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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国华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程力扬，面前这张令她心动不已的俊俏的脸蛋，竟然出奇的冷静又冷漠，还透出一股不可抗拒的钢铁般的冷酷和坚定意志。淡眉细目，五官清秀的程力扬，本来就容易给人寡淡、薄情的感觉，若是再配上了那两片薄薄的嘴唇中不断吐出的冰冷无情的话语，确实能让人感到一种彻骨的寒冷。一种无法抵制的寒意，瞬间弥漫了陈国华周身，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程力扬，看着看着，陈国华的眼底渐渐涌上来汩汩的泪水，只轻轻一眨眼，泪珠就扑簌簌地滚落下来。个性刚强的她忙把脸扭向一边，许久没有接程力扬的话茬。

　　“你觉得我说的不对吗？”程力扬看见他的女朋友哭了，心里也感觉酸溜溜的，着实有点心疼陈国华。他知道她过的太不容易了，别的不说，单说没有父母这一点，就是程力扬想都不忍想的事儿。他自己就无论如何都离不开父母的照顾，没有父母，他的生活会是怎样的一团糟，简直无法想象。那些失去父母的人可想而知该有多可怜啊。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不忍心让陈国华在生活如此艰难的情况下，再生养一个孩子的。那会让她的日子更加苦不堪言。无论是为了她本人、还是为了孩子着想，这个孩子都不应该留下来。他觉得自己的想法没有错，于是不顾陈国华的眼泪横流，又硬着心往下说道：“咱们自己还是孩子呢，哪里能担得起当父母的责任啊？而且，咱们也不具备养孩子的条件啊。咱们要啥没啥的，难道让孩子出来跟着咱们受罪吗？”

　　“我觉得这世上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任何困难都是暂时的。我都不怕，你怕什么呢？”陈国华抹去泪珠，强挤出一丝笑容来。“比现在难得多的日子我也过下来了，这点困难总能有办法克服的。你不用担心以后的日子，只要咱们俩齐心合力地干，养一个孩子根本就不算什么事儿。这里说话不方便，咱们还是回去吧，有事情也不差这一会儿，回去再说吧。”陈国华说着话往公交站点走去。

　　“还是坐出租车吧。不缺那几个小钱。”程力扬在她身后没好气地说。女朋友的过分节俭，已经让程力扬有点吃不消了。最近每当他跟陈国华要钱时，她总是要问他钱的用处，并且给钱也不像以前那么痛快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了那一层肉体关系的男女，就都会对对方产生莫名的控制欲？觉得既然关系更进了一层，那就理所应当地有了辖制对方的权力了。陈国华应该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吧？但她还是让程力扬有了被人管制的感觉，这种不自由已经渐渐让他感到厌烦了。

　　“坐公交车才一块钱，出租车最少得十块钱。这样不该花的钱，就不能花，不然怎么才能攒下钱来呢？”陈国华回过头来苦口婆心地说。

　　“攒钱，攒钱，你就知道攒钱！除了攒钱，我看你就没有别的爱好了。你这样活着亏不亏得慌啊？你瞅瞅你穿的这一身破衣啰唆的，你再看看街上的哪个女孩是像你这样式的？我都不好意思跟人说，你是我的女朋友！”程力扬突然流露出一脸的嫌弃来，这让陈国华本来就有的自卑心理登时膨胀到无限大。她陈国华不光是一个‘穷’字当头，她也因为穷，买不起化妆品，买不起好衣服，所以她的脸蛋远远不如别的女孩子那么细腻水嫩，她身上的衣着更是别的女孩子瞅都不瞅的破烂，她要不是天生成的身姿挺拔帅气，自有一股英气的别样的美之外，她实在找不出能跟别的女孩子抗衡的东西来。

　　“我是不如别人长得好看，我也没有钱打扮自己。这样的我让你失望了。实在对不起，既然如此，我不拦着你，你完全可以离开我，找，找别人去吧。”陈国华说完话就转过身往前走去。

　　程力扬急忙快步追了上去。“你看你，咋还听不出好赖话来了？我哪里是嫌弃你呀，我是在心疼你呢。你老是把自己弄得苦兮兮的，成天吃不好，穿不好的，我看你这样子对待自己，我心里直为你难受。你何必这样苦自己呢？这样的生活有啥意思啊？你没听人说么，年轻不美，老了后悔。以后等你老了回忆年轻的时候，除了过苦日子，除了攒钱，你还能给咱的孩子讲点什么？”

