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达只感到万箭穿心，遍身疼痛，心里更痛，在季思怡的搀扶下，他艰难地撑起身体，直感到心力交瘁，他缓了一口气，慢慢地说道：“思怡，听我说好吗？人来到这个世上，谁不累呢？我也很累很累，有时累得真想一觉睡过去，再也别醒来，那样就什么想法也没有了，就彻底地解脱了。有时我想想那些胎死腹中的婴儿，不知应该庆幸还是哀痛。人生固然也有快乐，但如果快乐都被痛苦抵消，或者痛苦大于快乐，那真是败了，来不来这个世上也就不足惜了。问题是你已经来到这个世上，你甘心吗？没人会甘心！有人说，人生本没有什么意义，人生的意义就在于我们要努力赋予它的意义。思怡，你还年轻，放下那些伤痛吧，一定要让快乐大于你的痛苦，才不枉来到这个世上……”邱达讲得口干舌燥，先前出的虚汗黏汁汁地贴在身上，格外难受，他竭尽脑汁地安慰着季思怡，不觉间，已黯然伤神。此时，季思怡神态恍惚，已有些虚脱了，邱达苦口婆心地劝说，像是一首温和的催眠曲，她不知有没有听进去，软软地匍匐下去。邱达急忙将季思怡的头枕在自己的腿上，她很快便睡去了，不时地痉孪一下，伴着抽抽噎噎的翕息声。邱达心疼地轻轻地拍着她，无限地怜惜着。浓重的夜色将他们紧紧包围，周遭的一切似乎都在沉睡，又都像在注视，邱达期待着黎明快快来临，又担心那刺眼的阳光一旦照亮这个山峰，季思怡的沉静又被打破，她又得重新面对这个心碎的世界。邱达强打起精神，悄悄地找开手机，转过头，尽量压低嗓音：“子明，我，能听见吗？你在哪？”“我还在电视塔这儿到处转呢？哪儿也没有，你那怎样啊？真是急死人呵！”魏子明焦灼地回答。“我在‘烈女岩’这儿，我找到她了！她已经睡着了，你赶紧来呀！”“好好好，我马上去！马上……”魏子明慌里慌张地撂下电话。

过了半个多小时，只见一束手电光乱闪，一个黑影跌跌撞撞地跑来，魏子明没有走石阶，他抄近路，径直穿过了杂草、树林和灌木丛。到了近前，魏子明已经上气不接下气，大汗淋漓，浑身上下到处是被划伤的血痕。邱达示意他轻一点，用手指了指枕在他腿上睡着的季思怡。魏子明大口喘着气，一屁股坐在地上，他极压抑地低声问：“她……她……上这儿……干什么？”“她想自杀……”邱达有些垂头丧气地回答着。他的腿已被压得发麻，但还是不忍心抽出来。“自杀？怎么会？”魏子明大为惊诧。“这……这……我问你，你知道她当初为何跟你分手吗？”魏子明苦笑一下，泪光一闪，将头转过去，凄迷地望了望沉沉的夜色，“知道，不就为我没混出个人样吗？而她进了电视台，当了主持人，展扬了……”“胡扯！”邱达一挥手，忿忿地，十分激动，睡梦中的季思怡痛苦地哼了一声，他赶紧又小心了，“不是这样的，你是不是当初太自卑了，你想她会是那样的人吗？你到底懂不懂她？其实那时……她就不想活了……”“什么？”魏子明像是没听清，阵阵心酸汹涌地泛上来，眼里含了泪光。“她被人迷奸了，你知道吗？她那时被人迷奸了，她觉得自己不干净了，觉得对不住你，才决心跟你分手，才说了那些狠话、绝情话……你知道她心里有多苦吗？”“这……这……”魏子明愣怔在那里，像被什么东西一下子打晕了，惊愕得大张着嘴，半晌没合拢，他猛地转过头，泪水一下子流出来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呵？谁干的？”好半天，魏子明才回过神来，焦躁地问道。“季世炎，她表哥。”邱达的语气透着威严。“什么？”魏子明又是心中一震，同时，他想到了当初季思怡为了他而跟季世炎借钱那码事，直觉告诉他，季思怡借钱和被迷奸这两件事一定有联系，一种强烈的自责噬咬着他，他紧皱着眉头，气得浑身打战。“还有，那个叫范沛的警察，一直死乞白咧的，假模假样地跟她登了记，立马就强行玷污了她，发现不是处女，即刻翻了脸，你说，她能过得去吗？”“这些个人渣，杂碎，臭狗屎，去死吧……”魏子明听不下去了，他显得语无伦次，恨恨的咬着牙，胸口闷得发痛，不知如何才能排解心中的满腔愤恨。季思怡蜷缩着身子，秀发遮住了面容，不时地动一下，模模糊糊中，像在发抖。魏子明踌躇着，脱下衬衫，光了膀子，将衬衫轻轻地搭在季思怡的身上，然后忧忧地看着她，心中百般不是滋味。他们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天际已微微发白，慢慢地扩散着，仿佛无边的黑幕正无法拒绝一个巨大的发亮发热的物体在渐渐靠近和冲破。峰峦下的大地山河，炊烟袅袅的村落，纵横逶迤的公路，依稀显出了轮廓。突兀的岩石上，他们孤零零的，像是被甩在了另一个星球之外，他们不愿去恐惧，只是无限地悲伤，只是期翼着那无限的光和热能快快地降临，薄雾渺渺，远处的海平面终于露出了曙光，不经意间，一轮红日倏地弹出了淡淡的云层，将原本乌沉沉的大地山河，镀上了些许温和、明亮的颜色，薄雾在渐渐消隐、散去……继而，万丈阳光将大赫山的最高峰照耀得金灿灿的，然后，有条不紊地将群山之巅一个个照亮，千峰万峦就像一簇簇被依次点燃的火炬，那明亮的火焰继续沿着山脊的密林、巉岩向下移动、移动，向下、向下……向下……邱达和魏子明相视一眼，眼角有些湿润，他们莫名地感动起来，同时感到圣洁的灵魂在缓缓地上升、上升，仿佛伴着一种清远的歌声，飞向无际的天空……终于，灿烂的朝霞照到了烈女岩，照到了他们身上，大自然的温暖和这人间的爱怜一下子融汇了，燃烧了，飞扬了，散发出无尽的光和热……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