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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我没有姐夫，那我姐住的这是谁的房子？”陈国勇终于想起了这个实际问题。

　　“这是我表哥的房子，让你姐暂时住着。”

　　“那你表哥认识我姐吗？”

　　“我表哥在外地打工呢，他们俩根本不认识。我表哥要是知道我把房子借给你姐了，他还不知道会怎么说我呢。”

　　“哦”陈国勇“嗯”了一声不再说话了。原来姐姐现在是房无一间，地无一垄啊，是真正的无产阶级啊。既然这样，她怎么就敢不顾一切地生下孩子来呢？连只有十八岁的陈国勇都知道的生存问题，她为什么一点都不去考虑呢？　

　　一番昏睡之后，陈国华刚睁开眼睛就喊饿，她那惊人的饭量让一顿饭连一个馒头都吃不下的宋竹韵非常担心陈国华可别把肚子撑爆了。一大盆子的面条加肉汤被她几口就秃噜没了，吃完了后又眼馋巴拉地望着厨房那边。“怎么你还没吃饱啊？”宋竹韵看见她的表情问道。

　　“要是锅里还有的话，再给我来点。”陈国华可怜兮兮地说。

　　“我的妈，她这一顿都够我吃半个月的。你瞅瞅吧，总共就那么点肉，还都被你给吃了。害得你姐都不够吃。”宋竹韵在厨房里继续数落着陈国勇。陈国勇羞愧难当地低着头。由于上学比别人晚，他十八岁了才读高二，他在班级里是年龄最大的学生，他自认为比同学们要懂事得多，在班里他还是个班干部呢，可现在他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一头蠢猪，没有一点脑子，更不懂得关心人，纯粹是记吃不记打的傻瓜。他恨自己怎么就知道吃呢？问都不问一声就把买给姐姐的东西给吃了，真是太不懂事了。这一刻他就自己暗暗地做了决定，以后不再回学校了，什么高中、大学的，都统统算了吧。明天一早他就出去找工作去，以后只要有人给钱，他就什么活都干。

　　宋竹韵又煮了一锅面条，打里面两个鸡蛋，加上猪油和盐调味。陈国华把这些东西又都风卷残云地吃下肚，才算彻底安定了下来，不再觉得肚子饿了。这会儿她才顾得上自己那个新生的小婴儿了。她爱不释手地把孩子抱在怀里看了又看，努力在他的脸蛋上寻找程力扬的影子。

　　“小家伙长得挺秀气，你看他那眼睛多大，鼻子多直溜，小嘴巴更好看。难怪人家都说私生子长得好看，还真是这样呢。”宋竹韵不管不顾地说着，猛不防被陈国华用胳膊肘照着她的肚子搥了一杵子。她这才意识到了自己的口不择言。好在陈国勇还在厨房里刷碗呢，没给他听见这些话。

　　“呸，呸！看我这破嘴。”宋竹韵使劲儿拍了拍自己的嘴巴。“我说，你是不是该给程力扬打个电话呀？刚才你弟弟还问谁是孩子的爸爸呢？我没敢告诉他。”

　　“不急，以后再说这个事儿。”陈国华低声说。宋竹韵只好不再提这个茬。这时候陈国勇进到卧室来了。他也凑近前来看着小外甥，脸上的表情很复杂，因为他说不上自己应该高兴还是生气。

　　“姐，你有事不应该瞒着我，我是你弟弟，你要是连我都不相信，在这个世上，你还能信得着谁呀？”陈国勇气呼呼地开了口。

　　“你想多了，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

　　“那你为什么骗我说我姐夫出国打工去了？”陈国勇一想起这个茬就气不打一处来，他得使劲克制着自己，才能不把话说的更生硬。

　　幸好这时候怀里的小婴儿哭了起来，才及时缓解了陈国华的尴尬。几个人立刻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小婴儿身上了。

　　陈国勇第二天一早吃了一大碗面条之后就出门找工作去了，临出门时跟房间里的两位女士连招呼都没打，因为那两个人此时还没有起床，连小婴儿都在熟睡中。陈国勇盲目地走在街上，如同一只没头苍蝇，根本不知道该去哪里打听找工作。这个不大的四五线小城市里，能够随时随地让人去干的工作机会并不多，而一个从来都没工作过的人更是不知道找工作的程序都有哪些？他走过一家又一家的店铺，多数都关着门，只有几个小吃铺开着门，但吃客却寥寥无几。这个城市远远没有像省城那样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的热闹，生活的节奏显然慢得多，就连街上的行人都是在三三两两，慢慢悠悠地走动。

　　“我往哪儿去呢？上哪儿找工作去呢？”陈国勇焦虑地想。满大街没有一个他认识的人，冒然进屋去打听也让人望而却步。怎么张嘴跟人家说呢？逢人就问，你们要人不？这句话真说不出口。陈国勇经过每一个开着门的店铺时都犹豫不决地转来转去，心里希望店里的人能注意到自己，可又害怕人家真的注意自己。张嘴求人的事儿，确实不好做。他从早上六、七点钟一直转到快到中午的九、十点钟，硬是一家店门也没敢进去。这让他的心情也越来越沮丧。找工作确实太难了，这与陌生人搭讪的第一关他就跨越不过去。

