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香南市偏僻地段，万籁俱寂，惟见幽光。

冷明哲迈着沉重的步子走进一栋写字楼。此刻的他，满脸疲惫，神情憔悴，左手轻揉鼻梁骨，右手抹了抹头发。

“叮——！”

电梯停在8楼。明光烁亮的金属门徐徐打开后，冷明哲缓缓步出。他于电梯口稍作停顿，然后进入楼层长廊，径直往最靠里的一个单位走去。

“今晚还是别回家了，在这里休息吧。”站在“第六感心理咨询室”几个烫金大字前，冷明哲心想。几年来，他一直习惯这样——每逢做完深度催眠后，又或者工作强度大时，总会来这里静静。

此处是他的工作室，平日里主要是接待客户所用。打开房门，百余平米的面积，被划分成一大一小两个房间，装修虽不豪华，倒也颇为精致。

开启夜灯，脱去外套，空调制热，冷明哲躺倒在沙发上，闭目沉思。

就在一个钟头前，“二一六”化工厂凶杀案的女尸身份被确认——死者名叫谭芳芳，30岁，外地人，是个楼凤。她五年前独自来到香南市做皮肉买卖，早已和家人断了联系，在本地无亲无故，也没有来往密切的朋友，与其唯一接触较多的就是房东。上月底，房东接连几日敲其房门催缴租金，但一直没有回应，手机等其他方式更是无法联系。情况持续到昨天，也就是3月1日，房东偶然看见电视上的“认尸启事”后，才发现不妙，跑来警局报案认尸。

因尸体受损严重，再加上凶案现场除了一根烟头与一包湿巾外，没有其他物证信息，所以根本无法直接辨认。好在房东带来了谭芳芳的身份证照片和复印件，通过大数据库查询其基因序列后，证实与死者的完全符合。

不但肢解，还要剥皮，什么人才会对妓女有如此深仇大恨呢？化工厂究竟是否第一案发现场？与淡雅书城那件案子是同一人所为吗？

正思索着，突然感觉裤袋内的手机一阵震动。

冷明哲掏出查看，原来是杨小冉在三个小时前发的定时讯息——“亲，工作虽忙，可千万不能熬夜哦，爱你的小冉。”

这小妮子，还真是了解我。他微微一笑，但随即又紧皱眉头，似乎心事重重。

“乱七八糟胡想什么呢，还是早点睡吧。”

冷明哲打了个侧身后，酣然入睡。

清晨7点，天际露出鱼尾白，市区的大街小巷，随处可见身着制服的环卫工人。市中心医院正门前的主干道上，一台重型喷洒车以极为缓慢的速度行驶着。在其左侧，几辆警车呼啸而过，与喷洒车的强劲水柱“亲密接触”的同时，车身溅起大片水花。

此时，冷明哲还在睡梦中。生活习惯良好的他，拒绝烟酒，不沾恶习，作息更是十分规律，但近日来的辗转奔波已使得他疲惫不堪。

房内猛然响起急促的手机铃声。他揉揉双眼，端起手机，迷迷糊糊地接通电话，看样子还没有睡够。

“哪位……”

“明哲！是我！”手机听筒传出钟队长的浑厚嗓音，“不好意思，昨晚忙到半夜，今天又是一大早叫醒你。”

“什么话，我吃的就是这碗饭。怎的？案子有新进展了？”冷明哲晃了晃头，强作精神。

听筒那边沉默了大约十秒钟。

“嗯……你先过来市中心医院。我想……我们关于连环凶手的推断，极有可能是正确的！”钟队长的语气耐人寻味。

几辆米白色的日式SUV警车停在市中心医院正门口，惹得不少路人前来关注；由正门径直走入三百米，右手边即可看见巍然屹立、气势恢弘的住院大楼，楼下及一楼大厅虽然人头攒动，但上楼入口已被警方拉起警戒线，电梯也是暂时停用；上楼拐角处，几个身着白衣大褂、医师模样的人在低声交谈。

“很讨人喜欢的一个小姑娘，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呢……”。

“也不知道她得罪了谁，年纪轻轻的。”

“凶手真变态，死了不算，还要划破嘴角，哎……想想就心慌。”

“诶，听说了吗？昨晚送她来上班的那个男人，据说这两天才认识……”

冷明哲匆匆扒开人群，向站在警戒线旁的钟队长挥手示意，后者带其进入楼道，并将当前事件做了大致说明。

“今早6点半，中心医院的住院大楼二楼护士值班室，发现一具女性尸体。死者叫邓莹儿，22岁，刚从学校毕业，是这里的实习护士，死亡时间大约在凌晨五点左右，胸部被刺破，初步推断是致命刀伤，详细信息要等明天鉴证科的报告……”

