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的香南市，天气逐渐好转，温度回升，晴日增多，商铺门庭若市，街上车水马龙。虽然如此，但近期凶案频发，所以一到晚间，这座本来称之为“东方不夜城”的大都市，便冷清了许多。

初春的太阳总是落得很早。下班时间刚过，天色已然昏暗，四处可见迈着疾步、匆忙行走的市民，不，应该说是女性市民。她们或结队成伴，或三五成群，极少孑然一身。街边，两名衣着前卫的白领丽人边走边低声交谈着。

“看了昨晚的警情新闻吗？里面说最近出了个变态杀手！”

“都已经闹得满城风雨了，现在谁不知道这事呀！”

“本来约了几个朋友晚上出去蹦迪，现在倒好，门都不敢出，全泡汤啦！”

“非常时期，还是小心点好，家里安全些。”

“家里？父母都出国了，家里就我一个，想想就心慌。”

“那就找个男朋友咯！”

“你以为说找就能找啊？远水救不了近火，不如你去我家住段时间吧，两个人，怎么说也有个照应……”

远处，绿荫下，冷明哲步伐轻快，与她俩擦身而过。其中一名女子回头看了看，目光惊恐，和女伴嘀咕两句后，两人快步离去。

“这都什么跟什么！难道我像那个变态凶手！？”冷明哲拍拍衣裤，斜眼瞧向那两名女子的匆忙背影。

“不是像！而是根本就是！”一身青春打扮的杨小冉从街对面蹦蹦跳跳地跑来。她头扎马尾辫，身着运动装，脚踏白跑鞋，显得格外活力。

“你瞎说什么呢！”冷明哲瞪了她一眼。

“如果你不是变态凶手，那为什么不和我结婚？”杨小冉撅着小嘴，指着对方，娇嗔道，“哼！多半是心——理——问——题！”

“小冉，结婚不是小事，怎么也得给我点时间吧！”

“多久？”

冷明哲稍加思索，说：“协助钟队长办完这件案子！”

“呐！这是你说的！”杨小冉的俏脸泛起红晕，两眼笑成月牙形。

“说正经事。对了，你只不过是上个洗手间，怎么去那么久？”冷明哲问。

杨小冉摸摸辫子，正色道：“你猜我碰见了谁？苏老太！她还向我问起你呢！说要做你的生意。”

“什么你的我的，应该是我们的！”冷明哲搂着杨小冉的肩膀，用食指刮了刮她的鼻头。

两人有说有笑，不多时便走到一条小巷口。这巷子窄且深，一眼不见头，两侧尽是些灰白色调的旧式小高层民宅，上空还密密麻麻搭着各式各样的电线及网线，正因此，巷内光照不足，空气中散发一股霉味。

抬步走入，里头商铺不少，多是些卖日用杂货的小店。现正值晚饭时分，大部分店老板及其一家子都是嚼着米饭，盯着电视，左右看去，无一例外地在播放香南市公安局的警情新闻，提醒广大女性市民近段时间切忌单独外出。

“哟！这影响不小啊！亲爱的，你怎么说也算是个心理医师，干了大几年，也没这个凶手这么有名气。”杨小冉笑道。

“这就叫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冷明哲站在一栋小高层楼房的入口前，看看门牌，指指楼上，“没错！就这里了！走！我们上去！”

“吱——”

米黄色的房门徐徐打开，一个光头突地窜出来，粗眉大嘴，满脸横肉，正是丁家祥。

“丁先生，还记得我吗？”冷明哲微笑道。

对方沉思片刻，板着脸说道：“据我所知，你只是个心理医生。”

“这样啊——”冷明哲拍拍衣角，神情自若，“那就不得不麻烦钟队长了。”说完牵着杨小冉的手，转身准备离去。

“等等！”丁家祥急忙叫住，满脸堆笑，“你们还是进来吧！”

这是一间装修平平、布置简陋的一居室。杨小冉感觉很压抑，尤其是角落的花袜子、地上的烟头、烟灰缸里的卫生纸，让她实为不快。

冷明哲或许已察觉，他摸摸杨小冉的手背，低声道：“知道你有洁癖，委屈你了，忍耐下。”

“不好意思，比较突然，家里没有收拾。两位喝茶还是喝咖啡？”丁家祥站在酒红色的茶几前，双手紧贴大腿，弯腰弓背，朝对面沙发上的冷明哲与杨小冉问道。

“白开水吧，谢谢！”冷明哲十指交叉，双手肘部搁在膝盖上。

片刻，丁家祥端来两杯水，双方开始进入正题。

“你应该知道我来的原因。”冷明哲说。

“嗯……看过新闻……”丁家祥的目光有些躲闪。接着，他双手一摊，脸上青筋凸起，大声道：“你该不会认为是我干的吧！？”

“我并没有断定你是凶手，只是想找你了解下情况。”冷明哲双手平放，示意对方别激动。接着，他单刀直入，向丁家祥明确发问：

“你和邓莹儿是什么关系？”

“嗯……”丁家祥垂着大光头，右手挠挠后颈，“男女朋友关系！”

