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阳县党政干部考察团第一站广州。考察团全部下榻广州珠江大酒店。姚向东作为考察团的工作人员，住一楼 1108 房间。

　　南方的暮春，天气已经热起来了。

　　吃罢晚饭，姚向东回到自己的房间。姚向东打开行李箱，拿出换洗衣服，正准备冲个澡，房间里的电话铃响了。

　　姚向东把手里的换洗衣服朝床上一丢，快步来到茶几旁，拎起话筒就问：“喂！你是谁呀？”姚向东心里有些纳闷，自己刚到广州，吃晚饭时大家都还在一起。再说，都在一幢大厦里，有事走动一下，怎么还打电话。

　　话筒里传来吱吱呀呀的杂声。

　　姚向东着急地对着话筒大着嗓门：“喂！你是谁呀？说话呀！”

　　一阵吱吱呀呀的杂声过去后，话筒里传来酒店总机话务员的声音：“别急，四川长途。”

　　姚向东一听，知道是长途电话。肯定是陵阳政府办公室值班室打来的。姚向东是政府办公室主任，又是这次南方考察团的后勤服务总负责人。出发前，他跟办公室吴景燕秘书交代好，代表团到南方下榻后，会把地址联系方式告诉陵阳办公室。姚向东在珠江大酒店把大家安顿下来后，就挂了长途把联系方式告诉了吴景燕。自己的房间号吴景燕知道，这个长途电话肯定是吴景燕打来的。

　　姚向东把听筒紧贴在耳畔，仔细地听着。一会儿，话筒里传来软柔的女声：“喂！喂喂！”

　　姚向东想当然，肯定是吴景燕。县里有什么事要给书记县长报告。

　　姚向东急切地大声说：“小吴，你大声说！”

　　“喂！你是姚向东吗？”话筒里传来一位姑娘响亮而又熟悉的声音。

　　“我是姚向东！景燕，你大声说。”姚向东有些着急。

　　“什么？景燕？我的声音听不出来啦？”话筒里传来徐凤霞有些埋怨的声音。

　　姚向东一听，吃了一惊。徐凤霞怎么知道我来广州住的房间？我们代表团到南方考察，广州第一站。刚刚住下来，徐凤霞就把电话打过来，肯定有急事。姚向东心里更急。刚才想当然以为是吴景燕打来的。怎么想也想不到是徐凤霞。姚向东赶紧对着话筒解释：“刚才电话一直吱呀吱呀响，听不清楚，以为是县里打来的。在家说好了吴景燕统一扎口，我想当然了，以为是吴景燕，想不到是你。”

　　“向东，从陵阳调到泸阳市工作，一别八九个月，一直没机会见面。家里都好吧？”

　　“好！一切都顺利！”

　　“菜花好吧？”

　　“好！对了，菜花怀孕近九个月了。身体还好！谢谢你呀！”

　　“谢我？”

　　“应该谢谢你！谢谢你和你爸对我的关照！谢谢你的理解！”

　　“尽说外道话！”话筒里传来咯咯咯的笑声。

　　“凤霞，你爸妈身体都好吧？”

　　“好！都好！就是赶上解放思想，爸的工作特别忙。你知道的，爸有不少老战友，有些老战友在海外。经常有领导来家里请爸帮助介绍客商。”

　　“你得代我好好感谢徐部长。陵阳大道拓宽，万通集团一下子融了三千万元给陵阳。万通集团这条线还是徐部长牵的呢！得好好谢部长。”

　　“我呢？”

　　“当然首先要谢你！”

　　“这还差不多！”话筒里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接着徐凤霞清咳了两声说，“向东，你刚住下来，我就把电话打来……”

　　“凤霞！”姚向东打断徐凤霞的话，挺好奇地问，“凤霞，你这电话号码从哪儿找来的？”

　　“你忘了，我是陵阳政府办公室的人啦。吴景燕告诉我的。”

　　“我已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姚向东顿了顿说，“凤霞，这么急把电话打到广州来，肯定有急事。请讲。”

　　“姚主任，有个人要见你大主任！”

　　“别开玩笑。什么人？”

　　“徐江风！”

　　“徐江风是谁？”

　　“深圳帅特服装有限公司总经理。”

　　“客商，好呀，什么时候见？”

