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菜花急急忙忙地煮了一碗面，刚端上桌，嘴里有点渗口水。她想起了向东朋友送的镇江香醋，赶忙走进厨房，找出了那瓶香醋，往碗里倒了一些，放下醋瓶，顺手拿起了筷子在面碗里搅了搅，一股酸酸甜甜的味道直往鼻子里钻。香醋开胃，钱菜花大口吃起来。

　　菜花与向东已经约定俗成。向东不打电话肯定不回家吃晚饭。只有下午打电话给菜花说回家吃晚饭，那是没有接待任务。但也不能保证会临时来上一拨客人。

　　菜花没有接到向东电话。她知道今天向东有接待任务，她独自一人有滋有味地吃完一大碗面条。她看看客厅墙上的壁钟，刚刚过了七点钟。秒针行走发出的嘀嗒嘀嗒的响声，不紧不慢。菜花心里着急，她恨不得现在向东就出现在客厅里。她要把这天大的喜事告诉向东。

　　菜花兴奋得不知干什么事好。她一会儿在椅子上坐下来，目光盯着窗外茫茫的夜色，发起呆；一会儿双手搓个不停，在客厅里踱起了步子，不紧不慢地走着，脑子里在漫无目标地思索着，她把注意力集中到生孩子的事儿上，越想越多。会不会流产呀？流产了以后能不能再怀上呀？她想到肚子里的孩子是男是女呀？当然生个胖小子好。但万一生个女孩怎么办？自己和向东估计还能适应，但向东的父母呢？

　　他们会怎么想？当然，自己的母亲胡少香一生有三朵金花，美中不足的是没有一个儿子。虽然新社会了，男女都一样，但人们的世俗观念一时难以改变。嘴上不说，心里都清楚。钱菜花呆呆地望着窗外的夜色，心中担忧起来。

　　钱菜花担忧得坐不住了。她从椅子上站起来，在房间和客厅里悠悠地踱起步子，不知不觉地踱进了厨房。对着放着父亲照片的橱子，打开柜门，双手一合，叩了三个头，心里默默地念叨：心想事成！生个胖小子！

　　关上橱门，钱菜花忍不住笑出了声。她感到自己想得太多了，现在首先要做的事是把怀孕的消息告诉向东，再找个机会告诉家里人。

　　让向东高兴，也让亲朋好友高兴。

　　钱菜花躺在床上，只开了床头柜上的台灯。红色的光把房间染上了一层朦胧的喜庆色彩。

　　菜花等着大门传来钥匙开锁的声音。她盼望着向东早点回家，她要给向东一个惊喜。

　　窗外夜色浓浓，松江上不时传来一两声夜航轮船沉闷的汽笛声。

　　菜花在兴奋的思绪中甜甜地进入了梦乡。

　　向东下午参加了陵阳大道拓宽指挥部会议。县委黄万和书记和县长刘立平参加会议，会议从下午两点一直开到晚上八点半。会散之后，食堂准备了四菜一汤。姚向东想到钱菜花这些日子有些犯累，特别是昨晚的剧烈作呕，虽然后来很快恢复了精神，但不知菜花请假去诊所没有，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大碍。姚向东狼吞虎咽地扒了两碗饭，跟大家打了个招呼，拎起公文包径直往家里走去。

　　姚向东心里虽然十分担忧菜花的身体，但想到早上碰到刘方明局长，心里爽快多了。刘方明局长是个热心人，看来真的是应了那句话，远亲不如近邻。刘局长很关心自己的家庭，他是过来人，是机关的老人了。他知道我姚向东家里的困难。确实是这样。昨晚钱菜花突然呕吐，精神不振，好在恢复得快。要是生病了，自己工作这么忙，根本照顾不到钱菜花。钱菜花怎么办？刘方明局长点子真好，让丈母娘从乡下住过来。但苦于家中还有一个小姨子杏花，没有工作，留在山沟沟里不放心。刘局长善解人意，也很仗义，主动把杏花找工作的事揽过去，这给自己解决了大问题。把丈母娘、小姨子都接到城里来，这是一举两得的大好事。小姨子有了工作，丈母娘的一块心病也解决了。她不用担忧小姑娘的事儿了。想到这些，今天参加陵阳大道拓宽工程指挥部的会议，姚向东的心情一直像喝了咖啡似的，处于兴奋状态。他希望会议早点结束，几次想去打电话到幼儿园，告诉菜花回家吃饭的消息。但会议到了六点多光景，一点也没有结束的迹象。

