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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么讨厌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当冯秋萍再一次端着沉重的大蒸锅，一步步艰难地爬上楼来时，她忍不住要抱怨了。国家电网怎么会如此脆弱？一个不大不小的灾难就把电网给弄瘫痪了，这是多么不可思议又可笑至极的事呀？几十年都没有发生过的大面积停电事故，现在居然停起来没有完了。不仅是停电，连网络都没有了，这让从来都离不开手机的人们实在难以适应。如今只有一样好处，没有了手机和各种娱乐生活的人们，互相之间的交流反倒多了起来。邻居们也经常走动了，还时不时去别人家里串门了，因为只有串门才能探听到一些外界的消息，不至于啥事都不知道。

　　“知道为什么一直停电吗？都是小日本子闹的。小鬼子现在在咱们那些电力的紧要部门和地方都大搞破坏呢。好多地下电网都断了，电力部门天天抢修呢。你说那小鬼子咋这么鬼道呢？啥坏事都干！”

　　“要不他们怎么能叫小鬼子呢？他们最能搞偷袭、破坏这种下三烂的事。”

　　“小鬼子一直惦记我们中国这块肥肉呢，做梦都想把中国占为己有。咱们可得防着他们点。”

　　“这退休金都到日子了，怎么还没发呢？”有人问道。

　　“是啊，再不发钱就要揭不开锅了。”这一句话激起在座所有人的关注。大家立刻七嘴八舌地说起来。

　　“不光是不开资了，现如今银行也没有一家开门的呀，想取点老本钱出来花，都取不出来。这到底是怎么地了？还让不让人活了？”

　　“别说这个了，你们没看见连园子里种的菜都蔫吧死了吗？我寻思着买不起吃的，自己种点菜吃，结果连苗都长不出来，新菜吃不上了，连原来的菜秧子都趴架了，什么菜也不长了。这是怎么回事呀？”

　　“两个多月没见着阳光，那菜还能长才怪呢。蔬菜全指着有太阳照着才能长。那叫光合作用。”

　　“你老就别想着吃菜的事了，你要是有钱有闲置的房子，现在可是捡漏的机会来了。前面那个二三十层的楼里就有人要拿一百多平的房子来换咱们这几十平米的老房子呢。你们有没有对这好事动了心的？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拿个破房子换新房子，哪儿得这好事去呢？”

　　“你要是能爬得动楼梯，你就跟他们换去。二三十层的房子，没有电你爬得起楼梯吗？爬半道就得把你累吐血。再说现在政府部门都关门歇业呢，你上哪儿能办来房产证？那些吵吵要换房的主，不过是想借你家的不用爬楼梯的房子用一用，等到来了电，人家立刻就会反悔，不跟你换了。”

　　“说好的事还能反悔了？”老冯不信这个邪。“早知道我去年就不卖我家的老房子了，留到现在能换一百多平的电梯房了。”

　　谈话就是这样的不着边际，一会儿扯东，一会儿扯西，冯秋萍听了半天也没听出个头绪来。眼看着天色不早了，邻居都纷纷抬起身回家去了。如今不比以前，谁都充不起面子了，谁也不会留谁在家里吃饭。老头们聚到一起就是唠嗑，唠够了就各回各家，再没有人张罗大家伙凑一起下饭店去了。而且，别说下饭店了，就连以前大家时不时地互相发根烟抽都很少有了。

　　“爸，你说这些人说话是不是有点没谱啊？电网出毛病怎么能是小日本捣乱造成的？他们通过什么手段给咱们掐的电呀？简直是胡诌八扯。”等人走光后，冯秋萍对父亲说道。

　　“小日本有高科技的玩意也备不住。他们的航母可比我们国家多的多。而且他们前几年假借地震偷偷试验成功了核武器。他们的野心可大着呢。如果他们的航母和核武器还有别的不知名的新式武器全都具备齐全了，那他们可就是武装到了牙齿的劲敌。我们中国人可不能不防着小日本啊。日本当年就霸占了咱们东三省，我看他们就是到了现在，还是惦记着咱们的东三省呢。”

　　“爸你可真是爱杞人忧天，成天宣扬日本鬼子威胁论。他们小日本如今都不存在了，他还能有啥本事跟咱们斗！”

　　“越是这个时候，越得防着他们狗急跳墙。他们眼红咱们中国的土地，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些年来，他们在中国建了多少学校，就连上海都差点成了日本人的地盘了。现在他们连老家都没了，不得跑咱们这里抢地盘来呀？”

　　“爸，你怎么跟我奶一样的想法？我奶被日本人打怕了，你怎么也害怕了呢？”

　　“我不是怕什么小鬼子，我一个老头子有什么可害怕的？我是瞅着现在的形势有点不正常。”

　　“哪里不正常了？”冯秋萍不以为然。

　　“你看看美国现在在干什么呢？”

　　“美国不是正在跟俄国较劲儿呢吗？他们两家掐得你死我活的。”

