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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莉接下来倒没有再继续说为难陈国华的话，可态度依旧不冷不热的。她本来已经准备好了一大堆的食材，打算做一顿丰盛的饭菜款待好不容易回来一次的儿子和准儿媳妇，可仅仅在一见之下，她立刻就啥心情都没有了，就连宝贝儿子她也不想理睬了。这会儿心灰意冷的她一点精神头也没有了，连煮碗面条都懒得给他们俩做。“饿一顿两顿的饿不死。”杨莉在心里气呼呼地想。

　　正是午后一两点钟的时间，那刚进门的两个人很明显还没有吃中午饭，可一肚子火气的杨莉根本就不提吃饭这个话茬。程力扬因为心情不好，也没有食欲，并且他也不觉得肚子饿，只有陈国华感到饥肠辘辘的难受极了。从来就没有吃零嘴习惯的她，一到了吃饭的钟点自然而然的就会饿，何况怀孕的人本身就特别容易感到饥饿，也比普通人更加能吃得多。她把程力扬端来的水一饮而尽，更觉得肚子里空落落的。饥饿的感觉难受得她几乎要坐不住了，可作为第一次上门的客人，她怎么好意思张嘴跟人家要吃的呢？她看见厨房的灶台上，明明放着许多水果和点心，可人家也没把那些东西端到茶几上来呀，也不知道人家是忘了还是忽略了。陈国华哪怕吃个苹果也能填填空瘪的肚子呀。女主人杨莉才不管陈国华那饥饿的眼神呢，她不光是要惩罚这个不请自来的所谓儿媳妇，她也要惩罚自己那个不听话的儿子，她就是故意不给他们做饭吃。

　　三个人冷场了有几分钟，谁也没有说话。突然杨莉扭过头仔细地看着陈国华。陈国华也扭过脸来不解地和准婆婆大人对视着。

　　“你站起来给我看看。”陈国华此时正饿得抓心挠肝、坐卧不宁的，一心希望准婆婆大人能开恩让他们先吃口饭，可等了半天等来的却是杨莉半诡异，半命令地猛不丁地这么一句话。这突然的一句没头没脑的话，远比刚才的那句“垃圾场”更让人觉得受辱不堪。这明显是在相看一件待售的货物呀？这个无论是自我感觉还是仪表都高高在上的女人把陈国华当做什么了？陈国华眼眶里含着泪偷偷地看向对面的程力扬，可程力扬却瞅都不瞅她一眼，只顾低头摆弄手里的手机，他好像压根就没听见他妈妈说的这句话似的。

　　“阿姨你想看什么？我的肚子还没什么变化。”陈国华忍着腹中的饥饿，不卑不亢地说。

　　“洋洋说你怀孕快六个月了，那就不可能没有变化。你站起来走两步给我看看。”杨莉还是坚持要陈国华站起来走两步。

　　“这不分明是在耍弄人吗？”一股巨浪般的耻辱感呼啸着冲击上了陈国华的心房，她的脸色和表情一瞬间就冷冽、紧绷了起来，同时她也把目光冷冷地射向杨莉。她没有出声，也没有回避杨莉的眼睛，但就是定定地坐着不动。杨莉一见此情景也明白了这个女子的倔强属实非同寻常。她的本意其实是想看看陈国华的孕相，好依此来判断她腹中的胎儿是男是女。他们单位里的妇女们都很热衷于凭孕妇的孕相和走路的姿势来猜测胎儿的性别，想不到她这样突如其来的要求已经冒犯了陈国华的自尊了。现在她看见陈国华生气了、也误会她的意思了，也就不再坚持自己的要求了，她只好回过头把脸转向自己的儿子说道：“我说你们俩的胆子可真是不小啊，不言不语的就把个孩子给弄出来了。你们知道这会造成什么后果吗？你们有承担这个后果的能力吗？说到这一点，我不得不说，我们家洋洋年龄小，他自己还是个孩子呢，还什么都不懂呢，可你不一样啊，你已经是个很成熟的人了，你应该知道自己是在干什么吧？你应该知道生一个孩子意味着什么吧？”杨莉又回过头来语气严厉地冲着陈国华说。

　　连珠炮似的责备以及羞辱都在陈国华的意料之中。这短短的几十分钟里，她受到的侮辱比她之前二十来年里遭受的总和都要多。她心如刀绞般地难受，可又不能过于明显地表示出来，她还不想跟程力扬的妈妈撕破脸皮，她还想为腹中的孩子多争取一下。她觉得自己还远远未到山穷水尽、破釜沉舟的时候，如果真的什么都争取不来，那就算了，大不了以后和他们这一家人老死不相往来罢了。她相信，就算没有程力扬家人的承认，她也一定能独自一个人把自己的孩子带大，可要是让她不努力争取一下就放弃，她还是有点不甘心。

