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刘县长和薛香琴科长的推荐下，姚向东与章总一见如故，两人谈得十分投机。章总是竹艺进出口贸易公司的总经理，三句话不离竹子。薛香琴见章总与姚向东谈得很和洽，赶紧与姚向东调换了一下餐位。姚向东坐到了章总的旁边，两人聊开了。

　　“听刘县长说，陵阳是产竹大县？”

　　“是的。滔滔松江穿过全县向东流去，两岸全是高山密林。沿江的山坡上一片一片的竹林。”

　　“这么多的竹林，可是一笔不小的财富呀！”

　　“可惜，运不出去。只能就地取材，做些生产生活用品。”

　　“听说你学过篾匠？”

　　“学过半年。”

　　“会用篾片编什么竹器？”

　　“那可多啦！淘米箩、菜篮子、筛子等，这样跟你说，山里人家要用的生产生活用品我都会编。”

　　“会编竹器的人多不多？”

　　“多呀！我们松江镇李家村有一个叫李大江的大爷，竹器编得可精致呢！每年都带几个徒弟。这些年下来，松江镇一带他的徒弟有几十个。我就是跟叔爷学的篾匠手艺。”

　　“叔爷？”

　　“我母亲的表叔，我叫他叔爷。他特别爱竹子，整天围着竹子转。

　　对了，我有个弟弟叫姚向方，也跟叔爷学了一手的好篾艺。现在是松江镇供销社下属的松江竹器有限公司的负责人。公司发展不错。手下有几十个竹器工人。竹器产品很多，就是销路不畅。”

　　“你弟弟也是篾匠？”

　　“我上大学出来工作。他前几年考大学落榜，走了我的路，去叔爷那里学了篾匠手艺。我母亲是供销社的职工，提前退休，向方顶替进了供销社。正赶上发展经济，供销社知道向方会竹器编技，让我弟向方组建了竹器有限公司。想不到发展很快。对了，章总有机会可以去考察，跟他们谈合作的事宜。”

　　“一定！一定！不过，这次没有时间了。明天我们要赶去成都。待有时间一定专程去访。”章总说着，端起酒杯跟刘县长和姚向东轻轻碰碰杯，“陵阳的竹子可是富矿，不能光编竹器，满足生产和生活用。要编竹艺品，我们可以向国外推介。当然，当地也有许多竹子的文章好做。下次专门来谈合作事宜。”章总说完，干完杯中酒，让随行的人拿来几本印刷精美的竹艺进出口贸易公司的简介，发给刘县长和薛科长、姚向东后说：“你们先看看，研究研究，下次来谈具体合作事宜。一回生，两回熟！相信一定会合作成功！”

　　酒席在欢快的碰杯声中结束。姚向东陪着刘县长、薛科长一直把章总一行送到贵宾楼门外。

　　深秋的夜晚，从松江上吹来的风带着阵阵的寒意。门外，姚向东打了个寒噤。他握住章总的手说：“秋天是收获的季节，今天见了章总收获很大！”

　　“过奖了！我们今天来陵阳不虚此行。跟你弟弟说，考虑一个合作方案，下次来好好地谈合作。竹子上的文章可深呢！”

　　“谢谢章总！”姚向东握着章总的手说，“后会有期。”

　　“谢谢姚主任！”章总侧过身，伸出手再次握住刘县长的手说：“谢谢你的好酒！脸喝红了！”

　　“酒是我们陵阳酒厂产的毛峰大曲，度数高了些。六十五度原浆大曲！”

　　“难怪头嗡嗡的。要不然还要和向东聊聊！谢谢！”

　　刘县长、薛香琴、姚向东望着章总一行朝招待所走过去的背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在贵宾楼三个大字霓虹灯的闪烁下，刘县长、薛香琴、姚向东的脸红通通的。

　　此时此刻三个人都兴奋不已。刘县长没有想到竹子会做出大文章；姚向东没有想到弟弟向方的竹器公司找到了合作的大伙伴；薛香琴没有想到，把章总介绍到陵阳来，收获这么大。

　　离开贵宾楼，出了县招待所大门，往右一拐，上了陵阳大道。街道两边亮着灯的商店已经不多了。人行道上的路灯杆和挺拔的樟树间隔着往北延伸。深秋的天空繁星点点，月亮在星星簇拥下，把柔和的光亮洒向地面，昏黄的路灯光和月光掺和在一起，人行道上映着姚向东快速往前移动的影子。

