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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人要是刚刚满二十二岁，那通常情况下他自己还是个大孩子呢。谁能相信这个人会够格当爸爸呢？但程力扬这个小爸爸却当得相当称职，他自打跟小成成见了面，就好像被唤醒的火山一样，对自己孩子的爱一下子就炽热猛烈地爆发出来了。他现在的心里，眼里，睡里，梦里都是他的宝贝儿子。他想不到原来一个小婴儿是这么可爱，简直可爱得无以复加。刚刚五个月的宝宝恰恰是最好看又好玩的时候，看他那大大的脑袋，肉嘟嘟的脸蛋，小小的四肢，小手，小脚丫还有圆滚滚的身子，真是怎么看怎么稀罕人。上天造人时，肯定是把所有的美好愿望都给了小婴儿了，才会让人只要看见小婴儿就能爱得忘乎所以。当然，刚出生的小婴儿长得抽抽巴巴像小耗子似的，可要不上几个月，小婴儿就脱胎换骨地大变模样了，变得别提多招人爱了。

　　小成成此时的肢体动作还不够协调，每动一下都会控制不住地周身剧烈摇晃一阵子，那小模样滑稽极了，程力扬每次看了都笑得前仰后合。只要没睡着，这个小家伙就总是在不停地运动中。还伴着奶声奶气的咿呀声。这绝对是这个世界上最好听的声音。小婴儿太可爱了，真让人看不够，爱不够。程力扬要是早知道小婴儿是这么可爱，这么好玩，他绝对不会反对陈国华生孩子的。现在他最后悔的就是错过了儿子一生中最初的四、五个月。他没有像别的丈夫那样在产房外等待自己的妻儿，亲眼看见自己的孩子从娘胎里出来，并第一个抱他入怀，这应该是程力扬这一生中最遗憾的事儿了。现在他唯有把一颗心都扑在这娘俩身上来补偿一生的缺憾了。现在什么游戏啦，和朋友出去疯玩啦，以前那些让他乐此不疲的事情，如今通通都吸引不了他了。他每天除了上学时不得不离开那娘俩去学校之外，其他所有时间都留给了自己的老婆和儿子了。

　　他们一行三人没有立刻去见孩子的爷爷奶奶，而是先回到了年轻爸爸尚在读书的省城。他们的当务之急是租房子。这不是难事，省城里挂牌出租的房子多的是，就是价钱是个问题。陈国华想租最便宜的房子，就算什么设施也没有都可以，只要房子没有坍塌的危险就行。程力扬却要求水电气，暖气一样都不能少。冬天就快要到了，寒冷的北方地区，没有暖气可一天都活不了。

　　秉承着即省钱又要设施齐全的理念，他们在一个老旧小区里租到了一个六楼的四十平左右的房间。因为是顶楼租费据说是很便宜，可那也不少，需要一千二百块钱一个月呢，但这已经是他们能找到的最便宜的房子了。因为这里是省城，什么东西都贵得很。这个房子距离程力扬上学的学校大概是半个小时的车程，程力扬每天都骑共享单车去学校。

　　生活用品什么的也在陈国华的安排下，以最低标准为准绳去准备。三个人总共有五个碗就足够用的了。被褥和锅盆总得买两套，生活必需品马虎不得，该花的钱不能省。陈国华手里的这几个钱是不禁花的，很快就见了底，好在她弟弟又及时给她转来一千块钱，好歹还能对付几天。

　　陈国华给宋竹韵打了个电话，告诉她自己不去她的房子住了，并对她的鼎力相助千恩万谢了一番。最后才扭扭捏捏地承认自己和程力扬又和好了，把个宋竹韵气得说不出话来，半晌才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你就是个贱皮子！”

　　陈国华要不是还沉浸在久别胜新婚的喜悦当中，宋竹韵的这一句骂一定会勾起她多少苦痛的记忆来。她一个人在卫生间冰凉的地上疼得满地打滚时，她身下血流成河时，她孤苦无依，孤军奋战时……那九死一生的悲惨经历都足够她恨程力扬几百个来回的了，可她竟然又主动跟这个一度让她伤心欲绝的男人和好了，这让亲眼看见她遭了那么多罪的宋竹韵怎么可能不气恼，不看不起她呢？

　　算了，人不能一直活在过去里，得往前看，该放下的就得放下，该忍耐的就得忍耐。

　　简陋的小家安顿下来之后，程力扬才试探性地给自己妈妈打了个电话，告诉她和爸爸，他们已经当上爷爷奶奶了，还把小成成的照片也发给他们看了。妈妈立刻在电话里不顾身份地破口大骂。骂陈国华真不是东西，背信弃义，冥顽不化，做事完全不计后果，是个自私自利的小人！并说就算她陈国华生了孩子，她也休想踏进程家的大门，做程家的媳妇！

