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二十八、 情欲、物欲纠缠不休
2009年,盛夏已近尾声。
新建的滨口大学在大赫山西北角一个山坳里,这是在中文系一间带阶梯等腰三角形的教室中。
天热得邪乎,秋老虎已蠢蠢欲动。大地上的万物,山、海、高楼、烟筒,都在氤氲升腾的热浪中颤颤拂动,校园中的杨树、槐树叶子,也蔫蔫搭搭卷缩着。傍下午的太阳淫威依然不减,阳光暴怒地斜射进讲堂中。幸亏两台海尔柜式空调“嘶、嘶……”挣扎,课堂上才算勉强坐得住。
打从非典那年听课结识了邱达老师,到如今整整六个年头了。邱达每年两课。除了实在忙得脱不开身,魏子明基本都认真聆听并录音。诸如《人物命运的故事情节设计》、《文学人物语言的个性化》、《古典文学与现代文学人物塑造的比较》、《文学叙述语言的幽默感》……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但魏子明并未塌下心来专心写作。
为什么?港台那首歌词问的好:“为了生活人们四处奔波,他们在追寻什么?……”追寻什么?钱呗!安心立命的票子!魏子明心中苦涩地一笑,嘀咕着……
当听说魏子明又要去听邱达的课时,秦洛丹连讥讽带挖苦的哧笑道:“听课?你真有闲心呀,巴不成又想去会会那个主持人吧,你对那个小妖精怎么就死不了那份心呢?现成的好日子你不想,真是吃饱撑的,你想她,还不知她想谁呢?人家早甩你好几条街了……”
“你胡扯什么?”魏子明不由得气不打一处来,“你的爱好是挣钱,我的爱好是写作,顺着你,挣钱挣钱,我都什么样了?你没够,可我够了!我只想去听听课,长进长进,我是去五马六混吗?我怎知谁去不去,你不相信,要不,你也去?”
秦洛丹看他真的怒了,有些怵,转而又嘴硬了。“就我知挣钱?不挣钱,吃什么喝什么,我就这个爱好?扯什么鸡巴蛋,我也想不挣钱只花钱,我也想跳舞、唱歌、逛商场……我俩都去忙自己的爱好,谁做买卖,喝西北风呀……”
魏子明被说得无言,胸口堵得闷闷地疼。
“你别将我,你那课,我不稀去,激眼了,我也玩去,到时谁跟船去加油?放羊得了,买卖黄了得了……”
“买卖买卖,难道我们永远都得拴在上面吗?就不能放心让船长去做吗?”
“什么?”秦洛丹鄙夷地撇撇打着厚口红的嘴唇,“让船长去?亏你想得出,他不得熊死咱啊,那现场要现金算帐凭心情拿嘴嘎,一张一合,两嘴会气的事,谁跟钱有仇啊,到最后买卖都成给他们做的了……”
“爱谁谁,我不管,反正这次我得去听课!忙忙忙,我都多少次没去听课了,什么时候才能忙个完?预告说,邱老师的这次课,是他最有心得的,我一定要去!你看着办吧!”魏子明毅然决然的样子。
秦洛丹看看魏子明又上了倔劲,知道怎么劝也没用了。肝火大升。
“去吧,去吧!我看你能听出什么名堂,能听出金子、银子?”秦洛丹气急败坏了,“倒霉玩艺儿,我就不信他能讲出什么道道来?连自己孩子都……”
“闭嘴!你求他给咱办事时,怎么不这么说?你还是人不是人……”魏子明一声断喝。真的恼了。
“这——”看到魏子明那副凶神恶煞的模样,秦洛丹戛然而止,自觉话说得过了头,有些理亏,于是不无嫉妒地唠叨着:“去吧,去吧。你对邱达比我还好……”
魏子明看她有些认错的样子,倒于心不忍了,换成别的事,他肯定要让步了,但他实在太想去听课了,心一横,挺住,扭过头去,紧紧咬住了嘴唇。
讲座结束,只剩下魏子明、季思怡、衣鸿飞三个人。
魏子明走上前,说:“老师,照惯例,我们去喝一点,老三样。”
“好咧。老三样。”邱达好像就等这句话,然后看看季思怡和衣鸿飞,说“就在这附近找个小店。来来,你们还等什么……”
季思怡和衣鸿飞揣着各自的心事,慢慢走过来。
魏子明心里不是滋味,不敢看季思怡,不愿看衣鸿飞,只好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好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其实现在他早已命令自己对季思怡彻底放弃了,也希望有一天当他们真正面对时,能够坦然处之,他似乎已经恨不起来爱也难说麻木了,但是一旦面对,还是有点揪揪的。还有上次办理备案的事,他知道季思怡也出手相助,虽然他们已彻底结束了,但只要季思怡能帮上忙,她都会帮的,这让他现在对她更多的是敬意。罢罢罢,就像那首《当爱已成往事》的歌:
往事不要再提
人生已多风雨
纵然记忆抹不去
爱与恨都还在心里
真的要断了过去
让明天好好继续
你就不要再苦苦追问
我的消息
因为我仍有梦
依然将你放在我心中
总是容易被往事打动
总是为了你心痛
因为你岁月中
我无意的柔情万种
不要问我是否再相逢
不要问我是否言不由衷
为何你不懂
只要有爱就有痛
有一天你会知道
人生没有我并不会不同
人生已经太匆匆
我好害怕总是泪眼朦胧
忘了我就没有痛
将往事留在风中……
魏子明恍惚间,众人一起默默地往外走。
在学校临近的一个小吃部,酒菜上齐,邱达也不客气,便开始灌自己。
季思怡为了让邱达少喝点酒,总想跟他说话,来打断他:“老师,你的课太精彩了,那些学生们都忘了暑热,真没看见谁犯困。”
“还差远呢。”邱达摇摇头,端起的酒杯又放下,“今天只谈了谈文学中的人,人和人的关系。本来还要讲人与社会的关系,可最近上面对我的讲座有些争论、非议,就省了,免得授人以柄,你说呢,老衣?”