　　“现在。”

　　“现在？什么事这么急？我们考察团过两天去深圳，在深圳见不行吗？”

　　“他就在你房间外面的走廊上。”

　　“你怎么知道的？”

　　“徐江风老总已经有大哥大了。现在香港、深圳一带有实力的老总都配上大哥大了。有了大哥大，电话走到哪里打到哪里，方便！”

　　姚向东想起来了。刚到珠江大酒店大堂，看到一个穿着考究的老头，手里拎着一块大砖头。当时，也没在意，以为这老头手里拎着一台小收音机。这玩意儿能打电话，南方有了大哥大，看来内地也快了。将来出行联系方便多了。想到这里，姚向东有些兴奋：“凤霞，我是 1108 房间，你让徐总过来，顺便把大哥大给我开开眼界。一会儿，我借徐总大哥大跟你通话。”

　　“好！挂电话啦！”话筒里传来哧哧哧声。姚向东搁下话筒，赶紧把换洗衣服放到床头，在穿衣镜前整了整衣领。

　　姚向东拿起电水壶，到卫生间接了半壶水，放到电水壶底座上，打开开关。红灯亮了，不一会儿水壶传来吱吱吱的水声。

　　姚向东一屁股坐到沙发上，目光盯着房门，心里在想：凤霞真好，人调到泸阳，心还挂在陵阳。这不，她又给我们县介绍客商。姚向东心里在想象：这徐江风肯定是香港的又一个大老板，能用上时髦大哥大的，老板不会小。姚向东打心眼里感激徐凤霞。这一年来，自己主持去掉了，房子分大的，菜花工作调到城里。特别是给自己介绍了万通集团，一下子给了三千万。县里拓宽陵阳大道，还要在县城建四星级酒店，还要在陵阳经济开发区建工厂，在招商引资方面自己也算是出尽了风头。但这些关系都是徐凤霞从她父亲那里引来的。现在，县里南方考察团刚到广州，又给我介绍一个客商。其实，她徐凤霞完全可以把这个徐总介绍给刘立平县长。徐凤霞在刘立平县长那里绝对说得上话。刘县长曾是徐凤霞父亲的部下。但徐凤霞把这些客商一个一个介绍给我姚向东。姚向东心里有些明白，但不敢往深处想。徐凤霞处处想着自己。她知道菜花与自己的故事，主动选择离开陵阳。她说是回泸阳家里照顾母亲。其实，向东知道凤霞母亲的身体棒着呢！想到这里，徐凤霞那笑盈盈的脸庞在自己的眼前晃动，姚向东心里生起了一丝丝说不出滋味的甜意。

　　姚向东目光盯着房门。他几乎要竖起耳朵，希望急促的敲门声尽快响起来。

　　咚咚咚，房门口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姚向东腾地从沙发上站起来，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房门边，打开门，朝门口一看，一位四十开外的中年男人站在门口。不用说，肯定是徐总。

　　姚向东笑着问：“你是徐江风？徐总！”

　　“我是徐江风。”徐总一身烟灰色西装，雪白的衬衫领子上扎着一条鲜红的领带，手里拎着一块黑色的大砖头，不用说，那是大哥大。

　　姚向东朝徐江风瞅了一眼，赶紧把房间门完全拉开，手朝屋里一指：“徐总，请进！”

　　“你是姚主任？”徐江风一边往房间里走，一边伸出右手主动握住姚向东的手说，“打搅了！”

　　姚向东轻轻关上房门，握着徐总的手晃了晃：“我是姚向东。曾是凤霞的同事。请坐，徐总。”

　　姚向东把徐总引到沙发边，用手朝沙发指了指说：“请坐！”

　　徐总把手里的大哥大往茶几上一搁，坐到沙发上，朝姚向东歉意地笑笑：“你刚到广州就来打搅，不好意思。”徐总说着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只不锈钢的名片盒，从里面抽出一张，递到姚向东手里说：“姚主任，请多指教！”

　　“不敢当！”姚主任接过名片，扫了一眼，往茶几上一放说，“徐总，你坐，我去倒杯水！”

　　“不用！不用！”徐总从沙发上礼貌地站起来欠了欠身子。

　　姚向东给徐总倒了一杯白开水，放到徐总面前的茶几上，顺手拿起茶几上刚才徐总递过来的名片，目光盯着名片：“徐总，你们公司在深圳？”