　　夜风带着寒气吹到身上，刚才的酒劲消退了不少。姚向东想起了新婚妻子钱菜花，心里感到了一阵阵的内疚。自从 10 月 1 日正式结婚后，自己还没有一个晚上回家吃过晚饭。这些日子县里的工作中心全部转到经济发展上来了，前几天，县里在陵阳电影院召开了千人干部大会。会议的主题报告姚向东参加起草，题目就是解放思想、更新观念、加快步伐，建设现代化新陵阳。会上决定 1986 年年初开工拓宽陵阳大道，并用三年多的时间，在陵阳大道两边建起宾馆、酒店、体育馆等十大建筑，迎接新中国成立四十周年。最令人振奋的决定是在向阳西路两侧设立陵阳经济开发区，作为陵阳企业发展的聚集区。

　　这个报告是姚向东亲自起草的，已经上报泸阳市政府了。这个决策在泸阳市领导层中显然观点不一，但支持陵阳设立经济开发区的领导占了大多数。姚向东还请调到泸阳区委宣传部的徐凤霞暗地里打听，据说泸阳市委已经讨论过了。主要领导很重视，把这个报告上报作为泸阳行署改市以来的重点工作。听到这个消息姚向东很高兴，县委县政府的工作一下子多了这么多的项目，县政府办公室作为县里领导的重要抓手，加班加点成了常事。作为办公室的一把手更是忙得脚不离地。自从菜花调到县级机关当幼儿园老师，特别是 10 月 1 日举行了简单的婚礼后，家里的运转全落到妻子菜花身上。姚向东边走边想：自己忙来忙去不要紧，苦了菜花了。想到傍晚菜花突然想呕吐，很难受，姚向东感到自己对不起新婚的妻子。

　　今天本来请好假，晚上不陪客，谁知刚刚丢下饭碗，吴景燕秘书就来家里敲门。当时，想想吃晚饭前钱菜花突然作呕不止的样子，还真放不下心，想请吴秘书给刘县长说明一下情况，想必刘县长也能理解。但转念一想，刘县长没有特别的急事，不可能半道上让吴秘书请自己去陪客，再说菜花也缓过神来了，一点怨言也没有，让自己赶紧去做公家的事。现在想想，这半道上去陪酒，没有白陪。这个章总虽不是什么大老板，但他的竹艺公司很对路子，合作前景很广阔。陵阳到处竹林竹海。自己是学过篾匠的，光用竹子编些箩筐、竹篮子之类的生产生活用品，附加值不高。如果将来与章总合作，把章总公司的竹艺技术引进来，陵阳的竹子可就升值了。弟弟向方的公司可以先行与章总合作，一旦有了经验，全县推广，到那时全县竹艺公司会像雨后春笋般地涌现出来，那将会有多少人端上好饭碗。想到这里，姚向东的步子迈得更快了。他要赶快回到家里，把县里这些经济发展的美好前景说给菜花听，让菜花知道自己整天干的工作意义有多大，他要把自己开心的事儿与新婚妻子分享。当然，姚向东加快步子往家里赶还有一些担心，自己半道赶到贵宾楼陪酒，钱菜花一个人在家会不会又发病。姚向东心里还有一点小小的担忧，吴秘书今天穿得太时髦了，这半道上把自己叫出来，不知道妻子会不会有想法。姚向东了解钱菜花。菜花心胸开阔，但头发长见识短，没有见过的事儿会往心里去想，这也不奇怪。说开了，钱菜花都能理解。当然钱菜花对吴秘书的时髦穿着看不惯也不奇怪。今天，章总一行穿着光鲜，陵阳城里很少见到。开放了，解放了，看来这些观点要慢慢地给妻子菜花灌输，看多了就习惯了。要不然，钱菜花看到花枝招展的吴秘书夜黑把自己喊出去会起疑心的。

　　姚向东进了自家的楼道，笃笃笃往楼上走。姚向东知道菜花明事理，关键是自己要把事儿早早地说清楚。

　　姚向东了解妻子，他信心满满。经历了凤霞求爱信的风波之后，姚向东理解佩服菜花的度量。

　　姚向东在心里暗暗下决心，这辈子要对菜花好，让菜花感受到自己的温暖。但想想眼前的繁重工作，心里很是内疚，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到了家门口，姚向东掏出钥匙打开门，轻轻地关上，然后蹑手蹑脚地往房间里走过去。他估计妻子菜花已经睡了。

　　房间里亮着灯。

　　深秋的夜里特别静。松树林里、墙旮旯里一些不知名的虫儿吱吱吱的叫声，清晰地传进房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