一无是处。总觉得自己对不起别人，强烈的自责、内疚、无用感、无价值感、无助感，严重时会出现疑病观念。快感丧失。丧失兴趣是抑郁症病人的常见症状之一。对日常生活兴趣的丧失，对各种娱乐或令人高兴的事体验不到乐趣，体验不出天伦之乐。病人产生疲劳感。精力丧失，疲乏无力，但无明显的原因。睡眠有障碍。患者通常入睡无困难，几小时后即醒，醒后又处于抑郁心情之中。醒后不复入睡，陷入悲哀气氛中……

　　姚向东轻声读着，读着读着他停了下来，没有继续往下看。这几条异常表现就足以说明菜花可能患上了抑郁症。向东心里越发紧张起来，他跳过几页，直接翻到中年女性得了抑郁症怎么办。这一章，刚看到平时要多鼓励病人，多培养病人一些兴趣爱好，在饮食上多给病人一些百合、黄花菜，多让病人晒晒太阳这些要求后，姚向东正要看下去，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

　　“进来！”姚向东合上《家庭医生手册》，往办公桌右上角一推，对着门大声说。

　　“姚主任，是我！”吴景燕手里拿着文件夹，轻轻地推开门，径直走到姚向东办公桌前，把文件夹往姚向东面前一搁说，“这是加强春节期间安全工作的通知，你审定一下。”

　　“好！”姚向东朝吴景燕望了一眼，与吴景燕的目光对视了一下，心里微微一动。吴景燕穿着粉红色的毛线衣，胸部的毛衣里面好像藏了两只大馒头，挺挺的。白里透红的脸，像熟透了的苹果。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目光与自己对视的那一刹那间，充满了无限的渴望。姚向东的心微微一颤，有一种突如其来的热乎乎的感觉。也许自从菜花临产到现在八九个月没有亲热过，加之菜花一直处于那种说不出的状态，此刻眼前充满生气的吴景燕，激活了自己身体中那种渴望的本能。姚向东很快冷静下来，收回目光，抬手朝吴景燕摆摆：“吴秘书，先放这里，我看一下。需要修改我找你。”

　　吴景燕笑笑，目光落到办公桌角上的《家庭医生手册》，好奇地拿起来，翻了几页问：“主任，哪儿不舒服？要不要去医院？”

　　“是你嫂子。这不，生孩子以来，精神状态一直不好。”向东站起身，拿过吴景燕手里的书说，“这书新出来的，家里看看很好。”

　　“不严重吧？”吴景燕关切地问。

　　“从这书上介绍，可能是产后后遗症引起的抑郁倾向。不过，书上说了，抑郁症是可以治愈的病。”姚向东说着，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感激地朝吴景燕笑笑，“上次多亏了你和凤霞！给你俩添麻烦了。”

　　吴景燕转身走到门口，又转过头，朝姚向东轻松地一笑：“有事喊我！”

　　姚向东听着笃笃笃高跟鞋撞击地面渐渐远去的声音，仍然愣站着，目光还盯着门口。姚向东的心里冒出一个想法，要多和菜花沟通，多说些愉快事儿给菜花听。看了《家庭医生手册》上关于抑郁症的异常表现及治疗办法，自己有一定的责任。菜花从怀孕到临产，直到难产，自己几乎没有尽到一分做丈夫的责任，说到底没有照顾好菜花。特别生下霞霞后，总认为家中有丈母娘料理，还有小姨子杏花帮忙，自己一心扑到工作上去了，很少与菜花沟通。尤其是难产，带来了不少产后后遗症，加之夫妻生活没有了，自己总是认为不能给菜花心理负担，因而很少亲热她，关爱她，这可能多多少少让菜花产生了失落感。菜花是个自尊心很强的女人。生了女孩，她一直觉得对不起姚家。但产后后遗症不能同房，她虽然没有说出口，但从产后看自己的眼神可以觉察到她的内疚感。姚向东想起了吴景燕、徐凤霞，想起了小姨子杏花，甚至想起了远在香港的陶志玲，这些漂亮、充满青春活力的女人，时不时出现在自己的身边或家庭生活中，菜花一定会感受到。菜花度量大，但菜花是人，而且是个女人，谁也说不清菜花心里怎么想的。将心比心，人总会时不时地在心里产生本能的欲望。自己不也是这样嘛，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见到漂亮的吴景燕，自己总会多看几眼；徐凤霞来个电话，心里也怦怦怦地跳个不停。就说小姨子杏花的天真烂漫，也可能勾起自己本能的欲望，总之，姚向东说不清，为什么总会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兴奋感。特别是自己这次去南方考察，陶志玲去房间看望，临走时那轻轻的突如其来的一吻，让自己至今还兴奋地回味不止。