　　“我们公司在深圳特区。”徐总端起茶杯呷了一口，给向东介绍说，“我们企业的名称叫帅特服装有限公司。深圳建立特区，开初主要是发展第二产业，主要三来一补，我经凤霞父亲牵线，来深圳比较早，也算是第一批深圳人。近十年的发展，帅特服装有限公司年年壮大，也算有一定的规模。现在，内地也在大开发，大开放。听说内地都在招商引资。向东，你知道吗？现在深圳的生产成本逐年提高，特别是工人工资越来越高，利润越来越少，听凤霞妹子说，你来南方考察，就来找你了。”

　　“好事呀！告诉你徐总，我们县县长书记思想可解放了。这次组织了近百人的南方考察团。我们是边考察边招商。”姚向东说着目光盯着茶几上的大哥大说，“徐总，南方就是发展快。刚才凤霞打来长途，我听了半天才听清楚。你看，你与凤霞通电话，站在走廊上就能通话，用不着转来转去的，真神奇！”

　　“要不到两年，内地就会有大哥大了。”徐总说着，伸手拎起大哥大，迅速地在大哥大上摁下按键，边摁边说，“对了，凤霞说了，让我拨通大哥大，她要和你通话。”

　　姚向东盯着徐总手里的大哥大说：“这玩意真灵巧！”姚向东语气中透露着羡慕问：“多少钱能买一台？办公室配上一台就好了！”

　　“人民币要三万多元。”徐总摁完按键，目光盯着大哥大显示屏说，“不过内地网络正在建，过几年才能用起来。”

　　正说话间，大哥大接通了。徐总摁了一下接听键说：“凤霞表妹，我已经与向东主任接上头了。我在他客房，你跟他通话。”徐总说完，把大哥大递到姚向东手里。

　　姚向东接过大哥大，大着嗓门：“凤霞你好！徐总来了！”

　　“他跟你说啦。”

　　“还没来得及说。”

　　“向东，徐江风是我远房表哥。跟我们家走得很近。这些年他的帅特服装公司发展得很快。最近，他听万通集团张董说陵阳要设立经济开发区。他知道内地生产成本低，想把帅特服装公司搬迁到陵阳来。”

　　“好事呀！谢谢你！”

　　“因为是我表哥，所以特意要打电话给你。他们深圳节奏快。听说你去南方，徐总非常着急地想见你。不知道有没有给你添麻烦！”

　　“没有！没有！这是我们的工作。欢迎他尽快地去内地洽谈，你放心，我一定会……”

　　“你一定要按政策办！”徐凤霞打断姚向东的话认真地说。

　　“一定！一定！一视同仁！”

　　“这就对了！”

　　说完话，徐总接过姚向东手里的大哥大，摁了一下关机键，站起身，握住姚向东的手说：“你们到深圳后，我会再拜访你。放心，凤霞妹子交代了，据说还是她爸的意见，到陵阳发展欢迎，但政策一视同仁！”

　　姚向东笑着说：“当然！但也不能让徐总吃亏呀！”

　　姚向东把徐总送到走廊电梯口，笑着说：“凤霞妹子是我同事。”

　　“知道知道。”徐总似乎知道凤霞与向东的关系，望着向东，目光中透出一丝丝异样。

　　姚向东没有往深处想。他心里很高兴，想不到自己刚到广州第一站，就招了一个深圳的客商。说来也顺当。人走顺路跌个跟头能捡个元宝。万通集团张董原准备投服装厂的，现改投四星级酒店。恐怕是他给徐立银部长推荐的。听徐总口气，他与张董也很熟悉。张董是搞服装贸易起家的，肯定熟。向东打心里感激徐凤霞，虽然徐江风是她的远房表哥，但招商不避亲呀！她首先想到的是我姚向东。真得好好感谢凤霞妹子。

　　电梯门开了。徐总跨进电梯，笑嘻嘻地望着姚向东，不停地摆摆手。

　　姚向东一兴奋额头上沁出了密密匝匝的一层汗。珠江大酒店恒温，虽然室外很热，但酒店里清凉宜人。

　　姚向东抬手抹了一下额头上细茸茸的汗珠，转身返回 1108 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