　　“程力扬虽然年轻，可也不是个谁都可以摆布他的人。他有自己的主见和判断。至于我，我从来都不后悔爱上了程力扬，我也不后悔有了这个孩子。我自己做了什么我清楚得很，我更不会逃避我的责任。这个孩子如果你们家不承认他，我自己也能把他养大成人。”陈国华的话硬气的很，让杨莉听了不得不打心眼里对这个外表普通的女子产生了一丝敬意。

　　“这个孩子如果真是我们洋洋的，我们家绝不会不管的。只是我们不赞成你们这么年轻、还没有毕业就要孩子，会影响你们的工作和前程的。不知道你父母对这件事是什么意见？”杨莉口气缓和了许多。

　　陈国华又把目光投向程力扬，就见他不再是若无其事的表情，他飞快地从眼角扫了一眼陈国华，还是没有吱声。这个平时爱说爱笑的男孩子，今天竟然出奇地安静，连必要的话都懒得说。程力扬还没有把她的基本信息告诉他父母，这表示什么？说明他对陈国华根本就没有诚意啊。这让陈国华的心里酸楚极了。

　　“我父母已经去世将近十年了。”

　　“什么？你父母都不在了？那你就更不能要这个孩子了，将来你指望谁来帮衬你呀？当然我们也可以帮你带孩子，但我们无论如何也比不上你亲生父母的作用大呀？”杨莉瞪大了漂亮的双眼，紧接着又问道。“你父母是怎么去世的？是生病吗？”

　　“车祸。”

　　“哦，真是遗憾。”杨莉面无表情地应道，那表情仿佛是在说这是一件没什么大不了的、微不足道的事情似的。母亲的轻松语气，连程力扬听了都觉得心里不得劲儿了。

　　“她父母去世时她才十三岁，她还有一个比她小五岁的弟弟。这些年她和她弟弟生活的很艰难。”程力扬不得已插了一句嘴。

　　“即是车祸，那就应该有一大笔赔偿金吧？靠着这笔赔偿金你们姊妹两个人应该可以过生活吧？”准婆婆不以为然地说。

　　“交警说我父母的责任更大，所以几乎没有赔偿金。我们只得到了三万块钱。那还是对方出于人道多给的。”陈国华实在不喜欢这个话题，准婆婆的话语里没有一丝丝对自己和自己的家人的同情与怜悯，只有好像不值一提似的不屑。听着那样的语气让人心里极不舒服。

　　“三万块钱够干什么的？你这两年上学应该是都花光了吧？”

　　“是，早就花没了。”

　　“瞅瞅吧，你说就你这样的条件，你怎么还敢要孩子呢？”杨莉生气地摇着头。“你能给孩子带来什么样的生活？你难道想让孩子跟着你吃糠咽菜吗？我平生最讨厌不自量力的穷人，自己都活不好，还要生孩子，也不想想自己有没有这个能力！”

　　杨莉的话把陈国华彻底激怒了。“阿姨，我今天上你家不是来要饭来了。这个孩子你们家承认也罢，不承认也罢，我都能一个人把他养大！”

　　“呵呵，火气倒不小。”准婆婆也被气笑了。“就算你一个人能把他养大，难道我们就能忍心看着自己的孙子吃苦受罪吗？别人家的孩子要什么有什么，我的孙子却偏偏要节衣缩食？你还是太年轻，不懂得生活的艰难，养一个孩子可不是你们想象的那么轻松。”

　　“阿姨说的是。”听见准婆婆的话，语气缓和了下来，陈国华立刻识趣地点头称是。“我也知道自己一个人的力量实在太单薄，所以我今天才来拜访你和程叔叔，我也需要你们的帮助和支持。”

　　杨莉一听陈国华这顺杆爬的好听话，立马觉得自己上了她的当了，她一时间又不好意思再把话说的太硬了。

　　“啊，算了、算了，我去厨房给你们做饭吧。不、不用你来帮忙，我们这里可没有让客人下厨的规矩。”杨莉一见自己说不赢陈国华，就赶紧自找个坡下驴了。她拒绝了陈国华要帮她干活的要求，一个人去厨房了。

　　陈国华本想跟程力扬说两句话，可程力扬这时已经离开了沙发，径自去自己的房间去了，他还反手就把门关上了。陈国华尴尬地一个人枯坐在沙发上。

　　没多久，去单位加班的程爸爸也回来了。刚一进门，看见家里突然多出来的这个高大粗壮的女人，他也愣了半天神。这和他想象并期待的那个美丽儿媳妇相差的岂止是十万八千里呀？他后悔没问儿子要一张准儿媳妇的照片看看，要是知道原来是这个模样的话，他也许压根就不会答应和这个准儿媳妇见面吧？

　　“程叔叔好。”陈国华礼貌地向程爸爸鞠了个躬。

　　“啊，好！好！你坐，你坐吧。”程爸爸只应答了一声，就急忙钻进厨房里，并紧紧拉上了厨房的玻璃门。两个人在厨房里低低地说着话，声音虽小，也不是一点都听不见。陈国华离开了沙发，站到阳台上，佯装看窗外的风景，实则是不想听见厨房里那两个人的争论。那都是关于怎么才能摆脱这个麻烦的女人的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