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九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天昊曾不止一次的在这种心情下漫步在大街上，他都是低着头不想看见熟人，更怕被别人看见。

　　街上的行人已寥寥无几，天昊怀着郁闷的心情，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着。

　　空中没有月光，只有点点稀星在云端的缝隙中不停地闪烁。这点光线照不亮夜晚的黑暗，更照不亮天昊那阴沉的心情。

　　他不知不觉地来到了一个地方，默默地坐在一棵大树下，在昏黑的夜色里沉思。他紧锁着眉头，嘴里不停地发出“啧啧”的叹息声。他觉得只有在这没有光线的昏暗中，那压抑的心情才能得到一些释放。

　　通过灰暗的光线，天昊隐隐约约发现前面有水纹波动，他仔细辨认了一下，竟然又是那个熟悉的小池塘。他不知道这是如何鬼使神差地来到了这里，于是，那难以忘却的往事，就像一幕幕的影视镜头，在他的脑子里出现。

　　他从小时候上学时想起，尤其是到了上初中年代，他的精神世界是最快乐的时候，那是多么的无忧无虑自由自在。每当他吹起那心爱的笛子，悠扬地笛声伴着歌声飞向远方，心情是多么地舒畅放荡。

　　如今，天昊觉得自己生活得特别累，而且非常痛苦，他想这是为什么？难道这就是“成年人的生活？”

　　不对，他不这样认为，他想，如果不是当初出现那么多的事情，他和温柔贤惠的小兰生活在一起，绝对会幸福而又甜蜜。因为他们俩没有那种逐渐膨胀地虚荣心和生活奢侈地欲望。

　　天上的七勺星在薄云的背后慢慢地变换着位置，此时的天昊，仍然两手抱着头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中。突然，一个寒颤打破了他的深思，他摸了摸被露水打湿的衣服，这才感觉身上的凉意。

　　回家？不想回，半夜了去哪儿呢？他慢慢站起身，来到了自己单位的门前，轻轻唤醒了门卫，开了大门，来到了他的办公室，在里间一张临时休息的小木板床上和衣躺下来。

　　几天了天昊没有回家，丽华想，难道这次天昊还动真个的了？她觉得心中非常烦闷，但她又不想主动去见他，于是很想找个人聊聊，说说心里话。

　　丽华不知不觉地来到她的闺蜜杨文丽家里，她向文丽诉说了最近家里的事，并吐露出心中的不快。

　　只见文丽不紧不慢地听完她的倾诉以后，咋了咋嘴说：“丽华，咱们在学校里时就是好姐妹好朋友，这些年以来，什么事我都是站在你这一边的，这次我要说你几句了。你说天昊是多好的一个人啊，当年他英俊潇洒，还非常有才华，想想你追他的时候是多么的迫切，追到手以后感到何等的愉悦和幸福。可是自从他负伤退伍，转业到地方来以后，你给过人家好气儿吗？不是抱怨他窝囊就是念叨他一家人都是土包子。这让谁受得了哇。”

　　丽华听了有些不满地说：“难道他不窝囊？那次涨工资的时候本来是应该他涨两级，可是他却让给了别人，你说多气人。”

　　“他主动让出去那是他为人厚道，你说他那种性格的人能和一个家庭有困难的同事去争吗，他怎么忍心啊！那能算窝囊吗？”

　　“还不窝囊？别人往手里搂还怕搂不过来呢，他倒好，到手的钱让出去，脑子进水了吗？”

　　“天昊是一个正直忠厚的好人，看不得别人生活有困难，他同情心强。”

　　“可是谁同情他啊，就说那次提正局的事吧，局里就他自己是老高三毕业，他又是部队正连级转业，领导找他们谈话时，人家老孟极力推荐自己，可他倒好，不推自己吧还帮着老孟说好话，你想怎么会提上他呢？”

　　“他才来地方多少年呢，他有这方面的工作经验吗？他从股长提到副局就已经不错了，在基层当一把手你以为那么容易吗，一个领导方方面面的事情复杂得很，没有足够的经验是很难把工作干好的。”

　　“不管怎么说，我就是看他无能。”

　　“丽华，我不该说你，我看你的心里有点扭曲，如果天昊现在没有负伤转业，或者说升为团长了你还会这样看他吗？”

　　“哼，他哪里有那两下子啊！”

　　“不是出意外了吗不然也没准，那样你已经随军当军官太太了，保证不会抱怨他无能了。”

　　“扯那没影的话有什么用。”

　　“作为好姐妹我要说你了，你看他的眼光现在有些偏见，宋天昊在别人眼里那是无可挑剔的好人，他性情耿直，工作能力强，为人厚道，善于帮助人，他在咱们县里口碑极好。”

　　“那是你们旁观者的眼光。”丽华不服气地说。

　　“行了丽华，别那么无事生非鸡蛋里挑骨头了，好好过日子吧。”

