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达给季思怡打电话前，还是酝酿了一下情绪，对季思怡，他爱惜中藏着一份尊重。怕她不方便，邱达先给她发了一条短信。季思怡的电话很快打过来。“老师——您找我——”季思怡的声音透着温暖的气息。邱达的心一疼，“是——我——我主要想找你父亲——”“我父亲？”季思怡有些愣，“你俩八杆子打不着边，怎么想起见他啦。”“你不是说他喜欢研究古董、书法吗？我也是惺惺相惜嘛，我想和他切磋切磋，长长见识。再说了，我还想跟他学学怎么培养出你这么一个优秀的女儿，我怎么——”说到这里，邱达一时语塞。一古脑儿没来由的话，季思怡好生奇怪，赶紧支开话题，“不——不会吧，老师，您是不是有什么事呀？”季思怡一下子觉出邱达是在兜圈子。“你这鬼丫头，什么也瞒不过你，我是有事要求他，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什么事？我去给您说一声，不行吗？”季思怡疑惑着。“这——不好吧——一人做事一人当，若是老夫在您父亲大人面前铩羽而归了，你再使‘女儿计’，咱俩双剑合璧，到时拿下这个官员，好不好？”“那——好吧！”季思怡有些被逗乐了，一瞬间，她竟觉得邱达像个孩子样。这时，邱达有些不落忍了，不想让她太蒙在鼓里了。脱口而出，“是生意上的事，我现在是瑞光石化公司的特邀顾问，现在文学不挣钱了，我也替人跑跑事，挣挣外快，你替我高兴吧。”邱达半戏谑半认真地说道。

季思怡从邱达这儿听说过魏子明现在做加油生意，她一下子反应过来，邱达一定是为魏子明办事，人人都知道，邱达这个人，跟生意是永远也沾不上边的，可是邱达不说破，她也就没必要问了。“那——好吧，我现在就给您约一下。”季思怡不知她父亲会不会帮这个忙，但她诚心地祝福魏子明越过越好，魏子明不直接来找她，她怎么会怪，有那么一首歌《只要你过得比我好》，她不想说自己有多高尚，那伤痛早已结了痂，她永不想再揭开了，但如果魏子明需要她帮忙，她还是会尽全力的。傍晚。邱达拎着一个帆布包，如约来到季思怡家。一进门。季思怡一边张罗着，一边向屋内喊道：“老爸，邱老师来了——”少顷，季进宇踱着方步，面色平静，不紧不慢地从书房走出来，看到邱达，习惯性地稍稍动了一下胳膊要握手，看出邱达没有这个意识，又不易察觉地缩回去了，微微颌首，道：“唔，来了。”邱达笑笑，说：“季局长，打扰了。”季思怡在一旁赶忙介绍说：“邱达老师可是大作家呢……”季局长将手放到背后，抹搭了两下厚眼皮，干咳了一声，迟缓地说“……听说过。”“你们俩都有收藏古玩爱好和书法的雅兴，你们一定能说到一块儿——”季思怡又说。“见笑，见笑。”季进宇摇摇头，将手从背后移到身前，把邱达让到宽敞、明亮的客厅沙发上。待坐定。邱达不会寒暄，不知从哪里说起。刚才一打眼，他就觉得季进宇像一个人，像谁呢？哦，季世炎！ＤＮＡ真是神通广大，叔侄俩儿，真像一个模子里卡出来的：一样的方脸、大眼睛、大鼻头、白皮肤。只不过叔叔小一号而已。因为对季世炎没啥好印象，这连累了季进宇，邱达真是不愿没话找话说。季进宇又是等着说下句的人，不会轻易主动套近乎。气氛就有些尴尬。好在季进宇经验丰富些，随手将桌上的七星烟，推了一下，“抽烟吧。”邱达一看是１毫克的，有些不解，就拿出自己10元一包的普通‘云’烟，说：“我抽自己的吧，你的烟太淡了。”“呃，我原本抽‘中华’的，可那烟一看就让人想到是别人送的，你看我这官当的，不自由吧，也好，久而久之，这烟淡，便宜，对身体好一些，也算是坏事变好事吧。”季进宇打着哈哈。“我倒觉得烟对人的危害，焦油含量倒不是主要的，主要是人为添加的助燃剂、漂白剂、香精等化学物质对人的危害更大，所以说，烟焦油１毫克还是和10毫克，只是五十步笑百步了。”邱达不识时务的这么一说，像是双关语，季进宇脸色有些不自然了，却不与他争辩，脸扭向一旁。场面又变得无话可说了。

