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花剖宫产恢复并不顺利。正常的产妇剖宫产一个星期就会出院，回家休养个把月就像正常人一样。菜花不知什么原因，第三天才能勉强下床，走路还需要别人搀护。妇产科的医生很重视，给菜花认真地检查身体。妇产科医生怀疑菜花难产耽搁了几个小时。另外，在手术中骨盆底部的肌肉群可能有不同程度的拉伤、损伤，最典型的表现是菜花子宫脱垂，而且伴随尿道炎。加之，正值初夏时节，冷热不均。白天天气炎热，夜晚天气凉爽，可能产后受了凉。总之，菜花身体一直比较弱。

　　母亲胡少香很是担心。姚向东从菜场买了鸽子、老母鸡等营养价值丰富的菜。胡少香变着花样烧菜，但菜花似乎胃口不好，吃得不太多。半个月过去了，尿道炎好多了，下床走路也不要人搀扶，菜花的身体渐渐好起来。但不知什么原因，菜花一直提不起精神来。

　　姚向东、杏花白天要上班。胡少香说什么也不让姚向东、杏花值夜班。胡少香很能干，除了在医院食堂订餐外，她还到医院不远的一家小饭店加工一些黑鱼汤、鸽子汤，保证菜花的营养。

　　姚向东、杏花在单位食堂吃晚饭。下班之后直接去医院看菜花。

　　一家人在一起，病房里挺热闹。菜花虽然提不起精神，但看到小宝宝那肉嘟嘟的样子，脸上不时会浮现出有些沉重的笑容。

　　一天晚上。

　　姚向东、杏花逗着小宝宝玩。小宝宝的小手不停地摆动，嘴里呀呀地叫着。母亲胡少香拉着菜花的手，对向东说：“小宝宝生下来快二十天了，光顾着菜花的身体调养，小宝宝连个名字也没有。向东，你是文化人，给宝宝起个名字呗！”

　　“姐夫！你有文化，给宝宝起个名字。要不，小宝宝小宝宝的，叫起来不顺。”杏花用手指在宝宝的额头上轻轻一点。

　　向东朝菜花笑笑说：“菜花，你给宝宝起个名字，你说了算。”

　　菜花走下床，趴在婴儿床边上，目光注视着小宝宝，对向东说：“你起个名字，你见多识广。”

　　“菜花，你说点想法。”向东很尊重菜花，认真地说着，拉住小宝宝的手，逗笑着，“宝宝，让妈妈给你起个名字。”

　　菜花用手推了推向东的肩胛，语气挺认真地说：“向东，丫头名字要起，来弟也行，招弟也行。”

　　“不！不！不！太俗！”向东朝菜花笑笑，目光瞅了瞅胡少香、杏花说，“现在时代变了，生男生女都一样。再说，全国实行一对夫妇只生一个孩子的政策，不存在招弟、来弟。妇女能顶半边天嘛！我看叫姚霞，霞光满天呗！你们看看。”

　　杏花一听，连说了三个好。菜花和母亲思忖了一会儿，也逗笑着说：“这个名字好。”

　　菜花用手指在小宝宝胖乎乎的脸腮上点点说：“霞霞！霞霞！”

　　小宝宝呀呀地咧着嘴唇，灯光映照下的红通通的脸上浮着淡淡的笑容。

　　远处松江上传来一声声夜航轮船沉闷的汽笛声。向东想留下来陪夜，但胡少香摆摆手，又对着婴儿床喊道：“霞霞，再见！”小宝宝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没有回音。

　　姚向东和杏花一前一后走出病房，往家走去。

　　陵阳大道全面拓宽施工。昏黄的路灯光亮里，泛起朦朦胧胧的尘土。杏花跟在向东身后，默默地往前走，一句话也不说。杏花心里曾闪过一丝尴尬的想法，晚上家里只有姐夫和自己，似乎有点不太方便。但这话又不便说出口。杏花转念一想，不睡家里，睡哪里去呀。

　　自己到城里来半年不到，连个知心姐妹也没有。但转念一想，也许自己想多了。姐夫是个厚道人。当然，这几个月，姐夫工作忙，加之姐姐生孩子，不知什么原因，姐夫常常不知什么原因脸会红红的，有时看自己的目光似乎也有些怪怪的。特别是有的时候姐夫会喘粗气。杏花凭着大姑娘家的本能，瞎猜测。杏花调到城里来工作后，看了不少电影。电影中的男男女女的事儿也开了不少眼界。想到电影电视中男女亲热的劲儿，杏花心也怦怦怦地跳个不停，脸上能感受到有些发热。想归想，杏花往好处想。姐夫是个大干部，是个有文化的人。虽然这几个月姐姐怀孕生孩子，没有机会跟姐姐在一起亲密，但姐夫能管住自己。他不可能像朱爱国，酒喝大了，不能把持住自己。杏花相信姐夫。再说，自己是向东的小姨子呀。杏花想想，心慢慢地放了下来。

