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怀孕的消息让姚向东欣喜若狂。他紧紧地拥抱着妻子，好久好久，这才腾出一只手，撸起菜花的绒线衣，把手伸到妻子的怀里，轻轻地抚摸着，嘴里喃喃自语：“我要当爸爸了！我要当爸爸了！”

　　菜花幸福地闭着双眼，任由向东那滑润的手掌在柔软的肚皮上摩挲。菜花沉浸在无限的喜悦中。

　　向东抽出手，又把滚热的嘴唇凑到菜花的嘴唇上，乘势将菜花放仰到床上，身子轻轻地俯下去。菜花已经感受到向东那不可抑制的强烈的喘息声。向东正在熟练地解纽扣。菜花一惊，想起门诊部医生给自己说的悄悄话，赶紧抬手托住向东的脸庞，轻声地说：“向东，医生说了……”

　　向东喘着大气急促地打断了菜花的话：“医生说什么？”

　　菜花指指腹部，紧张地说：“医生说，暂时不能那个。”

　　向东一听，明白过来。他赶紧站起身，害羞地一笑：“为了下一代，听医生的。”

　　菜花看着向东涨红得像猪肝似的脸，听向东那大口大口的喘气声，就势坐起身，一边系扣子一边歉意地说：“对不起呀！”菜花是山沟沟里出来的姑娘，心地纯洁，度量大，点子少，说的心里话。她知道此时的向东不能尽情，一定很难受。菜花感到不能满足向东似乎欠了向东一笔还不清的债似的，满脸内疚。

　　向东不好意思地笑笑，拉住菜花的胳膊，深情地说：“这些日子，你的工作除了上班，回到家不要做饭。我会派人把晚饭从机关食堂送过来！对了，你千万不要干重活！”

　　“知道！我没那么娇贵！”乡下人怀孕还下地干农活呢！菜花听到向东的一番话，一股暖流涌上心头。她知道向东这些日子工作特别忙，不是道路拓宽，就是招商，又是设立经济开发区，县里的这些重点工作，哪一项工作都离不开县政府办公室，向东是办公室主任，一步也走不开。昨天好不容易请了一次假，回来陪自己吃晚饭。谁知，吃到一半，还是被叫去陪客。自己怀孕了，有妊娠反应，累一点，难受一点，但不能让向东担忧，不能让向东分心。想到这些，菜花轻松地说。

　　向东知道菜花故作轻松，是不想让自己分心。但昨天晚饭前呕吐那吓人的样子，向东还记忆犹新。要让菜花轻松一些，自己工作这么忙，不可能关心照顾到菜花。何况，菜花刚到新单位工作不到两个月，也不能动不动请假。唯一的办法，就是把丈母娘胡少香接到家里住。这样的话，家务事丈母娘做了，菜花能吃上热饭热菜，万一妊娠反应激烈，有丈母娘照顾，就可以放心了，但向东开不了口。丈母娘在乡下生活惯了，有个小姑娘杏花在家里，杏花正等着找工作。看来，杏花要是能在城里有个工作，那丈母娘到城里来住就顺理成章了。到城里照顾怀孕的大姑娘，丈母娘肯定高兴，只是小姑娘一个人在乡下，做娘的也不放心。手心手背都是肉。现在关键的关键是杏花的工作。虽然刘方明局长主动揽下了这个事儿，改革开放了，人们脑子活络了，找工作不是件容易的事。乡下的人谁不想到城里工作。过去计划经济，户籍管理严，人口不能流动。现在一切都放开了，乡下人都疯了似的往城里拥，到城里找工作是件棘手的事。向东心里明白，就是管工业的刘方明局长也不是说找就能找到，得费点时间去落实。

　　菜花说得轻松，向东自己心里清楚。怀孕期间，孕妇的休息和保养很重要。同事中有怀孕的，一个月两个月后，讨厌的孕吐开始了。

　　昨晚菜花第一次发生呕吐，就挺怕人的。说想吐，就想吐，直往卫生间里冲过去。索性一下子吐出来就好了，但吐有时吐不出来，直打嗝，脸色蜡黄，整个人没有一点生气，整个人都显得烦躁不安。孕吐是随时发生。自己工作这么忙，大部分时间不在菜花的身边。孕妇身边没有一个人照顾，这是个大问题。向东越想越紧张，想到自己的母亲李花红，但母亲在弟弟向方的松江竹器有限公司当顾问，弟弟的竹器有限公司跟海南的竹艺进出口贸易公司刚刚接触。母亲毕竟长期在供销社工作，有经验。这个时候把母亲叫到城里来照顾菜花，自己也开不了口。