　　“更使我气愤的是，他还经常和那个张小兰来来往往的，你说让我多难堪。”

　　“这方面我也听说过，不过从关系上讲，他们确实有历史渊源，当年小兰她爸爸下乡就是住在天昊家，天昊的学习一直保持前三名，不就是因为受小兰她爸爸经常辅导的结果吗。在学校他们常以兄妹相称也大概是因为这回事，至于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们产生了恋情这也是难免的。”

　　“他们确实正式恋爱搞上对象了，当年天昊回来找小兰的时候就和我说了。”

　　“可是自从小兰失踪以后，他们就联系不上了，再后来你们就结婚了。到现在人都是中年了，又都是有家有业的人了，还能怎么样。再说了，凭天昊的人品……”说到这里文丽摇了摇头，“我不相信，再从其他方面分析也不会出现你想的那种情况，就拿容貌上来说，小兰现在都什么样了，整个一黄脸婆了，好像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太太。你看你，自己照照镜子，简直就是一个二三十岁的小媳妇儿啊，还说小兰吧，咱在一块上学那么多年，你还不知道吗，人家也不是那种风流轻浮的人啊！得了丽华，你别疑神疑鬼的了，你这样闹下去，等于自己给自己找苦恼，以后还有好日子过吗？”

　　杨文丽的话非但没有打动丽华，反而丽华认为自己的做法没有得到她的赞同，心中非常不瞒。她觉得再这样争论下去也没有什么意思，于是只得怏怏而去。

　　丽华没精打采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她越想越觉得气愤。我这样的身份以及家庭地位竟得不到一个土包子的恭维，而且他还和张小兰来往，太使我耻辱了，真是反了他了，不行，我一定不能饶过他。

　　五天了，天昊没有踏进家门。这一天的下午同事们都下班了，办公室门突然被敲响了，他想这个点了谁会来敲门呢。他习惯地说了一声：“进来。”

　　“爸爸！”一个熟悉的声音传进耳朵，天昊一愣：“明星，你怎么来了？”明星略带哭腔的说：“爸爸！都五天了你怎么也不回家呀？”天昊故作出笑脸安慰儿子说：“爸爸这不是忙吗，你功课那么紧张不在学校里学习，来这里干嘛呀？”

　　“爸爸，我虽然人在学校里，但我天天想着你呀，我的心里整天想着你和妈妈。”

　　“这孩子，你心思那么重能上好学吗，大人的事你跟着掺和什么？”

　　“爸爸，我都是中学生了，别总把我当小孩子了，你们的每一次吵架，都使我这心里好久不能平静。我想说你们，也不知道该说谁，再说，我也不敢说你们，你说怎么能让我安心学习呢？”

　　天昊看了看儿子，面有愧色地叹了口气说：“是爸爸不好，影响了你的学习，爸爸对不起你。”

　　“爸爸，岂止是学习，就是我的性格和心灵都受到了影响，你们知道吗？”

　　“爸爸太对不起你了，明星。”

　　“我知道，爸爸的心里也很痛苦，但是为了我，你们都忍着点行吗？”

　　“孩子啊，是爸爸不好，爸爸以后注意，你放心，爸爸为了你怎么样都行。”

　　“好，那就回家吧。”

　　“我没问题，就是不知你妈冷静下来没有？”

　　“我妈的工作我去做。”

　　第二天，天昊在儿子的央求下回到家里，进门以后只见丽华正坐在沙发里嗑着瓜子看电视。见天昊回家了，她用鄙视的目光一瞥，然后轻蔑地说：“有能耐永远别回来，没昂气的玩意儿。”天昊一本正经地说：“我是不想回来，可是为了儿子我又必须得回来。”说完，自己拿了把椅子坐下来。可是丽华却咄咄逼人地说：“拿儿子做挡箭牌，窝囊废！”

　　天昊仍然很平和地说：

　　“明星没给你做工作吗？”

　　“他能管得了我？笑话！”

　　“丽华，我不是想让儿子管谁，我是觉得我们应该为儿子的成长着想，尽量给孩子创造一个家庭和谐的良好气氛。”

　　“不改变你那个熊样，能和谐得了吗？”

　　“熊样！我不知道我在你眼里是什么形象。”

　　“什么也干不了，就会讲究那些无聊的仁义道德，一个纯粹的窝囊废，自己还不知道吗！”

　　“好好好，我们不要再吵了。”

　　天昊看着丽华那不可一世的样子，轻轻摇了摇头没再往下说。为了儿子为了这个家，他有再大的委屈也需要忍耐下去。

　　自从上次丽华找杨文丽谈论她的家事，没有得到支持一直闷闷不乐。她本想见了天昊再发泄一通，以抒发心中的不快。可是看到天昊几天没有回家，回来以后那唯唯诺诺的样子，又觉得没有了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