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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妈妈你听，外面好像有声音。”嘟嘟突然推了推冯秋萍。小孩子的耳朵就是灵敏，赛过小狗的耳朵。在一片黑暗寂静之中，嘟嘟听见了距离自己家有十多层的楼下大门被开合的声音。然后就有脚步声从楼梯道里传出来，间中有放音喇叭的聒噪声音。以前听见这种声音会让人烦不胜烦，可此时忽然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不亚于溺水的人突然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的兴奋。

　　“是有声音，是有人上楼来了。”天哪，会是什么人呢？”冯秋萍先是吓得一哆嗦，她脑子里飞快地转动的念头是，会不会有人来趁火打劫呀？在这个能见度为零的糟糕时刻，什么人能出来，或者说敢于出来活动呢？可很快她的顾虑就打消了，她听见有放音喇叭在哇哇叫喊，声音很大，在一遍遍地重复着一句话。“每家每户都听好，发放防毒面具了，每家只能发一个，请来领取。”哪个盗贼能开着放音喇叭去挨家挨户抢劫呀？不用说，一定是社区的工作人员来了。“哎呀，谢天谢地，终于有救了。”冯秋萍兴奋地一咕噜坐起身来。

　　随着来人渐渐爬上楼来，那喊的话越发清晰了。冯秋萍急匆匆戴上口罩就掀开被子下了地，她回手摸索着又把被角掖紧。“嘟嘟你老实呆着别动。”只说了这一句简单的话，她感觉自己的嘴里又吸进来了几颗沙粒子。嘟嘟痛快地答应了一声。冯秋萍眯起眼睛躲避满屋的灰尘，屋子里还是黑蒙蒙一片，她望向窗户的位置，依旧看不见窗户的轮廓，但窗户外面好像不再是令人绝望的黑色了，似乎颜色变浅了一些，呈深灰色了，不过想要看见对面的楼房，还是不可能的。

　　冯秋萍紧闭着嘴，眯着眼睛摸到房门边，打开了房门，听着楼下的动静。果然有房门的开合声和低低的说话声。看来这栋楼里还是有不少人的，自己不是孤家寡人啊。她的心立即安定了许多，一直以来的恐怖又孤独的感觉荡然无存。她定定地站在门口，就等着社区人员上来。这时候，她身边的对面房门也“吱”地一声打开了。一个幽灵似的模糊人影站在门框子里。敢情对面屋里有人啊？那冯秋萍敲门时，怎么没人回应啊？冯秋萍想张嘴说话，一瞬间又吸进不少灰尘。

　　“你们也在家呀？”冯秋萍费力地说着话。

　　“嗯。”对方只嗯了一声算作回答。听声音是这家的男主人，一个平日里不拘言笑的男人。

　　正这时，楼梯间的门“吱嘎”一声被推开了，两个看不见的人走了出来，手中的放音喇叭还在喊着重复了无数遍的话。冯秋萍和对面屋的人都向前一步迎了上去。大家谁也看不见谁，全凭声音来交流。

　　“我家好几个人呢，一个防毒面具怎么够用？”对面屋的男主人说。

　　“上面规定，一家就给一个。”社区的人说。

　　“什么狗屁规定啊？难道让我们家别的人都被毒死不成？”男主人边说边咳嗽，想来是吸进了很多灰尘。

　　“现在是非常时期，物质少，只能保证一家给一个。你有意见以后再说。”社区的人一定都戴着防毒面具，说了这么多话一声咳嗽都没有。说着话，社区人员就去另外两家了。

　　对面屋的男人嘟嘟囔囔地接过东西就闪身往家摸去。冯秋萍接过防毒面具也急忙追过来，紧跟在对面屋男主人的身后。

　　“大哥，大哥你等等。”她气喘吁吁地说，呼吸真的好困难。

　　“干啥？”男主人不耐烦地应了一声。

　　“大哥，我求你个事。你家里还有水和吃的没有？我家里什么都没有了，我女儿一直饿着呢。”说着话，冯秋萍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嘴里明显感觉像是进满了沙子似的难受。干燥的喉咙里干涩得一点水分都没有，说话都费劲。

　　“我们家也没有多余的东西，再说我们家有好几口子人呢。给了你我们吃啥？”男主人不客气地说。

　　“大哥，你就行行好，算是救救我们娘俩。我能忍，孩子忍不了啊。求求您了。”冯秋萍眼泪淌了一脸，她伸手抹脸时，感觉到脸上被沙尘糊了厚厚的一层。自己此时该是一付什么鬼模样啊？唉！顾不上这些了，她此刻全部的心思都放在这个男主人能不能帮助她，救救她们娘俩上。这个家伙没出声，也没停下来，只是往房间移动的速度慢了下来。

　　“大哥，求求您帮帮我们娘俩吧，您的大恩大德我们一辈子都不忘。”冯秋萍急不可耐地说着。对方竟然还是没出声。就在冯秋萍几乎绝望的时候，对方突然说话了。

　　“你也知道，这是救命的东西，我总不能白给你吧。”