　　向东虽然心里担忧，但他想得开。天无绝人之路，工作要做好，菜花也要照顾好，看来还是刘方明局长提醒得对。走一步看一步，但愿杏花的工作能尽量落实。

　　向东的心情平静下来。

　　关灯，休息。

　　两人刚刚躺下，菜花突然坐起来，轻轻地下床，趿着拖鞋，打开房门，径直往厨房走过去。向东有些奇怪，菜花会不会想喝水？向东赶紧下床，跟进厨房。

　　只见菜花打开橱柜门，双手合十，虔诚地叩了三个头，嘴里喃喃自语：“爸爸在天之灵保佑，老天爷保佑，保佑杏花早日找到工作；保佑我们生个儿子！”

　　向东一看，橱柜里摆着菜花父亲的镜框遗照。向东明白了，菜花搬新房时，没有拿神龛。她是个明白事理的人。她知道丈夫是机关干部，是共产党的人，不信拜佛这一套。她把她父亲的遗照供着。平时关上柜门，没有人知道。菜花处处为自己着想，向东心里感动不已。

　　他站在菜花身后，也双手合十，情不自禁地重复着菜花刚才祈祷的话。

　　菜花轻轻关上柜门，一转身，看到向东双手合十，嘴里重复着自己的祈祷，心里有些激动，也有些内疚：“向东，把父亲遗照藏在这里供着，没有告诉你，谅解呀！”

　　“这是应该的！你父亲是我的大恩人，应该供奉在显眼的地方！”

　　向东习惯性地拽住菜花的胳膊，一边往房间走，一边说，“相信，好人有好报！”

　　“谢谢！你理解我！”菜花说。

　　“不！是你理解我！应该谢谢你！”向东心里明白菜花的良苦用心。菜花由于前些年命运多舛，心情沉重，想得很多，慢慢地信起佛来。她这是从信佛中去慢慢地解脱自己。到了城里的新家里，她知道不能设神龛，这样对在机关工作的向东影响不好。菜花是个明白人，把自己父亲遗照供上，也就是供奉神灵。平时柜门关上，谁也不知道。

　　夜色深沉。

　　窗外，没有一丝风。月亮圆盘似的挂在天空。皎洁的月光透过玻璃窗把房间映得朦朦胧胧。

　　菜花和向东躺在床上，都没有入睡，各想各的心事。

　　向东知道妻子有喜的兴奋感还未消失，就为妻子的妊娠期照顾担上了心思。好在早上碰上刘方明局长。看来重点是要尽快落实小姨子杏花的工作。向东想了不少路子，但都急不起来，只能等。但愿杏花的工作能早点落实。

　　向东在兴奋和担忧的期盼中进入了梦乡。

　　菜花给在天的父亲和老天爷叩了头，心里宽敞多了。她想不到的是向东考虑事情那么周到。他想到杏花的工作，还近水楼台先得月，找到了对门邻居刘方明局长。菜花不熟悉刘方明局长，但从向东的嘴里知道这个刘方明局长是个热心人。杏花来城里工作的事有戏，但愿能快一点。这样母亲胡少香就不用一个人在乡下劳动了。父亲意外走了，丢下母亲一人，怪可怜的。想到向东托人在给杏花找工作，菜花打心眼里感激向东。

　　菜花睡不着，不时翻身，目光盯着被月亮光映得朦朦胧胧的玻璃窗。玻璃窗上映着一动不动的树影，像一幅贴上玻璃纸的水墨画。

　　菜花沉浸在怀孕的喜悦中。这种感觉是从昨天呕吐时就敏感地感受到了。菜花对不停地打嗝，不停地作呕并没有产生恐惧，心里反而莫名其妙地产生了一种说不出的茫然和喜悦。其实，自从这个月大姨妈没有按期来，菜花就有了预感。每天早晨，她洗脸照镜子，发现脸上生了不少痘痘，而且脸色有些泛黄，一点生气也没有，心里老是有一种说不出滋味的烦躁。直到昨晚剧烈呕吐，吃饭时想吃酸，菜花心里有底了。当时，她不敢跟向东透底。她是个做事求稳的人，她不想让向东空欢喜一场。直到机关门诊的血液化验单确认后，她才告诉向东。

　　菜花想好了，等到周末她要回鱼头村一趟，她要把向东为杏花找工作的事告诉妈妈，自己怀孕的消息也要告诉妈妈。让妈妈高兴，这是菜花的心愿。

　　想到妈妈听到这两个好消息，心里该是多么高兴，菜花满足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凝望着月色下熟睡的向东那泛红的脸庞，情不自禁地抬起头，在向东的脸腮上轻轻地吻了一下。

　　菜花在愉悦的沉思中进入了甜甜的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