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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们俩生气了？”宋竹韵低声说。“在我印象中这可是你们俩第一次闹别扭，应该记录在册。我还从来没看见你跟人撂过脸子呢。能把这么有涵养的你都给惹毛了，必定是特别让人生气的事儿。嗨，你不用说我也知道。他程力扬哪儿有你这么成熟懂事？他让人生气的地方，一定多了去了。只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谁让你偏偏要找一个小女婿呀？看在人家比你年龄小的份上，你就多忍让忍让他吧。”宋竹韵说着话，捂着嘴笑个不停。人都有这样的心理，看见别人不开心，自己就有点莫名的开心；看见别人倒霉，也好像自己得了什么便宜似的高兴。就算是最好的朋友也不例外。

　　“没事儿，看书吧。”陈国华轻描淡写地应了一声，就埋头继续找她的毕业论文资料。再有不到一年的时间，她就要毕业了，如果没怀孕，她会一点波折都没有地走向社会，找到工作，然后进入和别人一样按部就班的社会生活。陈国华既能吃苦又能干，在哪个单位和老板手下都会干得很出色的，她对自己的生活没有多么伟大的蓝图，只要能挣钱养活自己和家人就行了。当然，钱这个东西自然是越多越好，但就算她一个月能挣几万块钱，她也不会让自己每个月的花销超过两千块钱的，这花销一定还包括养孩子的费用在内。所以，陈国华觉得她以后的生活肯定会越来越好，她将来不但能养得起孩子，她还能存下很多钱来。她相信到了晚年的自己，一定会是个衣食无忧的小富婆，她能把自己和家人的生活都安排得妥妥帖帖的，她实在搞不懂程力扬到底有什么好担心的呢？他干吗要拼命地反对自己生下他的亲骨肉呢？男人真是个让人无法理解的物种。

　　程力扬讪讪地坐了一会儿就走了。他心里对这个不知好歹的女朋友失望透顶了，无论如何他都不认为是他自己错了，他认为要这个来得不合时宜的孩子，肯定是有百害，而无一利的。“傻女人非要自讨苦吃，我又有什么办法？”

　　在陈国华没显肚子之前，他们两个人倒也相安无事。程力扬再没有追着要陈国华去打胎。周围的同学和老师，谁也看不出来陈国华怀孕了，她的食量见长那是很正常的事儿，她以前也是个食量大的人，一顿吃两三碗米饭对于正当年轻的人来说不是很正常吗？可是，到了怀孕五、六个月之后，陈国华就算穿上伊斯兰大袍也掩饰不了自己逐渐壮硕的肚子了。再没有经验的人也看得出来她的与众不同了。第一个质问她的人就是她的好朋友兼室友宋竹韵。

　　“你还不跟我说实话呀？你当我看不出来你是咋回事吗？真把我当傻子了？你难道打算把孩子生在咱们这个宿舍里吗？那个程力扬到底是怎么想的？你都这样了，他也不管吗？”

　　“我这两天就找领导申请休学。你别担心，我没事儿的。”

　　“你这个样子不休学也不行了。那你休学后要回老家去吗？”

　　“我不打算回去，老家也没什么人了。去亲戚家住也不合适。我打算租一个小房子。只要能把这一段坚持过去就都好了。”

　　“那程力扬是啥意见？”

　　“我还没问他呢。”

　　“嗬！你可真会疼人啊。他都要当爹了，还啥事儿都不用他操心呢。天底下哪儿有这样的好事呀？合着他们男人啥也不用付出，就能顺理成章地当爹了？我说，那个程力扬怎么看都还是个小孩子呢，他能担得起当爹的责任吗？昨天我看见他在篮球场上打篮球来着，那叫一个生龙活虎、闪转腾挪，一蹦老高了。我都怀疑他知不知道自己要当爹了？他最近好像不常来找你了。他会不会——”

　　“他玩篮球有什么不对的？难道当了爹就什么都不能玩了吗？”陈国华故作轻松地笑着。“好像没有这个规定吧？”

　　“都要当爹的人了，还像个小孩儿似的，什么都不管，那怎么能行呢？他起码得规划一下，你和孩子将来的吃、住、行吧？这都是迫在眉睫的问题，他不管谁管？你必须得找他谈谈了。”

　　“谈，谈，我知道，我会找他谈的。”陈国华无奈地应允着。这一段时间，程力扬好像有意在疏远她似的，电话不打，微信不复，影踪全无。不过他还算有良心，还是每个月都把自己的钱交到陈国华手里，也不经常跟她要钱了。可能他也知道，陈国华比他更需要钱。自打怀孕后，陈国华就把家教辞了，她只有食堂打工这一份工资了。不到一千块钱的收入够干什么的呀？

　　晚上陈国华等在程力扬每天打完篮球后回宿舍的必经之路上。她穿着一件异常肥大的运动服，不管怎么样地故意弓着腰、缩着背，还是显得腹部有点凸起。同学们看见她，都说她比以前胖多了。

