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恒古奇谈 苍狼救崽
二十二
涧沟公狼是执着的,面对对方的矜持抑或无动于衷,它用低低的嚎叫且伴了一些表达的动作,向对面的母狼诉说了自己惨遭的不幸,自己小狼崽的被人抓获被吊示众;自己母狼的误中圈套,肺裂而亡……,公狼如今的无依无靠无家可归……,公狼在默默倾诉里陷入了悲哀境界,它的白多黄少的眼睛里居然蒙上了一层清亮的泪光。
东山母狼一直静默着,它似乎懂得沉默是金的道理。在它多年的野狼岁月里,如此这般的遭际它实在知道得太多太多了,谁遭遇祸患自然谁会伤心的,这是没办法的事情,难道自己公狼的惨死自己会对面前的公狼诉说吗?无用,一切都是无用的,自己的悲伤自己承受,倾诉给对方,只能求得心理一时的平衡,只能稀释淤积的块垒,只能削弱内心的仇恨,还能会有什么用呢。
东山母狼默默地掉转头去,它没有跟随涧沟公狼一起悲伤,也没有同它一起愤怒,它平静得几近于木纳和绝情,它重又回到了自己的窝窑里,又让三个小崽子先后吮吸自己饱满的乳房,它现在就喜欢倾听小狼崽子们贪婪地吮吸乳头所发出的滋滋声响,这是能充分表明它母爱的声响,是充分表明它的崽子们在竟相成长的声响啊!
东山母狼满以为在它的静默之下,涧沟公狼就那么讪讪地离去了,就那么悻悻地离去了,可是,没有,事情有些出乎它的预料。
涧沟公狼是离开了,它只是暂时离开了母狼的窝口,功夫不大,它又回来了,嘴里叼着一只肥硕的獾子,小心翼翼地,迈了轻悄的步子走到母狼隐蔽的窝口,它并没进去,没有母狼的允许它是不会冒然进去的,否则会引起母狼的极大反感,好事儿会被它全然弄砸的。它似乎也懂得性急吃不了热豆腐的俗语,它只是轻轻将猎获来的獾子作为第一份薄礼,呈送到母狼的门下。
涧沟公狼又悄然离去了。
这样,在以后的四五天时间里,东山母狼的窝口,会不时地有一些被咬死的小动物在那里横陈,野兔儿、田鼠、山猫子、山狍子、獾子,甚至还有一只肥刺猬……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在人界或动物界,这会是在一般情况下,形成的一个美好结果,但是,东山母狼属于二般情况,涧沟公狼的一片赤诚,东山可鉴,苍天可鉴了,可就是没能赢得那个洞口的开启,东山母狼紧紧守护着窝口,也紧紧关闭着心灵和爱的门扉,涧沟公狼撞了几撞,还是没能撞开,它灰心丧气怅然若失地离去了。
它想恢复一阵精力,养精蓄锐,等缓过神儿来,再重新向母狼的心扉掘进。
涧沟公狼悻悻地走到了野驴脖儿,它是带着失衡心态来到这里的。要是平常,如果看到如此可疑和蹊跷的门板儿,它会远远绕开的,但是,这不是平常,是它惘怅的今天,何况又听到了羊儿的啼唤,它迟迟疑疑着朝门板走去,也走向了青皮为它设置的死亡之旅……
东山母狼并不知晓涧沟公狼所遭遇的变故。这一段日子它深居简出,其实完全是为了它的崽子们,只要出猎一小会儿,心里就乱糟糟的,像堵了一团儿羊毛,它烦躁,它担忧,为了它的小崽子,只怕它出来的这会儿时间里,它们会有什么闪失,它们会遭什么不测,它便快快返回了,即使空空而返,一旦看到生龙活虎的懂得了调皮的陶气的小崽儿,它紧悬的心,就忽然放下了,落地了,踏实了。
东山母狼如此相对平静地生活了一些时日。
山野的日子,就如同山野本身的迭宕一样,不会有绝对的平静,大起大落与大惊大险,才属于山野的性格。
惊险在一步步向东山母狼逼近。
那是它出外十分惊喜地猎获了一只狍子回来之后。
它嘴叼着那只半大的刚刚被它咬断脖颈的狍子渐渐临近它隐蔽的窝穴洞口时,它意外地嗅到了一股非常难闻的气味儿,那是它近年来渐次陌生的气味,腥臊,恶臭。它还十分年轻的时候,它生活的这片东山荒野里偶尔也有这种厌恶的气味的弥漫,那是误撞了野猪的活动 区域或是撞见可怕的野猪时才可以嗅到的,那些蠢笨而脏污的家伙,通体就散发着这样的恶臭。今天,它居然在自己非常隐蔽的窝洞附近嗅到了这可恶的气味儿,难道——
东山母狼不敢往下想了,它担心它的小狼崽万一会被那些蠢笨脏污又蛮横霸道的家伙发现,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啊!
