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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着女人的一声叫喊，跟在她身后面的这支一直沉默无声的村里人组成的大队伍，突然像是被人打开了开关似的，嘤嘤嗡嗡的说话声瞬间就杂乱地响了起来。人群中有大声帮着呼唤屋里人的，更多的是交头接耳地对这个来人评头论足的，也有既羡慕又嫉妒得啧啧称奇的，这一刻的热闹新奇赛过了村里人过年过节合家团聚时的喧嚣。

　　李大娘听见了动静，忙从屋门口露出头来。她冷丁的看见有这么多人围在自己家门口，先被唬了一跳。

　　“怎么地了？出啥事了？”她揉着昏花的老眼，使劲儿地往大门口的人堆里撒摸。无奈人群乱哄哄的让她不得要领，幸好有人急忙用手指向那个年轻人给她看，她这才知道是村里来了新人了。

　　“阿姨您好，请问这里是陈国华家吧？”年轻人不等别人通报，先急火火地对着李大娘大声问道。

　　“你是要找小华吗？”李大娘的嘴巴张成了椭圆的o形，她急于想知道这个来人是谁？可她就算手搭凉棚地使劲儿往来人身上瞧看，她也没能看清楚这个人的长相，只是凭声音听出来这是个年轻人。

　　“是，我就是找她。她在吗？”年轻人说着话，已经心急地进入了院子，快步向李大娘走来了。到了近前，李大娘才看出这是一个非常白净精神的俏小伙儿。

　　“小华呀，有人找你。”李大娘回头冲着屋子里喊道。

　　陈国华等的就是这个效果呢。她从早上开始就心急火燎地期待这一幕的发生。现在这一幕真的到来了，她却又不紧不慢的起来，慢条斯理地在西屋里下了炕，又一次在李大娘家那个老式衣柜上那裂开了两条缝子的破穿衣镜前认真地整理了一下她自认为是自己最好的衣服。她的头发也早已梳成了油光光的马尾辫。脸蛋虽然没少在外面风吹日晒，略显得皮肤有些粗糙，那鼻子两侧下不去的雀斑简直成了她特有的标识了，但好在她毕竟正值青春年华，她青春健康的模样加上一脸的胶原蛋白，使得她的脸蛋还是很受看的。陈国华是个需要仔细端详才能发现她的美的人，跟程力扬那样的第一眼美男是完全不同的类型。但如果你对她看顺眼了，你就会觉得她其实长得很漂亮呢。她有一种大气潇洒的美，是小家碧玉的那种妩媚相比不了的，只有真正懂得欣赏的人才能发现她的美。

　　在炕上躺着摆弄自己脚丫的小成成也早就被他妈妈收拾得干干净净的了，给他穿的是宋竹韵给买的，一次也没舍得穿过的新衣服，圆鼓鼓的小娃娃看起来就像一个蓝色大号皮球，可爱又好玩。这娘儿俩看上去都挺顺眼的，不至于丢人。陈国华对自己和孩子都仔细审视了一番之后，才抱着小成成出现在了房门口。

　　程力扬正站在李大娘身边跟李大娘说话呢，他一抬头看见从门里出来的那母子二人，登时就激动得眼泪“呼”地涌上了眼眶。他足足愣了有好几秒钟才醒过神来。这就是他日思夜想的陈国华，和他无时无刻不在惦记的那个孩子。他总是在想象中为陈国华和孩子遭遇了可怕的不测而吓出一身冷汗来，这几个月里他一直为了这两个人寝食难安，人都瘦了一大圈了。这会儿看见他们娘俩好好地站在自己面前，他激动哽咽得半晌说不出话来。一待他反应恢复过来后，他立刻一步跨上前来，一把抱住了那母子二人，不受控制的眼泪也在这一瞬间流满了两腮。

　　陈国华毕竟克制能力要更强一些，她可不想让村里人看见她和自己对象一见面就哭成一团，那成什么事了？村里多事的人们不知道会根据这一情节编出她和这个男人的什么奇葩故事来呢。满当院子和街上都是人，他们像看电影似的直勾勾地盯着这一幕呢。农村人保守，别看私底下什么荤段子都有，当着众人的面却不作兴表示出男女之间的暧昧来。男人和女人别说当众搂抱亲热了，就是互相挎着胳膊走路都会被人讲究笑话呢。看那李大娘都被这肉麻香艳的一幕吓得倒退了好几步，一脸羞惭地不好意思看陈国华他们而把脸扭向一边了。

　　“有什么事进屋说吧。”还是陈国华冷静，她对着程力扬的耳朵低声说。

　　程力扬哭得抽抽噎噎的。他骨子里的过于感性从来不亚于女人。打小他就是个爱哭的孩子。

　　程力扬听话地松开手，跟在陈国华身后进了李大娘家的西屋。西屋除了一铺大炕之外，靠墙还有一个破旧的衣柜和上下都堆满了杂物的一张桌子，南窗下的大炕上铺着一床花被褥，那是小成成睡觉的地方。

　　不用说，窗户外面已经围上来一群半大孩子，齐刷刷地贴在墙根上等着听屋里的动静。大人们虽然也很想知道这件新鲜事的原委，却又不好意思像小孩子那样上前听墙根，只好怂恿小孩子们去听了。李大娘想把这些人赶走，却没人肯听她的，她只好把外屋门关上了。

