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李京应聘到大有集团公司担任副总经理已大半年，但却一直没有进入权力阶层，说白了，集团公司的大事小事都还是叶总说了算数，而李京充其量只能算是一个摆设。每天的工作，就是代替叶总去参加无关紧要却非去不可的会议，此外，还要代替叶总去赴宴喝酒。那些酒宴的参加者，通常都是与集团公司有一些交集的机关办事员或小官员，买单的自然是集团公司，但叶总可以没必要为了给对方面子而亲自赴宴。

在来集团公司之前，李京曾在上海一家规模较大的民企担任高管，有过两年的企业管理经验。而且，李京在大学里学的也是工商管理专业，无论在理论上，还是在先期社会实践上，他都具备了一定的基础。因此，李京应聘大有房地产开发集团公司副总经理时，就是想要施展自己的管理才华，但大半年来的任职情况，却使他感到失望。

这几天，李京打算向叶总递交辞职报告，准备再去上海寻求发展。不料，半途上杀出程咬金，先是财务科副科长萧平无缘无故地失踪，嗣后又听说萧平携款潜逃。如果在这个时候辞职离去，显然是不合适的，这等于“捉虱子放在脑壳上——自讨苦吃”，没准集团公司有人会怀疑他与萧平携款潜逃一事有干系，无形中将一些人怀疑的目光聚焦到自己身上，岂不是自找倒霉吗？这样一想，李京只好暂时打消递交辞职报告的念头。

此时，李京正在办公室里翻看集团公司的资料，听到敲门声，便顺口说了一句：“请进！”

“李副总，您现在有空吗？”叶庆生推开门，朝办公室里探头问道。

李京见是叶庆生，便将面前的资料整理好，对叶庆生说：“我现在没什么要紧的事。”又问，“叶副总，您有什么事？”

叶庆生走进办公室，小声说：“您也知道了吧，萧平死了，尸体被人在春光湖发现。我们现在就去萧平的家里，安抚他的家人。”

李京还不知道萧平的死讯，此时听了叶庆生这句话，不由得大吃一惊，张开的嘴巴半晌没有合拢：“什么？萧平死了？在春光湖？他是投湖自杀吗？”

叶庆生点点头，说：“刚才警方通知的，我还去了春光湖现场，辨认了尸体，确实是萧平。法医也去验尸了，现在还不能确定是不是自杀。”

李京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跟着叶庆生来到叶总的办公室，这时，陈忠林和齐长江派来的员工也都来了，大家的神情都显得凝重。陈忠林埋头抽烟，青色的烟雾在他脸前缭绕着，齐长江呆望着门口。

一会，办公室文员吴英与打字员王丽各提着一大兜礼品，气喘吁吁地走进办公室，她俩刚才受叶总的吩咐去商店买水果、烟酒等礼品，准备让叶庆生等四人携带着去萧平的家。

“我们现在就走吧。”叶庆生站起，欲要拎起一只沉甸甸的礼品兜，一名员工走过来，抢着拎在手中，另一名员工也去拎起一兜礼品，四人走出叶总的办公室。

在楼下，司机小赵已经把车子停在楼梯口前面的空地上，四人钻进车里。小赵以前去过萧平的家，认得路，径直向萧平家的方向开去。在这之前约一个钟头，叶总就已经打电话给萧平的妻子，告诉她公司要派人去看望，请她在家里等候。所以，四人不用担心会扑空。

萧平的家在城西老街上，而集团公司位处城北，车子驶上环城大道，要十几分钟才到。城西老街在民国和解放初期都是春江市最繁华最长的街道，因为靠近长江岸边，水路运输方便，长长的西街两旁都是一家家商铺。但后来大吨位的轮船兴起，由于西街附近江上水位浅，不能停靠大吨位的运输货轮，商业区迁移到城东，那里的江上有深水区，可以停靠任何大吨位的船只，于是，春江市的中心大街也由城西迁移到城东。

近几年，西街拆迁改造后，街两旁的店铺很少了，都是一栋楼一栋楼的居民区。小赵凭着记忆，将车子开到萧平家的楼下。四人提着礼品，由小赵的指点，爬到四楼萧平的家门口。叶庆生刚在门上敲了一下，门就开了，似乎屋里的人就守在门口。

“您们是大有集团公司的？”开门的是一位年约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女人。

“是的，我姓叶。”叶庆生脸上漾着微笑，礼貌地自我介绍道。

“您是叶总呀，亲自来我们家了！”中年女人似乎有点受宠若惊。

叶庆生尴尬地解释：“我是叶总的侄子，叶总今天有事，不能亲自来府上，让我们代表他来看望萧平的家属。”

