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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深山愚翁 点击:541 发表:2021-12-18 20:12:46 闪星:4

   仁者乐山。对于大山,我是有一种情怀的,况且,姑射山一直是我想要去的地方。一觉醒来,已是朝霞满天。按理说应该洗漱完毕,即刻出发的,我还是有些犹豫。至于原因吗,说出来实在有些可笑。整整一个晚上,我都被噩梦缠身,尽管我是彻头彻尾的唯物主义者,但儿时乡下老人们讲的那些关于梦的谶语,还是影响着我的情绪。我草草吃了点早餐,她也早早发来短信,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瞬间,我为自己的封建迷信思想感到一丝羞愧。

  车子沿着滨河路一直往北。车窗外,那些高楼与树木纷纷向后倒去。接连几天的阴雨过后,城市的早晨还是雾蒙蒙的,两边稀疏的车流,快速而急切地从雾中驶来,又驶入雾中。

  我还没有回过神来,金雪莲已把车开过了汾河桥,并向西北方向急驶而去。

  “慢点,别急。”我一边提醒着,一边从右上方拉出安全带,将带扣插入左下方的口母。

  姑射山我原本是去过的,这一晃,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现在只记得,一条崎岖的山路上一辆辆拉煤的卡车艰难地挪动。我们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推着自行车往上走;卡车经过时扬起的尘埃使人有窒息的感觉。上山后,我们几个你瞅瞅我,我瞅瞅你,几乎相互认不出对方。因为,尘埃与汗水已经把我们每个人的脸化妆成矿窝子里出来的工人模样。我们相互取笑着对方。最后,在附近找了一个水阔子,洗了一把脸,并折了些树梢枝条拍打自己身上的灰尘。刚才山上时大家都热得大汗淋漓,几乎要脱掉浑身的衣服,上山后的片刻休息,却使人感到身上有丝丝的薄凉。

  那时,大家相约爬姑射山是奔着仙洞沟的传说而来的。传说中的鹿仙女杀虎救民,与尧王邂逅山顶,又洞房于石窟,真是让人向往!但我们上山后却发现,除了进山口的地方有一座破败的庙宇外,其余就是一些悬崖绝壁上自然形成的石洞。实在找不到什么“仙”的感觉。偶尔,也有些石碑还坚守在那里,但字迹模糊,几乎没人认真的阅读。山上游人很少,我们当中一些久居城市的孩子对大自然的陡峭山崖,茂密的树木颇有兴趣,表示惊叹,而我是在山沟沟里长大的,对这些早已经司空见惯的树木沟壑,反倒提不起什么兴趣。所以,第一次上姑射山除了感觉劳累与山上的寒冷外几乎没有什么太深的影响。

  雪莲开着车进入了乡间公路,浓稠的晨雾完全覆盖了周围的村庄,两边成熟的玉米秆黑黄黑黄的给人以湿落落的感觉;偶尔,有几辆农用三轮车滴滴哒哒地驶过。这种一滑而过的声音,使乡村的早晨显得更加安静。

  这与我多年前的感觉不一样呀!“如果到了下午,这条路上车就多了,也有不少拉煤的车。”就在我这样想的时候,她的话算是对我疑惑的回应。

  车还是沿着当年的那条山路盘行,所不同的是,路已经修得很好了,完全没有了当年的颠簸与尘埃,而且在路的外沿还加设了护栏,给人以安全感。进入山口的那座庙似乎不见了,但好像还在,我一时辨不清楚刚才擦肩而过的那几间屋子是不是当年我记忆中那座破旧的庙宇。

  “看看这里的空气多好!”她一手紧握方向盘,一手扶着挡风玻璃前摇晃的吊坠说。

  是的,山上的空气清冽,所有的雾霭都被甩到了山下。隔着很远,我们已经看见了依山而建的暗红色仿古庙宇或楼台,以及那些石窟前的接口建筑。按照规定,雪莲把车停在了景区的停车位置,我们步行着朝景区的门楼走去。

  进入仙洞沟景区的门楼也修缮一新了。门楼两边的楷体字对联,深奥难懂;门上面的那三个草体字“非人间”,也让我辨认了好长时间。我们继续沿着一条砂石铺就的道路向前,拾级而上,来到一座幽静的小院。一位身着深黄色长衣的出家人,正低头在墙根的水管上洗涮着什么。见我们来了,他双手合十,以示欢迎。随后,他示意我们进屋稍坐。我撩起他那扇遮阳的浅黄色竹帘,侧身而入,她也紧随我进入了屋子,而后又出去转悠了。

  金雪莲显然是这里的熟客了,她显得随意自然,而我却有些拘谨。立在那一大两小的沙发前,还斟酌片刻。自己应该坐在哪里比较合适呢?千万不能在这种清静之地失礼或者不敬。最后,我选左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把主位留给那位出家的“师父”。