　　菜花心里怎么想的，姚向东不知道。姚向东只知道钱菜花度量大。想到这里，姚向东开始自责起来：自己太自私了。整天工作工作，什么时候去想到菜花心里的感受。有些事儿是需要沟通的。有些好消息是要说给菜花听的。轻松开心的事儿听多了，菜花就不会往别处想。

　　中午。

　　太阳挂在蓝蓝的天上，亮晃晃的阳光洒向大地，北风中透着一股暖气。

　　姚向东破例回家吃午饭。过去，为了中午多一点工作时间，往往在食堂吃饭。今天，下班时间一到，就匆匆地回到家。

　　吃过午饭，他拉了拉菜花的手，亲热地说：“菜花，中午太阳好，走，我们出去晒晒太阳。”

　　丈母娘一见，赶紧催促菜花：“今天太阳朗朗的，出去走走！”

　　“向东，你难得回来吃饭。歇会儿，下午还要上班呢！”菜花说着，把桌上的饭碗往一起叠。

　　“菜花，去晒晒太阳！我来洗碗。”胡少香这些日子心里也愁着。

　　她看到姑娘心情总是不太好，又不知道什么原因。此刻，向东带菜花去散步，心里很开心。做娘的当然希望自己的大姑娘愉快。

　　向东朝丈母娘笑笑：“妈！辛苦你了。霞霞睡着了。我和菜花到大院里走走，顺便说说事儿。”

　　姚向东说着，拉住菜花的手往门口走去。菜花抽出手，跟在向东身后，走下台阶，穿过杉树林，来到大院里。

　　风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冬天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向东放慢了步子说：“菜花，这些日子你辛苦了。”

　　“没事！”菜花不想让向东有负担，语气很轻松。

　　“产后一直这个病那个病的，也没有带你去大医院好好看看。”向东说着停住步子，目光落在菜花的脸上，心疼地说，“病折磨你，霞霞又烦你，看，你瘦多了。”

　　“还好。”菜花不愿多说话。

　　姚向东想起《家庭医生手册》上说的，要多沟通，多给抑郁病人说些感兴趣的事儿，多说些开心的事，朝菜花歉意地笑笑：“菜花，晚上陪客多，难得回家。一回到家又逗着霞霞，好多事儿都没有来得及告诉你。你还记得叔爷吧？”

　　“记得。”

　　“叔爷的事落实了。上次招商大会偶遇章德林的儿子章爱军。这个章总说话算话，回去没有多久，就把他父亲章德林写的关于叔爷李大江和妻子李翠花是地下交通员的证明寄来了。我把证明交给了县民政局，并代叔爷写了一份要求落实政策报告。县民政局很重视，又做了很多核实工作。民政局还专门派人去了海南，专门找到章德林。告诉你，县里已经做出决定：李翠花追认为革命烈士，并决定将李翠花遗体移葬到县烈士陵园；李大江按照革命军人待遇落实政策。县领导很重视。要求明年上半年全部落实到位，并要求县委宣传部撰写叔爷李大江的事迹材料，在有关报纸刊登，电台播放！”

　　“向东，你做了件大好事。”菜花有些激动，“当年，你去上大学，让我等县里的通知。谁知这一等近十年了。你要是不遇上章德林儿子章爱军，恐怕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落实。这也是天意，是老天爷让你遇上章爱军。”

　　“叔爷的精神感动了我。看来也感动了上帝！”向东知道菜花信佛，什么事儿总往老天爷身上扯。向东为了让菜花开心，总是顺着菜花。

　　菜花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脸上浮现出一丝丝笑意。

　　向东趁热打铁说：“菜花，桃花和卫国说要回来过年。还说春节要专门来看妈和你，还要给霞霞包压岁钱。”

　　菜花望着向东的脸，一脸的企盼。

　　“到时在贵宾楼请他们！”向东说，“菜花，你知道吗？卫国、桃花他们思想解放，脑子活络，在深圳发大财了！他们还想回来发展。”

　　“回来发展？”

　　“对啊！我们陵阳大道拓宽，要建十大建筑，另外，陵阳经济技术开发区的报告省里也批下来了。海南竹艺进出口贸易公司与向方公司的合作项目，还有徐凤霞表哥的帅特服装有限公司项目都将落户开发区。万通集团除了在陵阳大道上建四星酒店，还要在开发区投资建设彩电组装厂，总之，好事连连。”

　　“快过年了，好事多呀！”

　　“县里主要领导表扬我们办公室服务到位，招商有成绩。军功章有我的一半，也有你菜花的一半。谢谢老婆。”姚向东情不自禁地习惯性地拽起了菜花的胳膊。

　　菜花有些不好意思，抽出胳膊，朝向东笑笑：“我可没有做什么。”

　　向东见菜花脸上露出了微微的笑容，心里轻松多了：“没有你，哪有我的今天。”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菜花望望向东说，“你的命运！老天爷保佑你！”

　　天空白莲花般的云朵大块大块地飘移。火红的太阳从云隙间露出脸，洒下一片灿烂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