中年女人若有所悟地“哦”了一声，把四人迎进屋里。

这是一套老式的二居室，客厅很小，根本容不下四人，中年女人把四人迎进一间较大的房间。这间房间除了双人床、长桌、衣橱以外，还有一只三人长沙发，四人便挤坐在长沙发里。

叶庆生看着正在为他们沏茶的中年女人，问：“你是萧平的妻子吧？”

中年女人点点头：“是的。”又焦虑地问，“我家萧平有消息了吗？”

叶庆生正要开口回答，但看到萧平妻子那副满怀期待的神情，话到唇边又咽回去了，他转头朝坐在自己身边的李京看了看，示意让他代说。可是，李京不知道是否与叶庆生一样，不忍心向面前的女人说出真相，还是不愿意做这个“出头鸟”，佯装没有看到叶庆生的示意，一会转头望着别处，一会又低下头看自己的脚尖。

“萧平他……”萧平的妻子似乎猜测出什么，试探地问，“是不是还没有消息？”

叶庆生含糊地“嗯”了一声，转过脸，避开萧平妻子的目光，从皮包里掏出二万元现金，递给她：“这是集团公司的一点心意，钱不多，只是叶总特地看望孩子的。”

正说着，叶庆生的手机响了，一看来电显示，见是钟警官打来的，知道是要紧事，不敢怠慢，连忙对李京道：“我出去接个电话，你和嫂子说吧。”说罢，一边接电话，一边快速走出萧平的家。

叶庆生一边用手机与钟警官通话，一边从四楼一层一层朝下面走。其实，他是借与钟警官通话的名义，躲避那个尴尬的场面。钟警官在电话中告诉叶庆生：萧平的案子比较复杂，现在已由市局刑侦大队侦查此案，钟警官和一位名叫康进的年轻警官负责具体侦查，经侦队的罗警官和林警官协助工作。

“好哇！我代表叶总和萧平的家人表示支持！”叶庆生说着，又问道，“钟警官有需要我们帮助的吗？”

“有！”对方用肯定的口吻回答，“叶副总现在哪里？”

“我在外面。”叶庆生回答。

“叶副总如果现在没有特别重要的事情，请回一趟集团公司总部，我马上就过去找你面谈。”手机中传来钟警官略显急切的嗓音。

叶庆生巴不得赶快从这里脱身，连忙应承道：“钟警官，我马上就回集团公司，一刻钟后我们见面。”

“好的。”钟警官说。

叶庆生马上拨打了李京的手机：“刚才我接了市局刑侦大队钟警官的电话，他要马上与我见面谈案子，你和长江、忠林与嫂子继续谈，我现在就打出租车回集团公司。”不等李京回答，匆匆挂了电话。

叶庆生出了楼口，快步走到街上，拦了一辆出租车，回到了集团公司。走过值班室时，询问值班的老耿：“刚才有警察来吗？”

老耿摇摇头：“没有。”

叶庆生吩咐道：“耿师傅，等会儿如果警察来了，请将他们带到我的办公室去。”

“好的，我知道了。”老耿应承道。

叶庆生来到叶总的办公室，敲了几下后，隔壁办公室的打字员王丽开门走出来，对叶庆生说：“叶总刚才和吴英一起出去了，说是到国土局找程局长谈事儿。”

“叶总没有说上午还回来吗？”叶庆生问。他是想让叶总出面接待市局刑侦大队的警官，这样自己可以退到后面，免得惹出意想不到的麻烦。

“叶总临走前没有说，不知道回不回。”王丽如实回答道。

办公室主任名叫沈莉莉，几年前在歌厅当伴舞时，认识了叶总，被叶总请来集团公司担任办公室主任，去年她结婚了，便辞职在家里当全职太太。叶总却还在想着有一天沈莉莉还会回来，便一直虚位以待。

叶总以前出去应酬或办事时，大多数时候总是让沈莉莉随行，自从沈莉莉辞职后，这个位子只好让文员吴英来填充。吴英是大学文科毕业，笔杆子不错，集团公司的资料文稿、叶总的会议发言稿什么的，都由吴英来写。但她虽然写东西蛮能对付，在应酬方面却不如沈莉莉，显得有些拘谨。喝酒不行，说话也不能打开场面，这些方面比起沈莉莉差远了。不过，依照叶总的话说：“袜子虽不合脚，穿上总比光脚好。”再说了，锻炼锻炼，也许以后能赶上沈莉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