　　就在陈国勇漫无目的的满街晃悠时，宋竹韵的电话打来了。

　　“你跑哪儿去了？怎么一大清早上人就没影了呢？家里有这么多事儿你不管，倒有心思出去玩。”

　　“我马上回去。”陈国勇顾不上解释，忙往回走。小城市不大，只有一个市中心稍微热闹些，周边的房子也只有宋竹韵表哥家的房子属于高档小区，很好找。陈国勇走过几段马路，就看见了那个小区的大门。几根圆柱子支撑着一个半圆形门拱，上面有四个字“幸福家园”。陈国勇感觉那几个字就是对他和姐姐的讽刺。他们姐俩在这个世上，既没有幸福，也没有家园，是无根的浮萍。

　　“男孩子就是没什么用处。”宋竹韵好像骂人骂顺嘴了，见到陈国勇就没有好声气。“这要是个女孩子，什么活不会帮着干哪？可你倒好，明明看见有一堆尿布放在那，愣是不知道给洗出来。这要是个女孩子，都不用人支使，早就给洗干净的了。”

　　“我洗，我洗。”陈国勇忙一头钻进卫生间里闷头洗起来。

　　“你回学校去吧。”看见陈国勇垂头丧气的样子，经过一宿的恢复，自感比昨天状态好多了的陈国华说道。

　　“不，姐，我不去学校了，我要找工作去。”

　　“那怎么行？你不能不念书。念书是最重要的事。”

　　“有啥重要的？我看就不重要，这天底下没有什么事比吃饭更重要。再说，就算大学毕业了，不还是一样的到处找工作吗？那大学生送外卖的多了去了。”陈国勇不以为然。

　　“你要知道，只有知识才能改变命运。你要是不念书，就得一辈子都干粗活，永远没有出头之日。”

　　“那可不一定。姐，你的想法是老黄历了。你看现在大学生遍地都是，根本就不金贵。除非是考上名牌大学，才能有点前途，普通大学其实没啥用。你弟弟我的成绩很一般，充其量也就能考个三本，那样的话还不如现在就出去打工呢。打工并不是你想的那样低贱。有技术的工人比大学生挣钱都多。”

　　“不行。不管你怎么说，我都不能答应你不念书。你无论如何得坚持下去。”

　　姐弟俩争论个不休，在一旁的宋竹韵听不下去了。

　　“别把上大学看的多么了不得。咱们同学里就有不少送外卖的。现在不是以前了，以前大学生是个响亮的名头，现在来说，大学生就是一般人。小勇的想法也没啥不好的，以后他要是学会点手艺，说不定比上大学更有出息呢。”

　　“我爸妈就我弟弟这么一个儿子，我说什么也得让他上学。”陈国华执拗地说。

　　“你弟弟要是能考上985,211什么的，那你拼了老命都应该供他上大学。可他不是没那个本事吗？到头来，花着大头钱好容易大学出来了，没有门路的你们姐俩，能进入好单位吗？不还是跟普通人一样去打工吗？”宋竹韵这话说得很有高高在上的感觉。她自己就是因为家里有人帮她拉关系，跑门路才找到的好工作单位，即使这样，到现在她也只是个实习生，以后能不能转正，还得看她的运气和能力呢。陈国华姐俩上哪儿找门路和运气去呀？说到工作，宋竹韵才突然想了起来，她还得赶紧回去上班呢，可不能耽误的太久。“我说咱们呀，快别说这些没用的了。还是想想当务之急的事儿吧。我不能总在这里陪着你，我明后天就得回去上班了，单位的事儿耽误不得。我走之前给你请个保姆吧？”

　　“不用，不用，请什么保姆呀，我没那么娇贵。”陈国华急忙说道。“我现在已经能下地了，也能自己做饭，我自己就能照顾好自己。你们不用担心我，都回去吧。该上班的上班，该上学的上学。”

　　“你这是在坐月子，不是闹着玩。要知道月子坐不好，以后会生病的。干脆这么地吧。小勇你就留在这里照顾你姐姐吧。等她出了月子，你再出去找工作去。”

　　“这怎么行？”陈国华极力反对，无奈那两个人都认为这是最好的办法了，就这么决定了。宋竹韵第二天就回去上班了，临走给陈国华留下一千块钱。

　　陈国勇在姐姐这里只多呆了十几天，因为姐姐觉得自己已经完全恢复了，她就坚决不让弟弟再耽误功课了。只是陈国勇回到学校就办了退学，然后背着自己的铺盖卷去了省城，先是在一家酒店里当服务员，这个工作管吃管住的，解决了他的基本生活问题。他把挣来的所有的钱都给姐姐邮来了，刚开始工作时只有一千来块钱的月工资，后来他就边干边学厨师，几年后就成了个熟练的厨师了，挣的钱也比原先多得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