　　杏花和向东两人回到家，已经九点多了。

　　向东有些睡意，坐在客厅的三人沙发上，打开了电视机。电视机里正在播放一部流行电影片《小花》，优美的旋律在整个客厅缭绕。

　　那歌词也让人听了特别动情：

       妹妹找哥泪花流

      不见哥哥心忧愁

      心忧愁

      望穿双眼盼亲人

      花开花落几春秋

      啊   花开花落几春秋

      当年抓丁哥出走

      背井离乡争自由

      如今山沟得解放

      盼哥回家报冤愁

      报冤愁啊……啊……

　　……

　　杏花在厕所洗脸洗脚，听到客厅里电视机里播放的电影《小花》的插曲，心里刹那间引起了共鸣。杏花纳闷地想，这电视里怎么这么巧播放电影《小花》的插曲。虽然这歌词说的是过去的事儿，但这动人心弦的旋律，正迎合着杏花此时的心情，向东心里说不定也产生了共鸣，要不，怎么不关电视，听得这么津津有味呢！应该把歌词稍改一个字：哥哥找妹泪花流。向东是个知恩图报的小伙子。当年，认自己的父亲钱正南母亲胡少香为干爸干妈，父母亲都很喜欢他。按理说，姐姐没有工作，又是高中生。向东是大学生，又是城里当官儿的，门不当户不对，但向东非要追着姐姐菜花。有情人终成眷属，生活中的菜花、向东真应验了这句话。这次生孩子，菜花难产，虽然剖宫产母女保了下来，但恢复不尽如人意，说不定会落下什么后遗症。

　　加之，菜花心里总有障碍：重男轻女。说到底，对自己的妻子菜花，心里比谁都清楚。菜花是个度量大的人，心里总是装着别人。当年，她和父亲把向东从天坑里救上来，这是救命之恩。向东想娶菜花以表达自己的感恩的心愿，但菜花一直不热心。她知道自己那个时候有很多不顺的事儿，她不想连累向东。现在生了个女孩，她又觉得对不起姚家。姐姐菜花就是这么个人，心里永远想着别人。向东当然想着姐姐，他不会冲动。即使生理上有时会冲动，他也会控制住自己。他会对得起姐姐菜花的。

　　向东是个文化人，处理事儿懂得轻重。这些日子，他找了不少西医、中医朋友，还通过徐凤霞，向泸阳市人民医院的妇产科主任倪秀梅咨询。向东知道：当务之急，尽快调养好菜花的身体。至于男孩女孩的事儿，出院之后，慢慢再做菜花的工作。此刻，姚向东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机，正好是电影《小花》，那旋律正合拍着自己的心情。

　　只不过电影里是妹妹找哥泪花流。客厅里是哥哥忧妹泪花流。好在这段时间，经过医生的精心诊治，丈母娘胡少香的细心调养，菜花的身体慢慢恢复，向东的心渐渐地放了下来。

　　此刻，听到电视机里播放《小花》电影的插曲，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看。

　　杏花从厕所里走出来，朝自己房间走过去。向东轻声喊道：“杏花！电影《小花》，很好看！”

　　“知道！”杏花朝姐夫笑笑说，“姐夫，我有点累了，你看吧！”

　　说完，走进房间，轻轻地关上门。

　　窗外，夜色深沉。不远处的松江上，夜航轮船的轮机声由远处传过来，又传到远处去。

　　过了一星期，菜花出院回到家。有了小宝宝霞霞，家里热闹起来。

　　菜花回到家，按照医院妇产科主任乔丹萍的出院意见，要请长假调养。主要是尿道炎时有发作，再加上手脚关节经常会痛，全身乏力。怀疑染上了产后风湿症。向东按照乔主任的意见，向机关幼儿园主任请了长假，并做菜花的思想工作。好在有丈母娘胡少香住在家里，菜花的调养向东用不着操心。向东只是定期带菜花去陵阳县人民医院就诊复查。

　　一晃半年过去了，又到了腊月。霞霞活泼可爱。不时大人逗霞霞笑，有时霞霞会逗大人乐。胡少香开心，杏花常常陪姐姐逗霞霞，菜花的心情也好多了。特别是秋天过后，菜花的尿道炎已经三个多月不复发了，菜花心里的担心少了不少。

　　菜花自从难产，后经泸阳市派妇产科专家倪秀梅来陵阳会诊，母女平安。剖宫产后不久又落下产后后遗症。菜花的心里一直没顺畅过。特别是生了个千金，她总想到有些对不起向东。但国家又实行计划生育，不能再生了。也就是说姚向东无后了，而且是绝对的，除非自己离开向东，菜花不敢想下去。看到活泼可爱的霞霞，菜花心里很不是滋味。菜花感到不知哪里出了问题，自己从进了陵阳县人民医院妇产科，总是不顺。也许这就是命运吧。

　　菜花回到家后，每天早晚要对着厨房壁柜里的父亲遗像祈祷，从不间断。

　　她相信父亲的在天之灵会保佑自己，更相信苍天有眼。

　　但她总是失望。

　　菜花的心情比较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