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过后，天气渐渐凉了。

　　8 月底，一场秋雨把天空冲洗得湛蓝湛蓝的，天上的云朵白絮似的飘移。排成人字形或一字形的大雁在蓝天白云间飞翔，留下了一片叽叽喳喳的鸣叫。

　　一场秋雨一场凉，秋天的山风吹在身上凉爽爽的。

　　菜花沐浴着秋天艳丽的阳光，走在通往松林小学的山道上，任凭山风轻轻地吹拂，浑身惬意极了。人逢喜事精神爽，何况是这秋高气爽的日子。

　　自从和妹子杏花去霞光寺烧香拜佛之后，菜花喜事连连。自己未来的丈夫向东“主持”去掉了。前不久，办公室主任高升调走了。向东被陵阳县委正式任命为县政府办公室主任。菜花听同事说，办公室主任天天陪伴着县长，官职虽然与县里的局长们平级，但办公室主任可是局长的头，权力大得很呢，能做得了县里头头的半个主。想到这事儿，菜花心里佩服徐凤霞。这姑娘了不起，度量大着呢。听了向东与自己的故事后，主动提出调离陵阳县，离开姚向东。她这是不声不响在成全向东和自己的姻缘。菜花听到徐凤霞要调离陵阳的消息后，当时心里想，估计姚向东这个主持恐怕要像大庙里的和尚一直当下去，这也不奇怪。徐凤霞父亲是泸阳行署的组织部长，是个管官的大官。他一发话，谁还敢把姚向东主持去掉。谁知，这个徐凤霞人还未离开陵阳，姚向东“主持”已经去掉了，当上了县政府办公室主任，名正言顺了。这应该算是件大喜事，得好好地谢谢凤霞妹子。凤霞这几天要离开陵阳，菜花心里想好了，得和向东一起去送送凤霞。

　　向东当上办公室主任后，没过几天，县里给向东分了一套房子，两室一厅一厨一卫。不知是向东运气好，还是人缘关系顺畅。反正，给向东同时下命令的一张纸上，有一个局长调行署机关工作，房子空出来了，老婆也随调去泸阳城里工作。县里刘立平副书记很关心向东，那位局长空出来的房子分给向东。最大的喜事是局长家属是县级机关幼儿园的老师，这老师的位置空出来了。刘副书记与杨才才副局长一协调，让钱菜花补缺。9 月 1 日开学，钱菜花就到城里来上班。姚向东和钱菜花 10 月 1 日结婚，刘副书记知道。刘副书记出面一协调，什么事儿摆不平。钱菜花心里知道，这些好事儿都离不开县里领导的关心，离不开凤霞妹子的宽容大度。但钱菜花还想到另一层意思，也许老天爷暗暗帮助向东和我。当年，姚向东掉天坑里去了，偏偏那个时间自己陪父亲去天坑底部打野味，偏偏一枪未发就发现天坑上面掉下来个帅小伙子，这就是天意。俗话说得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姚向东真是有后福了，连自己也跟着享福。反正，菜花心里想好了，自己是真心爱着向东的，但这个爱是为了向东更愉快，更顺畅。只要向东顺利，自己就跟着。万一有一天自己不能给向东带来顺利和幸福，自己就离开他，没什么大不了的。上次，在向东宿舍看到徐凤霞写给姚向东的求爱信。菜花知道徐凤霞比自己能干，想主动离开向东。但向东解释，铁了心地追求自己，自己只能顺着向东，现在看来是对的。向东高兴我就高兴，天上的菩萨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呢！再说，徐凤霞不知内情，她是度量大如海的好姑娘。看到那封信时还真误会了向东和凤霞。凤霞可是不知不为过。现在，一切都过去了。霞光寺拜佛显灵了，当然首先要心诚。

　　菜花走在秋风飕飕果蔬飘香的山道上，心里滋润极了。自己一个山里的妹子，当上小学的民办教师，那已经心满意足了。谁知，还未和向东举行婚礼，自己又从山沟沟里调到了陵阳城里工作。想到这里，她抬手撸撸被山风吹乱的额前刘海，抬头望望高远天空中飞翔的大雁，加快了步子朝松林小学走去。

　　放暑假了，学校里冷冷清清的。校门前的黑鱼湖面上泛起莹莹的光线，不时传来一阵波浪碰岸的噗噗声。

　　钱菜花站立在大门前，目光四面环顾。秋柏苍翠的群山重重叠叠，宛如海上起伏的波涛，汹涌澎湃，雄伟壮丽。朦胧的远山笼罩着一层轻纱，影影绰绰，在缥缈的云烟中忽近忽远，若即若离，就像是几笔淡墨，抹在蓝色的高远的天边。黑鱼湖面上晃动着群山倒影，动漫画似的，美丽极了。钱菜花深深地吸了一口清新的带着秋香的空气，整个身子舒坦地松软下来。