  我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出家人居住或修行的地方。原来以为一定是幽暗神秘,香雾缭绕,进来一看倒是十分的简洁与清静。简易的沙发间安放着一个长条茶几,茶几上放着一个木质的茶盘,茶盘里扣着几只干净的茶杯,茶盘边有一只圆形的果盘,果盘里几个大大的苹果透红诱人。被竹帘与窗户切割成方块或长条的阳光投射在屋子黑灰的地板上,使地板敷了一层浅黄色的几何图案,沙发靠背处的墙壁上,挂着一幅字画。字画的书体集魏碑、竹简与隶篆于一体,古朴典雅,浑厚有力。靠近我坐的左侧沙发处,摆放着两个大小不一的供案,较大的一个上面摆放着一些我说不上名字的类似珐琅器的一些摆件或者法器吧。另一个小一些的供案,类似一张书桌,上面几只毛笔斜躺在练字的水贴上;一个类似砚台的瓷盘里有一些颜色的残留,水贴上有练字的痕迹。入户门的右边还有一个小门紧闭着,估计是师父的卧室吧。整个屋子并算不大,粗略估摸,不足十平米,给人整洁、安静的感觉。

  我一再说过,我是一个无神论者,但对一些隐居深山的高僧大德,还是有虔敬之心的。别说高僧大德,就是在乡下一些老农看上去衣着破旧,说起话来也很有见地。我曾经在一个山村遇见一位农民大叔,他给我谈起文学的话题,头头是道。我的天呀!我曾惊讶地问他,您怎么能知道这么多呀?他说,“除了干活儿,就是看书,我看过半窑洞书”。你说,对这些好学之人能不油然而生敬意吗?况且,能与一些放下尘世一切的人,深入交谈,探讨一些我们面临的个人、社会诸问题,或许另有一种收获吧。我这样想的时候,见那位“师父”,也掀开竹帘,缓步而入。简单地谦让后,他坐在大沙发上,开始为我沏茶。温热的茶水从他那深色的茶壶中缓缓流出,给人以内有热浪惊雷,面如平湖宁静之感。说起来惭愧,眼神不好使的我,只有这么近的距离,才能看清这位师父的浓眉、容光与薄薄镜片下清澈而略显深邃的目光。

  喝茶是次要的,褐色的茶水在我俩的面前只是装点的门面佐料而已,我们谈兴正浓。围绕宗教、哲学、科学以及古代思想谈论了很多,甚至对薛定谔的猫等量子力学的一些观点还进行了交流。我非常敬佩他的博学与睿智,也理解他的包容与虚怀。初次见面实在不应该耽误“师父”过多时间的,当我提出想随处转一转的时候,他竟然陪我们走过了一道道石级,给我们讲解了沿路的景色以及壁画上的典故。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孙思邈“铜环救虎”的故事呢。

  参观完所有的景点后,我们顺着原路返回,窄窄的砂石铺就的小路与台阶上有一些零星的蹄印般的落叶,毕竟是深秋了,但周围的树木好像忘了季节的劝解,还是绿意葱葱。只有黄栌露出了火红的颜色;一些山鸟会在你经意间从一个树丛中飞出,几秒后,又钻入另一片树丛中。我注意到,谷底有一些施工的工人,在构筑着堤坝,而连接堤坝两端峡谷却层叠而起,势如天梯;而天梯之上的天空,不知什么时候已清空了所有的云朵,一股暖阳正毫无遮拦的倾泻而下。

  师父把我们送到山门口,他合十祝福,我们挥手致意。

  告别这位师父后,我坐在车里一直在想,这人呀,更多的要看遇过那些事,认识那些人。或许常与英雄们站在一起,自己也会成为英雄,常与高人相会,与雅人相交,自己也会成为高雅之人。

  我胡乱地想着,金雪莲看见我若有所思的样子,并没有打扰我。她专心地开这车。

  车子在下山的路上奔跑比上山时轻快了许多,但下山后的人并没有比在山上时感觉有一丝轻快。

  这次与金雪莲出游是非常轻松愉快的,怎么也没想到,这一次会面,将成为永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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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应雪莲之约,学军与雪莲去爬姑射山。其实,早年学军去过一次,骑着自行车行走在陡坡上,浑身上下沾满了灰尘。姑射山并没有多少巍峨的庙宇,但湛蓝的天空、清净的寺院,还是给他俩神清气爽的感觉。他们与出家僧人谈古论今颇为愉快。但这却成为学军与雪莲的最后一次会面。发生什么事了呢?推荐阅读。编辑:青梅煮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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