季思怡本想走开，看这情形，只好陪下来，一边倒茶，一边找话说。“老爸，别干坐着，你让邱老师欣赏一下你的书房吧，你不是最喜欢让人参观你的收藏吗？”“行，看看，长长见识，学习学习。”邱达附和道。“邱老师是大家，向我学习，这不是在教鱼怎样游泳吗？”季进宇有些阴阳怪气。邱达突然想笑，他想脱口而出最近网上流行的“你们人类真虚伪”这句话，但还是尽力止住了。“老爸，你还行不行了？”季思怡有些急，推着季进宇。季进宇这才站起身，应允道：“行行，那我就班门弄斧了，请请。”书房宽大、敞亮，摆设齐全。一面墙立着的十二开玻璃门书柜木纹清晰、油光照人。里面除了马、恩、列、毛的经典著作、新华月报合订本、河海港务年鉴外，还有些考古、古物鉴赏、文玩赏析之类的资料书。北面墙壁前，这里用丝线上下两层悬挂着季进宇的书法作品：“老骥伏枥”、“海纳百川”、“难得糊涂”、“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之类条幅、横幅，在一个醒目位置展开挂着一个省老年书法大赛二等奖证书。邱达故作认真地欣赏，心下明白，这些劳什子，不过是些不入流的书法水平，实在不敢恭维，但不说点什么又明显过不去，季进宇在一旁不言语，怡然自得，早已习惯了别人在这时候要赞扬点什么。“愉悦自己是人类最亏欠自己的品质，人们不会责备你不像上帝，只会责备你不像自己，老季啊，你这书法作品写出了自我，愉悦了自我，就是好的……”邱达尽量不违背自己的良心说着似是而非的话。“过奖过奖。”季进宇听不大明白，虚虚一笑，全做为夸奖，但邱达称他为老季，不再称季局长，让他心里说不清一种滋味，谁说这么快可以不见外了，心里还是有些排斥的。“不过，倒是常有人向我索字，拗不过，只好疲于应付啊！”季进宇想起什么，又补充了一句。邱达笑了，不知该怎样接这句话，只觉得说不出的别扭。邱达看了一圈，心里担着事，有些纳闷，忍不住说：“老季啊，小季说你爱好收藏古玩，怎么不见呢——”“噢，贻笑大方了，我轻易不敢示人的。”季进宇故意迟疑了一下，故作高深地一笑，随之又小孩子藏不住秘密样，急不可耐地， “在这呢——”只见他挺步上前，推动一架书柜，那架书柜缓缓转动，突现出一间密室，一股阴阴的气息漫溢出来，让人着冷。

邱达头一着见这阵势，颇有些称奇。季进宇不再搭言，庄重地先行迈进，邱达只好跟进。偌大一个密室，被深色的厚窗帘遮蔽得严严实实，室内的灰尘似乎一动不动，透出一股令人窒息的气味。季进宇打开灯，那灯蒙着罩，也故意弄得昏暗。只见四处都是博古架，上面摆着仪态万方的菩萨造像、体态婀娜的飞天乐使、“马踏飞燕”、唐三彩骏马、双钗玉簪、青铜三足鼎、元青花瓷镂空花瓶……邱达细心摩挲，感觉其中许多似乎是赝品，尤其那“马踏飞燕”，现如今可真是到处都是啊，不知有没有人给他点破，这就像“皇帝的新衣”一样令人悲哀。此时此刻，扪心自问，自己不是也不方便直说吗，或许许多人都像现在的自己一样，因为有求于他，都去顺应现今流行的那句话“看破不说破，还能做朋友”，真是令人不耻呀！看过一遍后，邱达脸上发热，头都有些抬不起来，但好像心里忽然有了一丝安慰，有了数，希望接下来自己做的事能让自己好受些。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