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少香中午特地烧了个扁豆鸭子。再过一个月，就要中秋节了。

　　黑鱼湖一带山民有中秋团圆吃扁豆烧鸭这道菜的风俗。扁豆是从自家篱笆墙上现摘下来的，紫红的扁豆特别饱满，鲜亮鲜亮的。扁豆角虽然有点扁，但扁豆粒子特别圆挺，象征着红红火火，圆圆满满。今天是大姑娘喜上加喜的日子。人家都是双喜临门，菜花是四喜临门。再过一个月就要与向东成婚，这可是人生最大的喜事。分了大房子，当了大主任，到了大城市。想到自己姑娘菜花这些年一直走背时的艰难日子，现在终于时来运转，胡少香心里特别高兴，提前烧了个只有中秋节才吃的扁豆鸭子。

　　中午，喷香的扁豆鸭子刚一端上桌，满屋子弥漫着诱人的香气。

　　中午的阳光照耀着窗外山冈上的一片竹林，竹林栖息着大批的山雀，叽叽喳喳地鸣叫着。看来这些山雀已经嗅到了扁豆鸭子的香气。

　　吃午饭时，菜花望着桌上的扁豆鸭子，想起中秋团圆全家欢乐的日子，父亲的音容笑貌浮现在自己的眼前。菜花眼眶瞬间红了。她站起身，轻轻地走进厨房，从碗橱里拿出一只小小的碟子，来到饭桌前。胡少香和杏花都明白，心中都同时想到一个人，但谁也没有说破。菜花拿起筷子，从大碗里夹起一块鸭脯肉，放到小碟子里，又搛起一个红红的扁豆角，往鸭肉上一搁，端起小碟子来到神龛前。菜花轻轻地用手擦了擦神龛前的小台子，把碟子摆上去。目光凝视着挂在墙上的父亲遗像，双手合十，连叩了三个头。胡少香、杏花都注视着神龛，注视着神龛墙上钱正南的照片。

　　菜花回到桌前坐下来，揉了揉眼角，拿起筷子分别给母亲和妹子杏花各搛了一块鸭肉说：“妈！杏花妹子，我这一走，你们要吃苦了！”“菜花，放心去城里。人往高处走，好事！”胡少香也给菜花夹了一块鸭肉块说，“吃饭！”

　　“姐！我会照顾妈的！”杏花也给菜花夹了一块鸭肉块，笑嘻嘻的，白里透红的脸腮上，露出两个小酒窝。杏花边笑边不停地说：“姐，放心去吧！”

　　看着妹妹杏花笑容可掬的脸庞和那羡慕不已的目光，菜花想起了向东说的话。菜花想了想说：“妹子，向东哥说了，考不上大学没事的，条条大路通罗马！当初向东哥就业无门时，他爸就这么说他的。向东哥说了，待我们忙过结婚大事后，给你在城里找份工作，方便再把母亲接到城里去！”

　　胡少香和杏花听了都笑了。胡少香用筷子指指杏花：“丫头，还不快谢谢你姐！”

　　“谢谢姐！”杏花给菜花姐搛了几片紫红色的扁豆角。

　　吃过午饭，菜花拎着向东送给她的篾箱子，坐上通往陵阳城的长途汽车。

　　出了长途汽车站，钱菜花拎着装满换洗衣服的篾箱子，径直来到了陵阳县教育局。她找到杨才才副局长，办好到县级机关幼儿园报到的介绍信，乐滋滋地拎着竹篾箱子，迈着轻快的步子，劲抖抖地往新分的房子赶去。

　　新分的房子在县级机关大院的东北角。那里是机关的一片宿舍区。

　　宿舍区离向东现在住的单人宿舍不到一百米。穿过篮球场，绕过几排两层高的机关办公楼。办公楼的东边是一片茂密的高高的水杉林。杉树林中有一条两米宽的石砖铺就的林荫道，往右一拐，就看到宿舍区。宿舍区共有三排住宅楼，每排三层，每层五个单元。每个单元住两户，门对门。

　　秋天的天气早晚凉。下午四五点光景，太阳还未下山，菜花拎着篾箱子，从县教育局一路赶过来，浑身都冒汗。新分的房子她来过不少次了。自从拿到钥匙后，因向东住的单人宿舍要腾出来交给别人住，只好抓紧时间整理清扫。为了赶时间来城里打扫，还请人粉刷一新。上周搬家后，菜花抓紧整理衣物。10 月 1 日结婚，菜花和向东一合计，又添置了一张大床、一张五斗橱、一张大橱。这些日子松林小学放暑假，菜花已经将向东新分的房子布置得挺喜气了。

　　房子虽然旧，但一粉刷，添了几件红红的家具，床上也铺上了红红的垫毯，红绸缎子的被子。特别是床上那一对淡红色的枕巾，枕巾上的一对鸳鸯花图栩栩如生。床头柜上的台灯很有创意。白炽灯泡被向东涂上了淡淡的红漆。夜晚台灯一开，虽然不亮堂，但房间里映得红彤彤的。