不等冷明哲接话，钟队长摸摸鼻头，表情凝重地说道：“我先头之所以在电话里那样讲，是因为案发现场，嗯……具体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两人边走边聊，不多时便来到二楼护士值班室门口。

“吱——”。

冷明哲屏气凝神，缓缓推开灰白色的房门：值班室是个单间，面积不大，不足自己工作室的一半，勉强能同时容纳五个人，而无拥挤感。置物简单，却不凌乱，一张米黄色的标准尺寸办公桌，四条靠背椅，一套棕黑色卧式沙发，一组灰色组合柜，便是全部。几名戴着白手套，手持刑侦工具的警员在仔细勘查，他们分别进行着照相、搜集物证、指纹提取等几项工作，其中两名警员在靠窗的一侧，弯腰半蹲，正准备给躺在地上的死者套袋。

那死者个子娇小，仰面朝天，全身护士装。洁白的制服上，整个胸部渗着一大滩污血，甚为可怖，更夸张的是，其胸前的衣物划开了两个洞，且刚好在乳房位置，此处血肉模糊，不忍直视——双乳竟被割去！

前进几步，可见死者脸部表情痛苦，明显在死前有过挣扎；两侧嘴角被利器割裂，直至耳根，丝丝血迹，清晰可见。仔细再看，面容似曾相识，片刻，冷明哲惊呼一声：“啊——！是她——！”

死者邓莹儿正是五天前为苏老太办理出院手续的那名护士！

杨小冉打开冰箱，拿出一个印有“浓郁清香，中华瑰宝”八字的不锈钢圆形盒，用力转开盒盖后，伸出五指，往里掏出些许茶叶，将其放入玻璃杯，再倒入开水。

“队长，喝茶。”杨小冉捧着热气腾腾的玻璃杯，递给钟队长，“这可是上等的铁观音哦，提神醒脑，还有，最重要的是，喝了没烦恼！嘻嘻！”

“客气！客气！”钟队长小心翼翼地接过，呡了两口。然后朝坐在对面，正专心致志翻看中心医院凶杀案鉴定报告的冷明哲说：“近段时间的这几件案子，局里已经认定为连环凶杀，上面给了我很大压力，限期破案……”

他掏出一支“芙蓉王”，不声不响地抽着闷烟。杨小冉从旁拿过烟灰缸，放在钟队长面前的茶几上。

冷明哲合上鉴定报告，捏捏鼻梁，喃喃自语：“刺穿胸部致命……死亡时间是凌晨5点半……同样被割裂嘴角……同样是死前有过性行为……”

“凶手虽然每次的杀人手法不同，但死者都有三个共同点。”冷明哲将鉴定报告交给钟队长，“年轻漂亮的女性、割嘴角、死前可能与凶手发生过性行为！”

杨小冉不禁打了个哆嗦，揽住冷明哲的手臂，双眼满是惊恐。

钟队长点点头，说：“局里已经通过媒体向全市做了通告，提醒在案件未侦破之前，女性市民尽量不要单独外出，或者最好是有人陪同。”

“不会引起恐慌吧？”冷明哲问，随后看了看杨小冉。

“恐慌？”钟队长狠狠熄灭烟头，“那也比再次发生命案要好！”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书城那边尽管有点眉目，但仍然悬而未决。化工厂更是不用说，除了死者的身份信息外，其余一概不知。医院这边，根据两天来搜集到的线索，同样不尽如人意。

首先，由于案发当天停电，虽然医院自带发电设备，但只能维持照明及日常医务工作，监控系统无法正常运行，所以，缺少案发前后的视频信息。

其次，现场找不到任何可疑指纹、脚印，或者其他有价值的物证，相比前两件案子，又增添了不少难度。

不过，凡事总会喜忧参半。通过对住院大楼其他值班护士的查问，得知邓莹儿在那天凌晨一点来医院上班时，有一名男性陪同，而这名男性，正是汪娜的男友——丁家祥！

“又是他！”冷明哲坐在刑警队队长办公室的沙发上，回想那天凌晨与钟队长途经中心医院时，看见的光头男。丁家祥正是头上无毛，而时间也刚好吻合。

“怎么会这么巧？”一旁的杨小冉若有所思，“本来书城那件案子，他就很值得怀疑，现在又来这么一出，不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么？”

“明哲，你怎么看？”钟队长问。

“我再去找他聊聊。”冷明哲捋捋头发，“事情很可能并不是我们想象中的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