签证日期到了。在剩下的这两天时间里，季世炎不断地打电话催促和呵斥辱骂秦洛丹，秦洛丹不是不接就是接了也哭哭啼啼的，只说要给他订机票，让他快回来，季世炎不但没套着钱，还整得愈发心烦意乱，越来越绝望。季世炎窝在酒店里，真如困兽一般，暴躁不安。他怎么也不敢去想蹲巴篱子什么滋味，一股股沆瀣之气在他的五脏六腑之间乱窜。他真的不想活了。想想，也够本了，这辈子，吃喝嫖赌，过足了瘾，只是怎么个死法，他要好好想清楚，死也要死他个天翻地覆！若如是，我死后，哪管他洪水滔天！“炸飞机！”，这个念头一冒出，就迅速占据季世炎的大脑。轰！惊天动地，想着那么多人一下子陪着他做鬼，他变态地狂笑不止。他抓起客服电话，要了许多酒，胡乱地往嘴里灌着，脸喝得黑红，一双金泡鱼眼渐渐迷起来，硕大的头直耷拉着，两手没命地向后抓着头发。一支蚊子嗡嗡地在四周盘旋，扰得他大怒不止，双手大肆地在空中挥打，扑腾着，呼呼地喘着粗气。那蚊子许是没见过这阵势，一头扎进酒杯里，急速地打着旋，激起细密的涟漪。季世炎一下子捻起，哈哈哈地狂笑，头像拨郎鼓一般摇着，突然狂笑声戛然而止，他像被人点了穴一般定住。他毒毒地盯着蚊子，吭哧一口，几乎咬着自己的手指，将那蚊子吞进嘴里，大口而夸张地嚼着，嚼着，吧叽着，使出吃奶的劲，然后，将那残酒杯子搂起，一仰脖，一骨脑地倒进嗓子眼里，啪地一下掼到墙上，随着酒杯清脆的声响，他咚咚咚地发疯般地擂着胸脯。

最后时刻，季世炎不怀好意地让秦洛丹给他订了机票，买足意外保险。秦洛丹不敢多问，只得照办。剩下的就是怎么样才能一蹴而就呢，非得有汽油等燃料才成。他听说过每瓶不多于100ml的液体可以在安检蒙混过关，于是用零钱买了几个小瓶洗面奶，倒掉，又把衣服噌上油漆，乘着出租车绕圈子，哄着司机要了一矿泉水瓶汽油，分别装进洗面奶的小瓶里，再备了两盒火柴。季世炎抱着必死的信心，做这些时显得异常的冷静，他被自己的想法鼓动着，觉得自己简直成了英雄。最后，他又打电话差人把那盒录像带亲自送给魏子明，不由得冷笑，我不好，谁他妈的也别想好！季世炎顺利地登上了飞机。中途相安无事，他只想在飞机下降过程中点燃，要炸就在滨口市的上方爆炸，他可不想做个在外游荡的鬼。中间，他曾有过一丝胆怯，一丝动摇。但是随着飞机开始下降，滨口市的山川地貌，公路楼群，横贯东西的大河，环绕滨城灰蓝色的大海，静止般游弋的船舶，直线原油码头出现在眼前。季世炎的决心坚定了。他幻觉着自己一下飞机就会被铐上手铐，就会被押走，让检察院反贪局做梦去吧，谁也别想审判他！他就想在原油码头的上方点燃飞机，他就要把动静闹得最大，他想象着飞机在巨大的油库中爆炸，滨口市葬身一片火海，到处是哭喊嘶叫的人群，到处在上蹿下跳，跳舞一样，得有多少人为他陪葬啊，太他妈值了！他狂叫着，将汽油都泼洒出来，瞬间点燃了飞机。这场空难，在滨口市引起了巨大的悲痛。事情并没有朝着季世炎预想的方向发展，在最后时刻，机长将飞机冲向原油码头前的大海，保住了原油码头，避免了更大的伤害和损失，成了铮铮英雄。而对于季世炎，通过黑匣子分析和他买保险的反常举止，基本上锁定犯罪嫌疑人是他。他不仅骗保险的大梦破碎，而且成了人人唾弃的人渣。因为是秦洛丹给他订的机票，自然受到了牵连，被公安刑警叫去配合调查。秦洛丹丧魂落魄，想到季世炎竟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而自己间接地成了资助者，她哆嗦得像风雨中的败叶，心里死灰一般。这件事很快传开了，不明真相的网民开始对秦洛丹进行网上人肉搜索，一片声讨。这些都是后话。