　　总算结束了，总算吃完饭，向东松了一口气，大步往家里走，很快登上了三楼，来到自家的大门口。

　　姚向东习惯抬起手想敲门，但很快放下手。他抬起手腕，借着楼道上微弱灯光，一看表，已经九点多了。姚向东想到钱菜花昨晚呕吐那怕人的样子，心里想，此刻妻子肯定休息了。姚向东熟练地掏出钥匙，轻轻地转动了锁舌，打开了门。

　　姚向东没有大声喊妻子，也没有打开客厅的灯。房间里亮着红彤彤的光，屋子里静静的，他估计妻子菜花已经睡了。姚向东借着路灯从玻璃窗透过的微弱的光亮，放好包，蹑手蹑脚地往房间里走去。

　　房门未关。

　　房间里朦朦胧胧的红光，十分温馨。

　　姚向东轻轻地来到床前，妻子菜花和衣躺在床上，白皙的脸庞在红光的映衬下显得特别香气迷人。均匀的鼾声很轻，随着呼吸的节奏，胸部微微地颤动。姚向东望着睡梦中的妻子，血液流动急速地加快，嘴唇微微地抖动。他情不自禁地俯下身子，朝着钱菜花嘴唇缓缓地靠近。

　　“谁？”钱菜花闻到了一股特别熟悉的气味，又感觉到一股热气在往自己的嘴唇靠近，本能地轻轻问，随即睁开眼睛。钱菜花看到了姚向东，心里一阵惊喜，没有坐起来，而是随口说：“你回来啦？”

　　“回来啦！”

　　“今天怎么这么早就下班？”

　　“九点多了！”

　　“我都适应了！”

　　“没有喝酒？”

　　“会一直开到八点半。是好消息，陵阳大道拓宽指挥部大会！”说到这里，姚向东见钱菜花没有坐起身，眼睛微微地闭着。他明白了，刚才自己回来晚了，那个习惯动作还没有进行下去。向东想到刘方明局长的点子，想到小姨子不久会安排工作。待到小姨子工作有了着落，丈母娘就可以到城里来住，家里的事就会顺当地运转起来，到那时，菜花就轻松多了。想到这里，姚向东心里很兴奋，轻轻地喘了一口气，滚烫的嘴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钱菜花嘴唇上贴上去。

　　嘴唇贴嘴唇，像粘了胶水似的。好久好久，姚向东抬起头，直起身子，伸出双臂，托住钱菜花柔软的腰，往起一拉，高兴地说：“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钱菜花在直起身子的一瞬间，想起怀孕的事儿，脱口而出。

　　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都要告诉对方一个好消息。

　　两人都愣怔住了。

　　钱菜花从床上坐起来后，姚向东走到房门口，拉亮了日光灯。白晃晃的灯光下两人的脸上都露出了喜悦的笑容。想不到都有好消息要告诉对方，但谁也猜不到对方要告诉自己什么好消息。

　　两人从热吻的亲热中回过神来，目光都直愣愣地盯着对方热辣辣的脸庞。

　　姚向东正要开口，钱菜花伸出手，捂住向东的嘴唇说：“让我猜！”

　　“你猜到，我给你刮三次鼻子！”

　　“陵阳大道拓宽顺利！”

　　“这对你菜花来说，只能算个消息，不能算好消息。”

　　“让我想想。”

　　“快想！”

　　“桃花来信啦？”

　　“桃花来信不会寄给我呀！小姨子来信怎么会寄给我。”

　　“也是的！香客……香港客商招来啦？”

　　“没有这说法。还真招来了两个香港客商。但这招商的事对你菜花来说，算不上好消息。服了吧，猜不到，我告诉你……”

　　钱菜花打断向东的话催促：“快说呀！”

　　“杏花的工作有着落了。”

　　杏花高考落榜后，找工作的事一直搁在菜花心里，但菜花自己的事当时还未落实，不好意思开口跟向东提。想不到向东主动揽起了杏花工作的事。菜花心里感动：“谢谢你，代我妈谢谢你！工作可不好找呀。”

　　“菜花，你放心，对门刘方明局长答应了。他是工业局的局长，他出面，那可是三个指头捏田螺，十拿九稳的事。”

　　菜花兴奋地点着头：“我也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快说！”姚向东迫不及待地朝菜花投去期盼的眼光。

　　“你猜！”

　　“我不猜。猜不到，认输。让你刮三次鼻子，快说。”

　　“我怀孕啦！”

　　“真的？”姚向东一把将妻子揽进怀里，兴奋得眼睛泛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