　　想到房间里那红红的艳丽色彩，想到自己袋子里去县级机关幼儿园报到的介绍信，想想晚上又要见到向东哥了，虽然上周还在一起，但这次不一样，这次来到了自己新的大房子了，再也不用向东出去借宿了。菜花加快步子，穿过杉树林的林荫小道，来到了靠松江边的最后一排宿舍楼。

　　新房在五单元三层东户，对门是陵阳县工业局刘方明局长。向东熟悉刘局长，菜花来了不少次，只是一次也没有见过面。

　　菜花打开门，把篾箱子往客厅一放，赶紧把大小房间和客厅的窗户打开。她来到厨房，找到抹布，手脚麻利地把桌椅和床抹了一遍，又用拖把把铺着方块塑料地板的地面抹去一层灰，屋子里顿时亮堂多了。

　　太阳下山了。夜色渐渐降临。菜花看看墙上的壁钟，已经下午六点半了，向东还没有回来，她坐到桌前的椅子上，她想歇一会儿。但刚刚坐下不久，椅子还未焐热，她又站起来。屋子没纱窗，菜花赶紧关上门，然后打开灯。刚粉刷的洁白的墙面和新置的家具，灯光下，整个屋子里亮堂堂的。

　　菜花这辈子还没有住过这么大的新房子。她一间一间地看，心里激动不已。特别走到未来的新房里，一片红彤彤的颜色，尤其是那枕巾上的两只活灵活现的鸳鸯，她的眼前浮现出徐凤霞姑娘那秀气的脸庞，那黑白分明的眼睛，那乌硕硕的辫子。多好的姑娘呀！多大的度量，帮我办调动，自己却准备离开陵阳。想到那次在向东宿舍偶然看到了徐凤霞写给向东的求爱信，自己心中那一瞬间涌起的醋意，菜花心里很是内疚。但这一切都悄悄地过去了。好人偏偏让我遇上了，徐凤霞姑娘的形象在菜花的眼前变得越来越高大。瞬时，菜花的脑海里浮现出一朵红彤彤的牡丹花，这牡丹花应该属于徐凤霞妹子，徐凤霞的心比这房间里的色彩还红呢！

　　菜花心里早想好了，一定要在凤霞离开陵阳前去送送她，一定要说说心里话。虽然自己有时自我解嘲，顺也好，不顺也罢，这是老天爷安排的，烧烧香，叩叩头，心里顺畅些。但是人还是要想开些，要多为别人想，别人急于想做的事，尤其自己心爱的人想做的事，应该满足他。爱不是自私的，爱应该是无私的付出，凤霞做到了。

　　想到这里，菜花一屁股坐到了床边红红的垫毯上，目光凝视着枕巾上的一对鸳鸯，心潮澎湃。再过一个月……她心里一个咯噔，幸福的日子咋来得这么快呢？她想起向东那个习惯动作，动不动就拉着自己的胳膊……菜花没有想下去，心里甜蜜蜜的。

　　外面传来钥匙开门的声，菜花没有听到。

　　向东下班前接到县教育局杨副局长电话，说是到幼儿园报到的介绍信已经开给了菜花。向东知道菜花从乡下来了，心里乐呵呵的。这些日子好事不断，自己当上了主任，分上了大房子，菜花的工作调到了城里，大喜的日子也一天天临近。向东想想自从菜花父女把自己从天坑救上来后，自己真的是应了那句俗话：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但菜花却经历了那么多磨难，但终于走出来了。还有一个月就要结婚了，向东下决心要把自己全部的爱献给菜花，要让菜花幸福。向东看了一些爱情的电影，男人女人结婚是最幸福的。他似乎感到这事儿不难办，结婚后，听菜花的。想到那次菜花看到徐凤霞的求爱信，度量竟然那么大，现在想想都觉得菜花了不起，菜花值得自己去爱。这种爱绝不是简单的感恩。

　　这些日子，向东想到菜花就心潮澎湃，想到菜花那白皙的脸庞，那圆圆的大眼睛，尤其是夏天单薄的衬衣掩不住胸脯那两只馒头似的乳峰，向东不时会想入非非。向东甚至想得有些天真。结婚只是个形式，在一起那是实实在在。自己爱菜花，就应该早早地跟菜花在一起，把自己的心跳与菜花的心跳紧紧地连在一起，两人的心要同一频率跳动。向东想到这些，有时甚至不能自已。也许这是青春期男人应该有的冲动，这是人的本能。向东记不清在哪本小说中曾读到过一句名言：人不能战胜的只有自己的情感！向东这段时间对这句话感悟颇深。10 月 1 日就要与菜花结婚了，这些日子常常出现莫名其妙的冲动和兴奋。

　　向东开了门，把公文包往客厅椅子上轻轻一放，又轻轻地关上门，蹑手蹑脚地往大房间走过去，但心怦怦怦地跳个不停。

　　向东要给菜花一个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