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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了电和自来水，生活就无异于原始社会了。过去那水、电、燃气齐全的生活有多么便利，现在的生活就有多么不便。从前住在农村的人都是上井台上挑水，捡柴禾做饭，现在你往二、三十层的楼上挑一桶水试试，不累吐血才怪呢。至于用柴禾做饭，别说柴禾没地方找去，你还得重新垒个炉灶才行。漂亮的天然气灶台一点都不实用，而高档的新式联合炉灶更加都成了摆设了。当生活的难题猝不及防地摆在每个人面前时，就算是有一万个心眼子的人也找不着用武之地，除了老老实实地干活，没有别的招。

　　冯秋萍如今成了家里的主要劳动力了。过去那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众星捧月的独生女儿成了全家人的依靠了。满屋子老的老，小的小，病的病，除了父亲老冯还算壮实之外，全家人都指着冯秋萍出力，拿主意呢。

　　一等漫天的灰雾减轻了一些，冯秋萍就和父亲一起出门采购物品去了。最要紧的是买个煤油炉子，没有这个东西就不能做饭吃呀。这种已经淘汰了多少年，许久都看不到的东西，现在是绝对的抢手货，一千块钱一个都买不到呢。只出去了一趟，冯秋萍就知道什么是花钱如流水了。所有的物品都是以前价格的十倍，甚至百倍。黑市上的大米都卖到五十多块钱一斤了，除了亿万富翁，普通老百姓哪承受得起呀？幸好母亲当初力排众议买了五、六百斤大米在家放着，吃上两年都足够了。那些家里不存粮的人如今都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到处淘换吃的呢。冯秋萍的表姐杨芳芳就来姑父家要过半袋子大米，她一个人带着孩子过，平日里就紧紧巴巴的，赶上这样的灾难，那日子更可想而知的艰难。

　　父亲家的小屋子里现在住着五个大人，一个小孩。风烛残年的爷爷奶奶也被父母接到自己家来了。两个房间让老的小的住，父母在走廊里打地铺。一到晚上，狭窄的过道上还躺着人，上厕所都不方便。早知道如此拥挤，冯秋萍说啥也不来父母家。自己家那一百多平的房子多舒服啊，不比在这里挤得转不开身强多了？

　　“你们都呆在我跟前，我才放心。咱们一家人活就活在一起，死也要死在一起。”妈妈絮絮叨叨地说。妈妈身体不好，长年的哮喘病，糖尿病，风湿病，人瘦瘦小小的，体格看上去还不如老奶奶结实呢，每说上几句话就得喘一会儿。

　　“你老说什么死呀活呀的？多不吉利。”老冯不满地说。他只要一闲下来，就听收音机广播，这是目前和外界唯一的联系了。“日本已经沉入海里了。我的天哪。”老冯一惊一乍地叫道。

　　“真的吗？”冯秋萍刚去小区门口的送水车那里端来一大蒸汽锅的水，累得满头大汗。乍一听见这个新闻，她连汗都顾不上擦，就过来听收音机。

　　“到今天早晨为止，日本国土已经沉没近四分之三左右的面积了，只剩下西部山区还有一部分国土露在海平面上面。日本国民正在向各国遣散，目前有一部分日本人已经进入中国——”收音机的效果不太好，时常发出刺耳的杂音。这一段报道真是让人听得惊心动魄。

　　“日本已经沉没四分之三了？那就是说已经等于全部沉没了。从今以后就再也没有日本这个国家了！”冯秋萍瞪大眼睛说。没有了灰尘的遮挡，冯秋萍露出了她娇俏妩媚的小模样。这是个身材匀称高挑，堪称模特的九头身美女，五官清秀，肌肤白皙，虽然现在过着狼狈不堪的生活，但以前的底子还是很好的，又正值人生最美好的年华，看上去颇具吸引力呢。“太可怕了，一个国家就这样没了。那日本人都该去哪里呢？”冯秋萍担心地说。

　　“听说去了什么新西兰和巴西，还有一部分来咱们中国了。”老冯像个正儿八经的播报员似的说着，他的老父母这会儿都挨着他坐在床上，伸着脖子一知半解地听着。因为家里的空间实在太小，床也就兼具了客厅的沙发的功能了。“按说这小日本是咱们中国人的世仇，咱们就不该放他们进来。再说了，请神容易送神难，这些小鬼子们日后指不定给咱们整出什么乱子来呢。”

　　“你是说那日本人要来了？”老爷爷虽然已经九十岁了，可耳不聋，眼不花的，是个特别精神的老人家。“当年日本鬼子打咱们中国的时候，我还不到十岁呢，想去跟他们拼命都不能，现在他们又来了，我却老了。怎么净赶着我不能动的时候来呢？该死的小鬼子！”