灾难发生后。季进宇第一时间率领海上救助打捞局赶赴现场。飞机的航空煤油已经溢出，在海上形成很大的油污带。做为清污单位，魏子明他们在外围清理油带。现场惨不忍睹，各种飞机残骸，包裹，人的零碎的肢体，悬浮在海面上，令人不寒而栗。季进宇已知季世炎就在这趟出事的飞机上，他满面戚容，怀着纷乱的心情，强忍着，始终站在第一线，仔细地搜寻着。真是太出其不意了。他猛然看到有个漂浮的人头十分酷似季世炎，提起一看，果然是他，只见脖颈断茬处参差不齐，断头已被泡得有些发白浮肿，腆着满脸横肉，大金泡鱼眼睛还留着一丝缝，面目狰狞，似还在窥伺着死后的事。季进宇心中大不忍，一阵眩晕，他仰天长叹一声，老泪纵横，费了好大的劲才勉强将那悲怆止住。

事后。魏子明收到了一盒录像带。他甚是奇怪。刚看了头，就看不下去了。说不清是愤懑、心痛还是羞辱，千般惊诧、万种怨恨，混杂成肮脏的污水残油，一股脑向他泼来，他若落汤鸡一般东倒西歪，继而又一阵暴风席卷过来，吹得他碎片般七零八落。风暴过后，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好像这件事跟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他觉得跟秦洛丹大吵大闹已经没有半点意义，一切都如台风过后的狼藉一片。魏子明再也不想看到秦洛丹，哪怕就一眼，他也会觉得脏了自己的眼睛。他只想远远地走开，离开这个让他悲戚的城市，哪怕毫无目的，再也不要回来。他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东西，关了手机，胡乱地买了一张飞机票，登上了飞机。可是，他怎么走得脱呢。他满心期望坐飞机走就可以甩掉那个令人讨厌的侦探，可是到了机场，他又觉得每个旅客都像在监视着他。他懊恼万分，可又有什么法子呢，自己似已被一张无形的大网罩住，即便左闪右躲，能否逃脱只看侥幸了。那个侦探果然如影随形。魏子明到了哪个城市，在哪里住下。秦洛丹即刻就知道了。秦烙丹在惶惑中终于等到了这一时，该来的终于来了。当那个可怕的预感终于降临，她已万箭穿心，无话可说。

无论多大的事，总得去面对。秦洛丹知道。如果她不去找，魏子明恐怕永远也不会回来了。她思忖再三，鼓起一点残存的勇气，启程前往。魏子明莫名来到的是一个南方的小城，淅淅沥沥下着雨，天空愁云密布。他被雨淋透了，浑身发烧，有些支持不住，随便找了个客店，用被子捂着全身，闷头就睡。不知睡了多久，恶梦连连，尽是些乌藤老树昏鸦这些暗影，还有一种怪叫声，嘎嘎的，十分瘆人，隐隐的，还像有一个女子苦凄凄地立在那里哭泣，他努力要看清，女人却总是背对着他，像季思怡，又像是秦洛丹，他走近一步，那人就走远一步，总是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总也靠不近……醒来后。魏子明头疼欲裂，怔怔的，努力回忆着梦境，怎么也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他感到胸口发闷，堵得他都要喘不过气来。魏子明挣扎着起身，要出去走走，再不透口气，他觉得自己就快要憋死了。一开门。魏子明一下子愣住。秦洛丹倚在门旁。她不知站了多久，面容憔悴，虚弱得几乎站不住。魏子明一脸怒容，反身一股怒火喷涌到嗓子眼，正要发泄.....秦洛丹一把抓住他的手，她几乎要萎下去，哑着嗓子，哀求道，你别、你别说——你都知道了吧。魏子明一把甩开她的手。斥道，走开，你走开啊！你做的好事，谁会不知道。秦洛丹捂着脸，嘤嘤地哭起来。过道上的人纷纷驻足观看。魏子明丢不起这个人，抽身就往外撞，步子大迈，趔趔趄趄，几次都要摔倒。秦洛丹哭喊着一路追去。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