　　程力扬这突如其来的一段话登时把陈国华心里的阴霾给消散开了。程力扬原来都是出于心疼自己才不想要这个孩子的。这种心情她能理解，毕竟男人考虑事情要比女人全面、理性得多。他们看到的东西都是现实生活中真实存在的糟点，女人的不切实际往往使她们更在乎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可现实就是现实，躲着不看是不行的。但陈国华一点都不害怕即将到来的艰难困苦，她本来就是在苦水里泡大的，苦日子对她来说，就是生活的常态。她不在乎那些显而易见的难处，她只在乎程力扬是否还爱她？只要他还对她不离不弃，她就有面对一切艰难的勇气。他最后的这句话给了她无穷的希望和力量，程力扬还是她喜欢的那个程力扬，他根本没有嫌弃她的意思，他那句“咱的孩子”分明已经给她指出了未来的方向，更是画出了未来生活的前景。她几乎看见了两个白发老人在一起逗弄小孙子的美好画面了。她比程力扬大了两岁，按照农村女孩子的年龄来算，她早就应该当妈妈了，二十三四岁正是生孩子的最佳年龄。她绝对不能错过这个孩子。这么一想，她又转悲为喜。

　　“我觉得我过的一点都不苦。我能考上大学，我还有一个你这么好的男朋友。我更有为未来奋斗的决心。再说，我的生活也正在一天天好起来呢。我觉得我的眼前是一片光明。”陈国华说着话亲密地挽起了程力扬的胳膊。这两个身高几乎齐平的异性男女走在一起，也许看上去挺让人别扭的吧？通常女孩子都是要比男孩子矮一截子的。不是程力扬不比陈国华高一些，实在是因为男孩子不如女孩子显个头，程力扬特有的纤细骨骼，在陈国华的大骨架面前，被衬托得更加纤细了。何况女人的脂肪层远比男人的要厚一些，而且陈国华的大圆脸盘看上去也比程力扬的尖削瘦长、眉清目秀的脸要雄浑大气得多。程力扬是漂亮出众的第一眼阴柔美男子，陈国华的美却需要多多地仔细端详才能发现。这样的两个人让人初见之下，一定觉得不是最佳的情侣搭配。男人的伟岸刚硬，女人的娇小妩媚在他们俩身上是找不到的，他们俩的气质恰恰相反，男的阴柔秀气，女的朴实大气，两个人似乎互相都生错了性别。

　　这一道上他们没有打出租车，也没有坐公交车，是一路边走边聊，回到学校的。陈国华把自己小时候很多没对程力扬讲过的事情，都酣畅淋漓地说了出来。说他们冬天在杨树林里抓麻雀，夏天去河沟里摸鱼，春秋挖野菜，捡稻子，这些程力扬闻所未闻的事情，让他听得兴趣盎然。原来农村孩子还有这么多好玩的事情呢。以后如果有时间，他也想去农村体验一把。

　　两个人很少有这样大摇大摆走在一起畅谈的时候，这才像真正的情侣呀。以前他们更多的是藏着掖着，生怕被别人看出来他们之间的关系。跟别人的高调张扬不一样，他们不在一个学级里，年龄也不太搭，至于相貌上，就更不合适了，周围的同学，根本没有人会把他们俩往一起安排的。就算后来真相大白的时候，说他们俩风凉话的人也不少呢。但是恋爱结婚这种事，从来都是个人的感觉在支配着，外人看见的表象并不能代表当事人的感觉。因为鞋子只有穿的人才知道舒服不舒服。

　　在校园门口分手的时候，陈国华觉得自己十拿九稳地已经说服了程力扬，他以后不会再坚持不要这个孩子了。她心情愉快地回到宿舍，晚饭时竟然多吃一大碗饭，一直就有的食欲不振，恶心呕吐的感觉竟然也一时间就消失了。看来人的心理作用着实大得很呢。

　　可是，就在陈国华以为她征服了程力扬的时候，程力扬又突然开始了新一轮的软磨硬泡。他还是打心眼里希望陈国华不要生下这个孩子来。为脸面，更为了学籍。他觉得学校没准会因为他们的偷尝禁果和未婚先孕而开除他们呢。这样一来，那不就全都完了吗？女人家怎么就这样死心眼呢？

　　“我上网查过了，三个月之内打胎是很安全的，不会给身体造成太大的伤害，等到再大一些那就是引产了，那样你会更遭罪的。求求你别再耽搁下去了，明天就去医院做了吧！”在图书馆的一角，程力扬贴近陈国华的耳朵说。

　　陈国华本来春风洋溢的脸上立刻堆上了一层阴云。她斜了程力扬一眼，没有说话。周围有很多人在看书，这里根本不是说话和吵架的地方。陈国华挪开了身子，走到一边去跟附近的一个女同学坐在一起了。女同学名叫宋竹韵，跟陈国华住在同一间宿舍里，两个人是无话不谈的好姐妹。看见陈国华突然变了脸色，并挪到自己这边来，宋竹韵就知道，这一对小情侣，一准是闹了别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