　　“美国现在已经把中国给围起来了，美国和日本这两个家伙正憋着一肚子坏水呢。你看着吧，以后肯定消停不了。”

　　“爸你还是管管咱们家的事儿吧！家里的土豆都吃光了，都好久没有蔬菜吃了。”

　　“你刚才也听见大伙说什么了吧？那地里根本就不长蔬菜了，上哪儿买蔬菜去？”

　　“我们嘟嘟以前从来都不爱吃蔬菜，现在天天吵着想吃菜叶子。总是吃大米饭拌盐水，太难受了。”

　　“唉！你知足吧，有的人家连大米饭都没得吃呢。”

　　确实如此啊，表姐杨芳芳前两天又哭着来借大米了。表姐刚刚四十岁的人，脑袋上竟然有了一多半的白头发了。原先胖乎乎的一个人，现在瘦得就剩一副骨架子了，原本秀气的脸蛋上，下眼袋大大地耷拉在鼻子两侧，整个人看上去极其憔悴。她一脸羞愧，犹犹豫豫地望向她姑姑。她知道姑父的脸色太难看，一直躲闪着不敢看向他。

　　“那黑市上有的是卖大米的。”老冯硬邦邦地说。

　　“姑父，我现在手头上真的没有钱了。连一块钱都找不出来了。”杨芳芳说着话，眼泪无声地淌了一脸。姑姑杨玉玲听了也跟着哭。但两个人都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来。

　　“唉，你老这么整也不行啊。”老冯也唉声叹气起来。“俺们帮得了你一时，不能帮你一世。你还是应该联系一下孩子他爸爸。这过日子没有了男人怎么能行呢？你说你一个女人家带着孩子可咋活呀？我真不知道你们当初为啥都那么随便呢，说离婚就离婚了，你看俺们这些过去的老辈人，不管咋样都能对付着过下来。有啥矛盾能比得上活着更重要啊？”

　　“我实在是联系不上孩子他爸爸，现在电话，微信都不能用了，想找个人比登天都难。”

　　老冯叹息着低下了头，他沉吟了半晌就从椅子上站起身来。脚步既不情愿又毫不犹豫地往藏着大米的北屋走去。

　　“姑父，我这里有袋子。”杨芳芳赶忙站起来跟了过去。

　　“你不要跟着我，我自己来。”老冯赶紧拦住了杨芳芳，并接过了她手中的布袋子。“拿个这么大的袋子来，你是想把俺家都给搬空啊？”老冯一脸的不满和厌弃，骂骂咧咧地自己去了北屋。

　　不消片刻，老冯拎着小半袋子米出来了。“给你，回去剩着点吃。别老做大米干饭，喝点稀粥不行吗？俺们家一天才吃两顿饭，你们倒好，可着劲儿地造！这是十多斤米呢，怎么也够你吃一个来月了。”也不知道老冯的计量单位是依据哪个国家的标准算的，顶多五、六斤的东西，愣说是十斤。杨芳芳看着这半袋子米，顿时觉得满怀的希望瞬间落了空。这么点大米别说是两个人吃，就是一个人吃也对付不了一个月呀，何况她还有个特别能吃的儿子，这小子成天地喊饿。杨芳芳自己可以半饥半饱地混日子，可正在长身体的小孩子受不了啊，他一顿饭不吃都要闹个没完哪。

　　杨芳芳犹豫着接过了袋子，唯唯诺诺地说了几声谢谢，就赶紧走了。老伴杨玉玲和女儿冯秋萍看着这一幕都没有说话，但两个人心里都为杨芳芳担心着呢。这么艰难的日子，孤儿寡母的可怎么活呀？

　　隔过天，趁着老冯不在家，冯秋萍在母亲的吩咐下，偷偷装了十来斤大米给表姐送去了。表姐家住在老旧小区的六层楼上，一个二十多平米的小房子。可就连这个房子，还是她租来的。可着这个七、八线小城里也找不出比表姐更狼狈的人了。冯秋萍那个短命的舅舅，表姐杨芳芳的父亲不到四十岁就没了，舅妈带着表姐不断地出一家，进一家地找男人，却跟哪一个男人都过不长久。一来二去地把自己的名声都搞臭了，谁一提起这母女俩来，都是满脸的鄙夷。杨芳芳本来是个挺漂亮的小姑娘，可惜，鉴于母亲没有个好名声，根本就没有哪个好人家愿意娶她进门。久而久之，她自己也似乎有些破罐子破摔了。她从十几岁起就不上学了，在社会上混，交往一些不三不四的人。一直到二十七八岁时，才跟一个步知是哪里来的男人结了婚，很快就生了个儿子。可这个儿子才刚刚满月，两个人就离婚了。最初还有妈妈帮衬着她，她可以边打工边带孩子，可去年冬天，舅妈突发心脏病去世了，如今就剩下了这无依无靠的女人和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