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下来。秦洛丹软磨硬泡，魏子明不回去，她也不回去。两人已筋疲力尽。魏子明去意已绝，他知道两个人真正走到了尽头。“我们还是散了吧。”他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这一刻似早在秦洛丹预料之中，但是果真临到眼前，秦洛丹还是显出无限地凄楚。她一直在魏子明眼前扛着年轻的神态，此刻，像蒙满灰尘的毛玻璃，一下子稀里哗啦地坍塌下来，她觉得自己彻底地老了。“真是的，真是的——”她苦笑了一下，“我们终究还是过不到头，我比你大这么多，当初就有人说咱俩不行，说你在骗我钱，我不信邪，你是好人，我没看错，我不后悔，都怪我，我实在不知该怎么对你——”秦洛丹的眼泪哗哗地流下来。魏子明突然觉得心中已没有了恨，过往的一切像梦一样不真实，他的心里空空，悲凉，却无法悲伤。他只得别过头去，满面凄惶。“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这都是命，我认了，我们——我们还是回去说吧。”末了，她喃喃地说了这么一句。离了！离了！魏子明恨恨地决断。内心竟感觉不到丝毫的轻忪，他本已觉得什么都无所谓了，他们原本就像搭伙过日子，可一想到秦洛丹竟和季世炎光溜溜地粘在一起，他的火气又腾地一下窜上来，火烧火燎的，一副阴脸格外地冷。他凭着一时气头胡冲乱撞，这时才意识到离婚这个事还真得回去才能了断。他点点头，却不愿和秦洛丹乘同一航班，让她先回去，他要坐下一班，他受不了和秦洛丹同乘一架飞机，若是那样，那飞机都会污秽不堪。秦洛丹担心地看着他。魏子明自嘲地一笑，冷冷地说，“你放心，早办早利索，何况我怎么走得掉，你那个侦探是干啥吃的！”秦洛丹更是羞愧难当，无言以对。

当魏子明乘坐的飞机出现在滨口市的上空，他凄迷地俯瞰着大地，内心百感交集，这是个怎样的城市，他的童年，他的初恋，他的发迹，他的伤痛，都在这里沉荡。他说不清对这个城市是爱还是恨，只能顾影自怜。他想到了季世炎，他当然罪有应得，对他，现在已经谈不上恨不恨了，除了蔑视竟也有几许可怜。季世炎充其量活出了一副皮囊。那么他魏子明呢，虽然不甘沉沦，不也是只换得了一副破碎的心境，在精神的废墟里，衣衫褴褛，乞讨余生吗。魏子明回到家。秦洛丹早候在客厅里，呆呆地等他。当两人像陌生人一样坐下。秦洛丹讲了许多。包括借钱给季世炎，已血本无归，生意已转不开，外面还有多少欠款，家里还有多少财产——魏子明打断她，以为她要谈怎么分家产，不要听。你看着办吧，怎么弄都行。他平静地说。不是的，我要把生意和财产都交给你来打理。秦洛丹肯定地说。你知道，我一直没心思做什么生意。洪力世说得不差，我不是做生意那块料。秦洛丹急了，语气急促：你得答应我，怎样都要把生意做下去，咱走到这一步不容易，咱不为自己想，也得为底下人想想啊。咱不干，这些人就得卷铺盖走人，不能寒了他们的心。我们是对员工不薄，可他们也舍得下力，这要真分开了，你心里不难受吗？你答应了吧，我们一会儿去办离婚手续。

听她这么一说，魏子明倒真是于心不忍，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秦洛丹又说，这一摊事只有交给你最放心，何况你也不能再走老路，过回去的穷日子，人穷志短，人没钱说什么都白废，剩下的，只求他能照顾好她的孩子和家人——她絮絮叨叨，不像往日的风格，越说越伤感。魏子明听出她的话里意思不对劲儿，像要去寻短见似的。心里刹时不忍。就拒绝道，别说了，至于这样吗？我们过不到一块去，并不见得你跟别人过不来。秦洛丹苦笑一下，说：你别担心，你以为我会去寻死，我不会的，季世炎做的孽，死了那么多人，多冤啊，我要是早感觉到了，怎么会这样呢，我脱不了干系的，我怎么能一死了之呢，这罪孽我要赎。魏子明此时还蒙在鼓里。他不知道，秦洛丹已接到刑警电话，通知她一回来就去配合调查。另外，网上对她的声讨已铺天盖地，通过人肉搜索，甚至连她当年包海，养筏子骗取国家补偿的事，都给抖落晒出来。秦洛丹这一去，准备把一切都老老实实地说出来，这样，她的心里才能稍安一些。她知道，她这一去，就不会回来了。这时。卧室里突然有窸窸窣窣的声音。魏子明好生奇怪，要去看个究竟。秦洛丹一把拦住他。难为情地说，你先别去，我跟你说一下。我跟季世炎的事，是有那么一次对不起你，你心里过不来，我也过不来。这不，我和薛竹说好了，以后她帮助你做生意，你心太善，总得要有个可靠的女人。你们两人年龄相当，她在这个行当里比你有见识，以前我防着她，怕她太精明，算计你。现在她是你的好帮手，你们的利益只有绑在一起，才肥水不留外人田。你看怎样？一股恶心涌上嗓子眼，魏子明万万想不到秦洛丹做出这种安排。他好像永远摆脱不了她的安排！那种愤懑、羞辱、心痛的情绪又席卷而来。同时，还哭笑不得，她真是愚昧得可以，两个人真是到了话不投机半句多的地步了。秦洛丹眼巴巴地看着她，小心地问，行不？魏子明斥道，你说呢，你把我当什么人了。事已至此，一种彻骨的寒气从脚底窜至他的全身，他感到了从未有过的悲凉。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