　　钱菜花有些依依不舍。想想不久就要离开这读书、教书的地方，心里不是滋味，眼眶湿润。

　　她在大门前伫立了许久，醉心地听着各种山鸟天籁般的鸣叫声。

　　许久，她才跨进大门，走进操场。

　　她一眼看到操场两边的教室全变样了。教室还在那个位置，但土坯墙改成了青砖，茅草顶修铺上大瓦。大瓦是咖啡红，在秋阳的照射下，熠熠有光。青砖墙上一行大标语，斗大的字：

      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

      看到那几个字，钱菜花眼眶里的泪水溢出来，像晶莹的露珠顺着滚烫的脸腮蚯蚓似的缓缓地移动。此时此刻，她不想离开这个美丽的地方。但想到是向东，是凤霞帮了松林小学，让松林小学成了陵阳县小学危房改造试验点，自己应该感激向东，是他给了自己天大的面子。菜花下决心到了向东身边，一定要好好地伺候向东，一定要好好地感谢凤霞。听向东说，凤霞还请自己的父亲给陵阳县的书记专门打了电话。要不危房维修款不可能拨得这么快，危房维修款也不可能拨得这么多。听向东说，全县的小学危房都在摸底调查。再穷不能穷孩子，再苦不能苦教育。这句话是凤霞父亲打电话给陵阳县委黄万和书记说的。

　　办公室门前的大槐树巨伞似的，投下一片斑驳的晃动着的树荫。

　　钱菜花眼尖，一眼看到教导主任周网年站在树荫下，手里拿着一封信。钱菜花心里一激动，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周网年主任跟前，亮开嗓门喊道：“周主任！”

　　周主任迎上来，紧紧地拉着钱菜花的手说：“菜花来啦。”

　　“让你久等了，谢谢周主任！”钱菜花伸出双手握住周主任的手，不停地晃动。

　　“放暑假了，学校里没人，你这些日子忙结婚，忙房子，忙调动，时间宝贵，不能让你等。再说，要说感谢，我代表校长和全体老师、全体同学好好感谢你钱老师，感谢向东。”周网年说着把手中的一封信递到钱菜花手里说，“这是调令，都给你办好了！”

　　“谢谢周主任！”钱菜花接过信封，连连致谢，说话间，目光环顾一周，有些激动地说，“想不到校舍修得这么好，这么快！”

　　“大领导重视！给足了钱。村民们义务劳动，能不快吗？”周网年用手指指操场两边的教室说，“旧貌换新颜！谢谢钱老师！谢谢姚主任！”

　　“说哪里话！见外了，周主任！”钱菜花摆动着手里的调令，笑嘻嘻地说，“谢谢周主任！看看这里的美丽风景，想想校长、主任和同事同学们，我真依依不舍。”

　　周网年主任摇摇手说：“客气话不说了。办公室里放暑假，没有打扫卫生，就在大槐树下跟你说件事。”

　　“尽管说。”钱菜花笑着，圆圆的大眼睛炯炯有神地盯着周网年。

　　“你们什么时候结婚？”

　　“10 月 1 日。”

　　“婚礼在松江镇上还是陵阳城里？”

　　“向东说了，婚事从简。双方父母在陵阳城里吃顿饭就算婚礼。”

　　“这么简单？”

　　“向东说了，改革开放，县城的建设春天来了。我告诉你，第一个大动作就是拓宽陵阳大道。听说正在抓紧招商引资，要用三年时间，在陵阳大道上建设十大建筑，迎接新中国成立四十周年。”

　　“庆祝新中国成立四十周年，还有好几年呢！你俩的婚姻可是大事！”

　　“向东说了，个人的事再大也是小事！”

　　“钱老师，我转达一下校长和我，还有全体老师同学们的祝贺。校长说了，告诉钱菜花，举办婚礼时，请不请校长和我，都要去凑热闹！”

　　“周主任！你和校长都不必客气！”

　　“校长要代表全校师生谢谢姚主任！”

　　“你转告校长，不要见外。待有时间，我会把向东带到镇上请全体教师吃顿饭，以表感激之情！”

　　周网年主任满意地笑笑：“应该感谢你和姚主任！”

　　周网年把钱菜花送到大门口，两人来到亮晃晃的黑鱼湖畔，钱菜花指着波涛汹涌的黑鱼湖说：“我是喝黑鱼湖的水长大的，我永远忘不了家乡。这几年变化太大了，改革的春风吹得真快！公社大队都改成乡镇和村。行署都改成市里市管县。我有个小提议……”

　　周网年打断钱菜花的话：“说，我们尽力办。”

　　“主任！”钱菜花说着，抬起手指着大门上方的校名松林大队小学说，“现在大队都改村了，建议校名改一下。”

　　“提得对！校长也说了。”

　　“但是，改为松林村小学，说得通，有点普通俗气。这不是我说的，是向东说的。”

　　“向东有文化，又在县里机关工作，见多识广。他有什么好的建议？”

　　“他也没有什么好的建议。他建议改成松林村 ×× 小学。他说这个 ×× 有松林村的特色。”

　　“有道理！现在有些小学、中学都是以名人名言名景命名的。我们松林村没有名人名景，但总有特色。我们听听全体老师的意见。”

　　“叫什么名字你们定。向东说了，这次婚礼从简节约下来的钱，全部捐给小学修缮大门。”

　　“你们已经帮大忙了，千万别客气！”

　　“周主任，听向东的。代向校长和全体老师问好。”钱菜花说完，手里掂着装着调令的信封，兴致勃勃地朝鱼头村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