“那汪娜又算你什么人？”冷明哲与杨小冉愕然相对，没想到对方回答得这么爽快。

丁家祥稍作沉默后，从裤袋掏出一包烟，将烟盒在茶几上敲了两下，边从里头夹烟边说：“一个没结婚的男人，总不会吊死在一棵树上。”

“你与邓莹儿认识多久了？”冷明哲盯着那盒香烟，两眼放光。

“半年了！不过她不想让医院里的同事知道我们的关系，所以，我也从没去医院找过她。”丁家祥抽出一根烟。

“切——！”旁边的杨小冉嗤之以鼻。她歪头斜视丁家祥，不屑之情溢于言表。

“既然这样，为什么那天凌晨你和她在医院出现？”冷明哲问。

“汪娜出事后，我看也没什么顾忌，所以就送她去值夜班。”丁家祥点燃香烟，微微地吸了一口，同时瞟了瞟杨小冉，“她单位好，收入稳定，性格也不错，本想着在她身上多投入时间，培养感情，将来结婚，现在倒好，一不留神就嗝屁了……”

可能意识到自己言语不妥，他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尴尬地笑了笑，露出满嘴黄牙。一旁杨小冉拉了拉冷明哲的手臂，一脸厌恶，后者并未理会，继续追问丁家祥：

“你送她去医院之前，有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吗？”

当晚10点，冷明哲离开了丁家祥的居室，送杨小冉回家休息后，前往钟队长家做案情研究。他首先把丁家祥这边得到的信息进行了归纳整理：

邓莹儿与丁家祥可以说是老相好，两人至少有过半年的地下情人关系，不过邓莹儿似乎并不满意丁家祥，经常嫌弃对方没钱没本事，这与汪娜对待丁家祥的态度一致；

丁家祥私生活不检点，喜欢拈花惹草，除汪娜与邓莹儿外，可能还有其他性伴侣；

案发当日的前一天，也就是3月1日晚9点，丁家祥与邓莹儿幽会时，后者接到过一个电话，然后匆匆离去，两个小时后才回来。

“另外，我还在丁家祥家里发现了这个，与化工厂的一模一样。”冷明哲从兜里掏出一个精致小巧的塑料盒，盒里装着根烟头。

那是一根极为普通的烟头。除黄色的、布满牙印的过滤嘴外，烟身仅存长度可以用毫米计算。在烟身靠近过滤嘴的地方，赫然写着三个繁体字——大前门！

“可是，我仔细观察过丁家祥的居室，也有其他牌子的烟头，这说明，他可能是偶尔抽这种香烟，更何况，这一点并不是有力证据。”冷明哲说。

钟队长拍拍冷明哲的肩膀，眉头舒展地笑道：“辛苦辛苦！你本来只是协助我们进行心理分析，却主动扛起这么多事，当初真是没看错你！看来，你这份酬劳我可不能给少了！”

“或许是以前在刑警队留下的习惯吧，凡事喜欢追根问底。再说，小冉很可能也是凶手的潜在目标，一天没找出来，她就多一份危险。”冷明哲端起手机，准备给杨小冉发短信。

“嗯！”钟队长抬手看了看腕表，“时间也不早了，你先回去休息，明天上午来队里，一起开个会，我们理清下思路，确定方向，看看接下来从哪里入手。”

“嘀——嘀——”

一辆银白色的奔驰轿车缓缓停在市公安局大门外，片刻，一门警快步走来，在轿车驾驶窗位置猫腰往车内看了看。那车窗膜一眼瞧去就是高档货，光滑平整，闪闪发亮，只凭贴膜师傅的技术可做不到这点。

“您好，我有事要找你们刑警队钟队长。”车窗匀速落下，一只纤纤玉手伸出，手中拿着一张精致的PVC名片。

“大平保险香南分公司客户经理……温子琳……”门警将名片递还给窗内，“有预约吗？”

“有想过，但可惜我没他的电话号码。怎么？难道110可以预约？”车内发出嗤笑声。

“嗯……”门警一时语塞，“请谅解，循例问问。”说完就转身准备开门放行。

“我可是牺牲了工作时间，专程赶来尽一个好市民的责任……”

“温小姐，你这是什么态度！”门警脸色一沉，“这里可不是菜市场，说来就来！一切都有规有矩！”

未等车上的温子琳开口回应，大门值班室传来钟队长的声音：“小王，什么情况！？”

“钟队长，你来得正好！车上这位温女士说有事找您。”门警见领导前来，马上做出立正行礼的姿势。

主驾驶位的车门打开，下来一位身段丰润、着装时髦、梳着大波浪头、约莫三十左右的女人。她蹬着一双金丝镶边的高跟鞋，手里拿着大框墨镜，步态妖娆地朝钟队长走去。

“你——就是钟队长？”看着眼前一身制服、高大威猛的中年男子，温子琳的眼角微微上挑，眼神满是风情。

“正是！有什么可以帮您？”面对对方浑身散发的妖魅气质，钟队长的上身不由自主地后倾。

温子琳咯咯笑道：“这句话——应该是由我来说。”

“什么意思……温小姐可以把话说明白吗？”钟队长摸摸鼻头。

温子琳不慌不忙地戴上墨镜，双手交叉在胸前那对饱满的“山峰”下，说：“3月1日晚上给邓莹儿打电话的人，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