忐忑着一颗心,它一眼看见了正在荒草丛中拱着嗅着的一头矮壮的野猪,显然,那家伙还没有发现它的窝穴,它只是嗅到了小狼崽身上的那种怪怪的奶腥味儿,是这种气味强烈地吸引了这头野猪,致使它兴致高涨地在草丛中拱着,且一步步接近草丛后面的窝穴口儿。
不可以再犹豫了。
东山母狼放下死去的山狍,这时候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它的周身荡漾着,狼的野性的血液又一次激发起它的凶残与好斗的本能。以前,它也知晓,作为野狼的它们,是从不轻易同野猪搏斗撕咬的,野猪这东西别看它蠢笨,但它蛮横粗鲁,暴烈凶恨,一旦拼杀起来,有一股拼命撕咬到底的可怕蛮劲,万一遭遇野猪,实在躲不开避不及时,野狼会靠着几分机智和狡猾,同野猪周旋的,有便宜则沾,没便宜则躲,瞅准一个空隙便逃之夭夭……。今天,起码是现在,东山母狼是豁出去了,它来不及思虑那么多,便一个猛烈的前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凶狠地将毫无准备的野猪扑了一大跤,且用尖利的牙齿朝野猪肥厚的脖颈咬去——
野猪吓了一大跳,随着一声尖厉的嘶叫,它的粗短的脖颈处,已有一大片皮肉被野狼撕拽下来,但是,野猪的脖颈毕竟不像山狍山鹿那么纤细脆弱,不经一咬,皮毛的坚硬和肌肉的肥厚也仅仅使它受了伤而已,待它醒悟过来,知道遇到了野狼时,它一个滚翻很快地爬起,张开有着尖利的长长獠牙的大嘴,直向东山母狼撞去,它带着一股臭气,也卷着一阵野风,它像一团肉蛋直朝母狼弹去。尽管东山母狼的体力业已恢复,但还是经不住野猪的这么一个猛撞,它稍稍靠边侧了侧脑袋,欲躲开这致命的一击,但它的后半身还是被撞击了一下,后半身几乎是侧飞了起来,它斜斜倒了,不过很快就立正了身子。
野猪的蛮力太大了,又没有真正撞到野狼身上,惯性使它直朝前弹去,它的前面是一包土丘,它的脑袋直直地撞到了土丘上。
母狼在野猪又一次倒地的瞬间,瞅准时机,再次朝它流血的伤脖处咬去。
野猪一声尖嚎,身子还没起来,探出嘴巴就向母狼的脊背啃去,刹时,连毛带血的一片皮肉已被它拽拉在口中了。
这时候,母狼明智的选择就是逃跑,它的逃跑一是解脱自己;二是引野猪跑离自己的窝洞,再不要引来更多的野猪。
东山母狼受这一重重的撕咬后掉头就跑,而恼羞成怒的野猪则紧追不舍……
这一片山地,东山母狼再熟悉不过了,它知道它的四只蹄爪该选择哪里,该放弃哪里。它跑了一程之后,却感觉不到后面的动静了,回头一看,哪里还有什么野猪,正狐疑间,见不远处,那头野猪正叼着方才东山母狼放下的那只半大的山狍,乐颠颠地离去了……
【编者按】在东山母狼窝外徘徊的狼影是家破狼亡的涧沟公狼,与人一样,它坚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的道理,执着地想用各种小野物打动东山母狼的芳心,从而获得与它厮守的权利。见过世面的母狼,可不是一般不开眼的小母狼,三瓜两枣就能被俘获,它冷静的审视着,用沉默表达着自己不可亲近的决心。危险悄然来临。东山母狼狩猎回来,竟然发现一只蠢笨脏污的野猪正在向着狼窝靠近。为了狼崽的安全,它不顾一切的冲杀过去。苍狼与野猪展开一场罕见的肉搏。谁会获胜呢?用写贞洁烈妇的笔法,描写寡居的母狼以及它抚养孤儿,很有艺术感染力。推荐阅读。编辑:青梅煮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