“我……我……”衣鸿飞头上冒着汗,支吾着,很是难堪,为了掩饰,喝了一大口酒。
魏子明气不过,盯着衣鸿飞,脱口而出,“对啦,老师,谁写文章批判你?”
“我。”衣鸿飞将厚嘴唇咬了一下,透着血印,“我写的,但我不是为了名,我是匿名,笔名写的……”
“你是为了钱。”邱达呷口酒,哧笑着,“你最近欠了人家不少钱,你媳妇哭着给我打电话,什么都跟我讲了……你老大不小了,别成天没正经不定性了,犯法的事,可不能再干了……算啦,不提了!”
“你怎么能这样!”魏子明不让呛了,“人再不济,也不能陷害人呀,你怎么专挑身边的人陷害呢?这就是书上讲的改不掉的‘文革病’吗?”
魏子明一说完,心下有些惊讶,自己好像很长时间没这么硬气说话了,只觉得心底的血性一个劲地往上冲,兴许是有了钱的缘故,或许还有酒精的作用。
衣鸿飞不敢与魏子明顶嘴,搁以前,早拿不是当理讲了,这倒确实是因为他魏子明有了钱的缘故,而他现在,无所事事,只能相当于拿瞎话充饥了。
衣鸿飞瞟了瞟季思怡,别的不打紧,只是觉得在美女面前有失尊严,很没面子,便嗫嗫嚅嚅地说:“我啥时干犯……犯法的事儿啦?我那……”他将满满一杯白酒一口灌下,“我那顶多……顶多算……算违纪。愿罚……愿罚,我认了……我认了……”
“哼!”魏子明不屑一顾。
“喂,喂,大哥,知道不?网上最近有个相当权威的机构,有个相当层次的智囊人物,发表了一个相当震撼人的文章。题目叫《提阶级斗争不输理》,讲阶级斗争会长期存在。”衣鸿飞像被打了一针强心剂,总算给自己找了个由头,不无得意地瞟瞟季思怡。
“你倒说说当下社会的阶级?”邱达嘲讽道。
“现在的人动不动就讲层次,讲圈子,瞅不起平民,我看这就是在划分阶级……”衣鸿飞言之凿凿。
“你是说现在当高官的,当金融高管的,当国企老总的,还有魏子明这样的私企老板的,他们都是资产阶级,要把他们统统打倒,专政,消灭!才解恨吧。”
“难道不应该吗?他们先富的人为富不仁,并没有带动后富的人,有什么用,我看就应该……”衣鸿飞支吾着。
“说说看,你是什么阶级?”邱达质问道。
“我当然是响当当的无产阶级!”衣鸿飞颇为自豪的样子。
“我看你是流氓无产阶级!正经工作丢了不干,成天在社会上鬼混,看不得别人成功,只想着整天打倒。打倒了,你就好了吗?现在社会上一大批人都是你这样的想法,自己不好,大家都别好,成日里满腹牢骚,靠你们这样的人,社会就能进步吗?固然社会存在这样那样不合理的差别,但这是一个变革的社会必然存在的问题,断不可以像你这样恨不得一刀切,这需要在稳定的大前提下,逐步妥善解决,你这是不良用心!我再问你,你说说我是什么阶级?”
“你?你跟资本家走,就是资产阶级知识分子;跟我靠拢,就是无产阶级知识分子……”衣鸿飞有些恼羞成怒。
“跟你靠拢?你简直不可理喻!”邱达鄙夷道。
“不靠拢……别后悔……等着瞧……”衣鸿飞嘟嚷个没完。
魏子明直觉得这个衣鸿飞太没趣了,真是味如嚼蜡。
季思怡并没注意听衣鸿飞唠叨个啥,她很少说话,只是劝他们都少喝点酒。看看天色将晚,担心他们个个心情不好喝大了,便张罗着结束了。
(未完待续)
【编者按】秦洛丹商人的市侩本性和魏子明追求精神上的富足,两个人终究会产生分歧。魏子明面对爱而不得的季思怡,这份情剪不断、理还乱更添惆怅。情欲、物欲纠缠不休。推荐阅读。编辑:初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