　　程力扬默默地听着妈妈的发泄。心里暗暗庆幸，幸好听见这顿臭骂的人是程力扬自己，要是被陈国华听见了，她非气得母乳都得没了不可。

　　“妈，你怎么越来越像那电视剧里演的恶婆婆了？”抓住妈妈说话的空档，程力扬忙插嘴故作轻松地说道。“一口一个程家、程家的，说的好像你们家是皇亲国戚似的。妈，其实小华是个非常好的人，以后等你多多了解了她了，我保证你一定会喜欢上她的。”

　　“我才不要了解她！我了解她干什么？她离我越远越好！我一辈子都不想看见她！”杨莉说着话就关了电话。

　　程力扬不敢把他和妈妈的谈话内容告诉陈国华，陈国华也始终没有催促或打听过公公婆婆那边的意思。她只平静地安排着每天的生活。怎样把有限的钱利用到最大值，才是让她操心的事儿。顶门过日子哪儿哪儿都需要钱啊。她需要为每一顿饭操心，为了让还没长牙的小成成吃的有营养又省钱，她真是费尽了心机了。要是把陈国华如何省钱过日子的秘笈记录下来，不说能破吉尼斯记录也差不多。

　　这个月到了日子，存心跟儿子怄气的杨莉没有按照约定给儿子邮生活费来。这可把程力扬急坏了。饶是陈国华那么会算计、会过日子，也已经是勉勉强强才把那点可怜的生活费，费尽力气、费尽周折地坚持到了月底，如果没有了父母生活费上的接济，他们一家三口接下来的日子立刻就得断顿，扎脖子了。陈国华已经在菜市场捡了好几天的菜叶子了，怕被程力扬知道，她都是像做贼似的，躲躲藏藏地把装着菜叶子的塑料袋放在程力扬看不见的地方，趁他不注意才敢拿回家来。总是吃盐水煮菜叶子，程力扬都快要受不了了，两个大人已经两个多星期没吃过肉了，只有小成成的嘴不能亏着。

　　程力扬又一次给妈妈打电话，可妈妈居然不接听。在妈妈这里碰了钉子，程力扬又赶紧找老爸救场，可想不到老爸竟然跟妈妈是同一个口径。“你不是涨能耐了吗？那你就自己解决自己的问题去吧。不要再来找我们。我们管的了谁呀？谁听我们的呀？”

　　“爸，你忍心让你的小孙子挨饿吗？我们你可以不管，可还有你的小孙子呀。”程力扬可怜巴巴地说。

　　“那个孩子你们要是养活不了，就给我们送来好了，我们来管。至于你们俩，我们可管不着。”

　　“爸，你和我妈可不能这样啊。我是你的亲儿子，宝宝是你们的亲孙子，咱们是一家……”程力扬急火攻心，不由得在电话里伤心无助地“呜呜”哭了起来。

　　“是，到啥时候你都是我的儿子，宝宝是我们的孙子，我们肯定会管你们俩的，可是那个女人无论如何不能进我们家的门。你要是只带着孩子回来，这个家的大门永远对你们敞开着。你们爷俩随时随地都可以回来。”

　　“爸，陈国华是个非常好的人。她对我特别好，我跟她在一起非常开心幸福。我是不会跟她分开的。再说，她为了生下宝宝遭了老多罪了，你怎么能忍心把他们母子分开呢？这是她拼了命才生下来的孩子呀。”

　　“你这是被她虚情假意的迷魂汤，灌得不知东南西北了，既然你这么舍不得她，那你就别回这个家来，也别找我们要钱。”爸爸说完，也像妈妈那样干脆地撂了电话。程力扬呆呆地站着，半天没缓过神来。

　　生存问题有生以来第一次严峻地摆在了程力扬面前。这个世界上还有比没钱吃饭更危重的人生问题吗？程力扬站在车水马龙的街头，看看熙熙攘攘的人群，第一次知道了走投无路是啥滋味。

　　当他拖着如同灌了铅的腿爬上六楼，走进那一贫如洗的家时，他感觉自己几乎就要虚脱了。

　　“你的脸色咋这么不好？你是不是哪儿难受啊？要不要去医院看看？”陈国华边往茶几上端饭，边关切地问。

　　“华姐。我，我爸妈最近有点事情耽搁了，暂时不能给咱们邮钱来。咱们，咱们还有……我知道你手里肯定没有钱了。”程力扬坐在软塌塌，没有一点弹力的老式沙发上，有气无力地看着陈国华。

　　“你别担心，先吃饭吧。你好像是低血糖了。吃点东西就好了。”陈国华没有正面去回答程力扬的问话。她淡定地为程力扬夹盘子里的清炒白菜叶。为了节省和够味，她在菜里放了好多盐，这盘炒白菜能当咸菜吃了。

　　“对不起，让你跟着我受苦了。”程力扬楚楚动人的大眼睛里又蒙上了一层惹人爱怜的水雾，显得他的一双眼睛更加水汪汪的好看极了。陈国华不知道有多喜欢程力扬这种较弱无力、不知所措的样子呢，每次看见他这样的表情，陈国华都觉得自己满脑子和满肚子里翻腾的，都是被程力扬激起的怜香惜玉的温柔情愫。

　　“你不要这么说。我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就幸福极了。”陈国华说着话一把将程力扬搂进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