　　一句话点醒梦中人，冯秋萍这才醒悟过来，她恨不得拍自己脑门一巴掌。蠢货，这个时候说再多的好听话有什么用？人家要的是钱。此时此刻唯有钱才能解决问题。

　　“大哥您给个价，我买，我买。”冯秋萍急急地说着，也急急地咳嗽着。

　　“那好吧，看在邻居的份上，我也不能多要你的。我家里还有三箱水，我们自己省着点用，能给你省出一箱来。那就一千块钱给你一箱吧。”

　　“啥？”冯秋萍一下子愣住了。在超市里卖十多块钱的一箱水，卖给自己要一千块钱？

　　“你要是嫌贵的话，我还不卖了呢。”男主人又说。“谁知道得熬到哪天去，万一不够自己喝可怎么办？”

　　“我要，我要。”冯秋萍急忙说。“大哥说的对，现在不是计较钱的时候。为了救命，多少钱都得认了。”

　　“你这话说的不好听。好像我是趁火打劫坑害你似的。现在是你有多少钱都买不来命的时候。”这一通争论，使得两个人都咳嗽个没完。

　　“大，大哥，我们家也没有吃的了。大哥再卖给我点吃的吧。孩子还、还饿着呢。”

　　“那再给你一箱压缩饼干吧，也是一千块钱。”

　　“好好，说定了。你把东西搬我家来，我给你找钱去。”冯秋萍不敢再啰嗦，她转身摸回自己家，并把房门大敞开着，希望对面屋男主人自己能摸进来。她扶着墙摸到自己家北屋的大衣柜前，全靠记忆去找钱。他们家的钱都放在一个小匣子里，以前都是用手机支付，兜里从来不揣现金，家里也很少放现金。想不到现在手机成了废铁了，即使支付宝里有十几万块钱也不能用了。冯秋萍摸到一沓子钱，反反复复数了几遍，好像离两千块钱还差了几张。可匣子里只有这些了，她只好硬着头皮出了北屋。

　　“东西给你拿来了。”对面屋男主人就站在门口。他的脚下放着两个箱子，是一塑料箱瓶装水和一个不大的纸盒箱子，那一定是装压缩饼干的。冯秋萍仔细地摸了摸，算是验了货，她把手中的一沓子钱递给对方。

　　“你仔细数数吧。”

　　“啊，不用数了。我信着你。”对方从钱的厚度上揣摩出应该差不多少，加上都是熟头熟脸的邻居还这样宰人家，自己一时间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于是应了一声就转身回家去了。

　　冯秋萍匆匆关上了房门，立刻就把地上的两箱东西抱到卧室里来。她不由分说就抽出一瓶水来，拧开了瓶盖就掀开被窝一角，把水递给了嘟嘟。嘟嘟接过来就大口大口地喝起来。紧接着冯秋萍又使劲撕扯着压缩饼干盒的包装，费了挺大劲儿才打开了盒子，立即从中拿出一块巴掌大的饼干递给了嘟嘟。嘟嘟一把接过来就放进了嘴里。

　　“哇，太硬了。”小丫头委屈地叫道。可她实在饿得慌，顾不上什么味道和软硬了，又把饼干放进嘴里含着，指望着用嘴里的口水软化饼干。

　　“我忘了，这是压缩饼干，得用水泡着吃。”冯秋萍又摸索着去了厨房，从碗柜里摸出一只碗来。那碗里竟有厚厚一层尘土。唉！不能讲究了，对付用吧。冯秋萍用衣袖擦了擦碗。待到她又摸回卧室，娘俩用水泡了一块饼干，合着吃了。果然是军用物质啊，小小的一块饼干竟能泡出满满一大碗面团来，足够两个人吃了。

　　吃饱喝足终于能安心睡一觉了，这是好久以来娘俩过的最满足的一天。原来所谓的幸福就是吃饱了之后，能够心满意足地睡觉啊，因为饿着肚子睡觉的滋味太难受了。但愿以后能再也不挨饿了。

　　谁知就在娘俩迷迷糊糊要睡着的时候，房门突然被人捶得山响。是谁啊？在这个非常时期，这样敲人家的门是要出人命的。

　　冯秋萍哆哆嗦嗦地爬起来，慌忙戴上口罩下了地。她摸到房门口，没敢打开门，对着门外说道：“你是谁呀？”

　　“是我。你也太不像话了。说好的两千块钱，你咋少给我三百呀？你这是干的什么事呀？”原来是对面屋的男人。

　　“大哥，实在对不起，这是我家里全部的钱了。我以前一直用支付宝和微信买东西，很少用现金，所以家里也不放钱。我找了半天，就找到这些钱。大哥你就先收着吧，等以后我再补给你。”冯秋萍对着门外低声下气地说。

　　“哦，是这样啊？那算了。那三百我就不要了。不过你要知道，我根本就没跟你多要钱。这些东西可不仅值这些钱。我要是拿出去卖，能卖比这个价几倍还多呢。”

　　“我知道，我知道。多谢大哥救命之恩。”

　　“算了，算了。我回去了。你们娘俩多注意啊，有啥需要帮忙的就告诉我一声。”对面屋男人说着话回去了。

　　冯秋萍又摸着黑回到床上倒下来。唉，平时最多五十块钱的东西，现在被人家要了两千块钱，还得感谢人家救了你一命，天哪，上哪说理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