　　程力扬和同学正一起往宿舍走，抬头一看见陈国华，他立刻把满脸的笑容收住了。陈国华现在的样子妥妥地是一个连普通人都算不上的女人了。她那张不加修饰的脸上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起了许多疙瘩，显得整张脸特别粗糙、凹凸不平的，皮肤黝黑的脸庞也有点浮肿，眯缝眼本来就不好看，因为浮肿更成了一道细缝了。趴趴鼻子厚嘴唇，大圆脸盘子赛过满月。惟一说得过去的健美的身材，如今也变得臃肿难看了。程力扬这才发现，他喜欢过的这个女人，原来有一身的缺点。他怀疑自己以前是咋看上她的？

　　“你在等我吗？”程力扬是个有教养的人，他就算心里已经开始厌烦陈国华了，他也不会做出无礼的事儿来，该打的招呼还是要打的。毕竟人家陈国华一直待他那么好，从哪方面来说，他也做不出太出格的事儿来。

　　陈国华没有说话，只转身往没人的地方走去。程力扬识趣地跟在她身后。到了围墙的树荫后面，陈国华才开了口。

　　“我准备办休学一年。”陈国华眼睛不知看向何处地说。

　　“啊。”程力扬无可无不可地应道。

　　“你有什么打算没有？”见程力扬不顺着自己的意思说话，陈国华只好直奔主题了。她心里着急得很呢，如果程力扬还不打算也不想把自己介绍给他的父母，那以后她和腹中的孩子就真的无家可归了。

　　“我能有什么打算？我说话又不好使、不管用的。”程力扬没好气地说。

　　“我知道你心里有气，怪我没听你的。可现在已经这样了，你总得对以后的事儿有点安排吧？这毕竟是你程家的骨肉。”

　　“你不是挺能耐吗？你既然敢要这个——这个——那你就应该有个安排才是。”

　　“我——”陈国华也一时语塞了。程力扬此时的表现，不正是传说中的渣男的表现吗？完全不负一点责任啊。她克制着直往上涌的愤怒，尽量用缓和的语气说话。“我现在手里有一万来块钱，用到生孩子的时候，应该够用了。孩子出生后，我可以去打工，养活孩子应该没问题。我想说的是，你是不是应该告诉你父母，我们的事情……”

　　“拉倒吧！你还嫌我不够丢人的吗？这么丢人的事，怎么可以告诉我父母？”程力扬气急败坏地说。

　　“这怎么就丢人了呢？”陈国华也有点急眼了，语气也强硬了起来。“你现在才知道丢人吗？可惜晚了。不管怎么说，你都是这个孩子的父亲，你爸爸妈妈是这个孩子的爷爷奶奶，你们对这个孩子有责任。你们不能不管。”

　　“如果听我的就不会有这些烂事儿。还不是你自己太固执了，才弄成了这个局面。”

　　“我不想听你抱怨个没完。你什么时候让我去见你的父母？”

　　“你还真打算去见他们吗？跟你说实话吧，见了他们，肯定没有你的好果子吃。”

　　“就算那样，我也得去见他们。是死是活，我认了。”

　　程力扬感觉陈国华实在有点不可理喻。她这样坚持要见自己的父母，是为了什么呀？哦，转念一想，他又理解陈国华了，她这么做无非是想多要点钱吧？她那么困难，那么缺钱，从自己这里她只能得点小钱，跟自己父母却肯定能要到一大笔钱来。只是，把这件糟心事儿告诉父母，实在让他心里直打鼓。父母不知道会怎么样骂他呢？

　　和陈国华谈过话后，程力扬又犹豫了两天，才给自己妈妈杨莉打了个电话。

　　“妈你挺好的？现在忙不忙啊？”

　　“我挺好的，洋洋。怎么，你又没钱了？我不是才给你邮去两千吗？你现在的钱是越花越多了。以前你一个月三千就够用了，你这几个月却月月要五千多块钱。你这钱是怎么花的？咋花的这么凶啊？我和你爸就是普通打工者，一个月加起来也就一万来块钱的工资，现在竟被你要去一大半，你这样下去怎么能行呢？”杨莉开口就是一通埋怨。

　　“妈，我这几个月是要的多了些，可这都是有原因的。”程力扬吞吞吐吐地说。

　　“什么原因？你该不是找女朋友了吧？”

　　“还真让你说着了。”

　　“怨不得你花钱这么多呢。你这个女朋友看来也跟你一样不会过日子。我说儿子，像你们这样的校园情侣，一毕业就会分手的。没有几个能处成功的。你不应该处什么校园朋友，等你毕业了，回到老家，找到了好工作，到那时候再正经八百地处个对象多好。”杨莉认真地规劝着儿子。

　　“妈，我已经处了，而且，我对象她，她怀孕了。”程力扬说这话时，都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给咬下去。

　　“啥？都怀孕了？哎呦呦，你说你们这些年轻人啊，真是不知道说你们什么好。这个姑娘也真够可以的了。不光不会过日子，还一点都不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