　　“这日本人没有站脚的地方了，他们能甘心吗？还不得满世界抢地盘呀？咱们可得防着他们呀。小鬼子鬼道着呢。”老奶奶也说道。

　　“爷爷奶奶，你们别担心，现在的中国可不是以前的那个中国了。咱们国家现在强大得很，日本人不敢动咱们。”冯秋萍骄傲地说道。“现在他们都成了丧家之犬了，还敢跟谁硬气呀？要是胆敢不老实，咱们就狠狠地收拾他们。”

　　“他们进来也是暂时的，现在只是为了救急才让他们避难的。等过了这一阵子，他们都得走。”老冯一扫刚才的担心，胸有成竹地说。

　　“对，他们现在是国际难民了，可怜得什么似的。”冯秋萍说着话又赶紧去点火做饭去了。煤油炉真不容易操作，那火苗子要么点不着，要么呼地一下喷出来老高的火苗子，吓人得很。这要是以前，冯秋萍肯定躲得远远的，碰都不会碰一下这玩意，现在她什么都得干了。人真是此一时，彼一时呀，老黄历翻不得了。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人不会干的活计，只要把你逼到那个份上，啥活计你都能干下来。

　　土豆加盐加水，再加一把大米合起来一煮，就是一顿饭。过去那种讲究色香味俱全，一顿好几个菜的生活，现在不敢想了。不管是什么食物，只要能填饱肚子就好。就连小嘟嘟都不再挑食了，已经是给什么就吃什么了。全家人在如豆的蜡烛光下，秃噜秃噜地吞咽着食物。为了节省粮食，每天只吃两顿饭，晚上的这一顿饭必须等天黑了才能吃，这样就能坚持到明天快中午时再吃另一顿饭。

　　“咱们家虽然不缺大米，也得节省着点吃，万一以后买不到粮食可怎么整。”老冯只吃了一碗饭就放下了碗筷。“以后杨芳芳再来咱们家要粮食，你可不许再拿给她！”老冯对妻子厉声说道。

　　“他们孤儿寡母的也不容易。你忍心看着他们挨饿不管吗？”母亲慑慑喏喏地说。

　　“你管得过来吗？你自己家还有好几张嘴呢。现在不是你发善心的时候，自己的日子都不知道怎么过呢。那什么，秋萍，你老公那边有信没有？”老冯又关心起女婿来了。

　　“他自打上次送吃的回来一趟，就一直没回来过。他可真够没心没肺的了，这个时候把我们娘俩一扔，就啥也不管了。”冯秋萍好委屈也好气愤。“什么劳什子工作这么重要？连家都不回了。”

　　“唉，你也别怪他，他肯定是被事情耽误住了，要不他怎么可能不回来。”

　　康迪是偷偷回家看老婆孩子的，他的岗位上一刻离不开人。这一场灾难把接班的人堵在家里出不来，整个厂子就指望着他们这些人支撑着。没日没夜地连轴转，个个都累得够呛，但没有一个人有怨言。非常时期，无论如何都得听从指挥，个人的事只能往后靠了。

　　好容易有人来接班了，康迪这才拼命地往家赶。汽车已经没有油了，扔在距离厂子一半距离的半道上了。几十里地，他都是靠两条腿走回来的。

　　通讯的不便是最让人痛苦的，习惯了一个手机就能畅行无阻的生活的人，突然间手机不能用了，电话也打不通了，想找个人是真难，这种日子太难受了。康迪还算脑瓜活泛，没有直接回家爬十几层的高楼，而是先去了老旧小区的岳父家，一看见妻女，立时把一颗悬着的心放回肚子里去了。

　　“你怎么才回来呀？你把俺们娘俩扔下就不管了，你好狠的心。”冯秋萍憋屈了这么久，终于可以发泄一下了。

　　“我也没办法呀，厂子里离不开呀。”康迪眼泪汪汪地说。他很想告诉老婆自己的历险经历，又怕吓到她，只好忍住了不说。

　　其实，冯秋萍确实冤枉了自己的老公。他那次送吃的回家，在回厂子的半路上，汽车就没油了，由于天黑再加上漫天灰尘，他不敢在看不清道路的夜里贸然走路，只好在车里熬到天亮，然后弃车步行回厂里，这一路上能见度不足，原先那平坦的道路也淹没在灰尘里，根本看不出路在哪里，每走几步就得停下来辨别方向，行走的速度极慢，等走到厂里时都快天黑了。康迪饿了一夜，加上走了一天，等好不容易摸到厂子大门时，人都快剩半条命了。他就是仗着年轻力壮才熬过这一关的。这件事冯秋萍要是知道了，非得后怕得睡不着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