　　屋里这两个百感交集的人一时间都不知道说点什么好。就那样定定地你看我，我看你，对着流泪。

　　程力扬想说的话太多了，只是一时间分不出头绪来了，不知道从哪儿说起。终于他激动的目光从陈国华的脸上移到了小成成的脸上，他的惊讶和酸楚，千万种难言感触于是更加达到了爆棚的程度。小成成有着和爸爸一模一样的大眼睛，翘挺溜直的鼻子和小小的轮廓柔美的嘴巴，这精致的五官无一不是从程力扬的脸上移植过来的，要说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那就是脸型了，小成成继承了妈妈的圆脸蛋，也可能小婴儿的脸蛋都是圆圆的吧，也许他长大以后，圆脸蛋也会像爸爸的脸一样拉长了呢。总之，这一对父子相貌的相似度达到了百分之九十以上，是不需要做亲子鉴定就可以千真万确地肯定是亲生骨肉的父子俩。

　　骨血亲情真是一种神秘的力量。这父子相见的第一眼，就都深深地爱上了彼此了。程力杨自不必说，高情商的他比别人更重感情，见到这么漂亮可爱的娃娃哪儿有不爱的道理？就连还是个小婴儿的小成成都对着面前这张陌生男人的脸裂开还没长牙的小嘴笑了。完全不是他那次看见宋铁奎时流露出的厌恶嫌弃的表情。他向着程力扬伸出了小手，小嘴里咿咿呀呀地叫着，那意思是想让程力扬抱他。把程力扬激动得立刻伸出了手臂，当接过孩子时，他的手都哆嗦起来了。

　　程力扬小心翼翼地抱着孩子，就像抱着一件易碎的珍贵的瓷器，动作笨拙又紧张。父子俩不错眼珠地对视着，看了好久，程力扬才在小成成的脸蛋上印上了第一个吻。紧接着他抱紧小成成又哭了，泪珠成串地滴落在小成成脸上。看他那个样子，陈国华也无法抑制地跟着哭了。她一哭，程力扬立刻心疼地抱住她的肩膀，她也乘势抱住了程力扬的腰，另一只手又随即托住了小成成，三个人就这样紧紧地抱成一团。这一抱大有冰释前嫌的意味，虽然这并不能减轻程力扬心里的愧疚，却把陈国华一肚子的委屈排解掉了大半。她也因此更加下定决心了，以后就算有再多的艰难在等着自己，她也绝不放弃自己和程力扬及小成成组成的这个小家庭。因为程力扬的表现让她相信了，他的心里是有他们母子的，他对这两母子有深厚的感情。那她有什么理由不好好去争取自己和孩子的未来呢？

　　哭过之后，程力扬问了小成成是哪天出生的，陈国华一一作答。当知道陈国华是在人家的卫生间里生的孩子，程力扬再一次愧疚地哭了。在自己所爱的女人为自己生孩子的关键时刻，自己竟然都没有在场，以至于让她遭了那么大的罪，忍受了那么多的危险，感性的他为此难过得心里都滴血了。他又捂着脸哭个没完，使得陈国华不得不过去搂着他的肩膀安慰他。

　　在陈国华的安慰下，程力扬终于不哭了，他又抱起小成成爱惜地看不够地看。随后他又问道：“咱们的宝宝叫什么名字？”

　　“他叫成成。”

　　“程程！”程力扬一下子更被陈国华感动得心如刀绞了。一个被自己如此亏待、伤害的女人，却还在心心念念地爱着自己，不忘怀自己，哪个男人能不因此被感动呢？他哭出血丝的一双眼睛又盈满了泪水望向陈国华。

　　“华姐，我对不起你，让你受了那么多罪。我以后一定会对你和孩子好的。我向你保证，以后绝不会再让你受一点点委屈。以后咱们一家人永远都不会分开了。”

　　苦尽甘来的陈国华这一刻如依人小鸟一样依偎进程力扬的怀里，两个人有了自见面以来长长的一吻，小成成在他们俩的怀抱里撒欢地扭动着。

　　在窗外偷听偷窥的小孩子们大概看见了屋子里两个人的互动情景，突然间哄笑声响成一片。无奈陈国华只好收敛了自己的情绪，脱离开程力扬的怀抱，从炕上下来，打开西屋门去外面灶坑上做饭去了。她麻利地点起火来。至于菜什么的，她在上午就已经买好了肉和一条鲫鱼，准备炒两个素菜，两个荤菜。肉和鱼都洗好，切好了，就等着下锅了。

　　这会儿李大娘正木呆呆地坐在东屋炕上，心里有说不出的失落和忧伤。不用说，陈国华肯定呆不了几天了。等她和小成成一走，这屋子里又剩下她一个孤老婆子了，从早到晚又没人陪她说话了。这么一想，她就难受得淌眼抹泪的。有什么办法，人老了，这就是必然的结局呀。要是走在了老伴前面还好说，只是苦了老伴。人就怕剩下孤老一个，那份孤单寂寞、形影相吊，真是苦不堪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