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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评论周国平《我的心灵自传》4-③

作者: 永安之子 点击:838 发表:2021-11-16 11:10:21 闪星:4

十评论周国平《我的心灵自传》4-③

4-③“英雄”式“真话”和“超人”式“真话”


  前述作者写自己在年级学雷锋发言,“话音刚落,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我周围的几个同学激动地握住我的手……‘你的发言才是真正的诗。’”“散会了,同学们簇拥着我朝宿舍走去。”这些话属于英雄式“真话”。作者写自己虽然从来不听课,临到考试时,只把讲义通读一遍,便能列出“二三十个我有疑问的地方,去向老师讨教。”而那位老师则当面夸奖“我的确很聪明,我提的这些问题,别人提不出来。”这些话当然也是“英雄”式真话。

  下面再举此前我写的一篇回忆北大读书时一段往事的短文,来说明超人式“真话”的事实。我的短文全文如下:

  《收听“反修”广播及其历史反思》

  从1956年开始的国际共产主义运动的分裂,到60年代初进一步加剧。中共中央连续发表一系列“反修”文章。同学们对此非常敏感,关注程度很高。

  每当广播台播出有关抨击苏共中央公开信的文章时,大家都把饭端回宿舍里,坐在床沿上,边吃,边听,边议论。从神态上你可以很容易看出,人们口舌的味道感完全让位于耳朵的味道感。大家都听得津津有味。若问吃了什么?所吃者味道可好?竟是全然不知。

  这就是我对50多年前那件难忘的往事的回忆。那件往事确实是难忘的,因为它是历史在我们这一代人身上烙下的幼稚、愚拙和虔诚的印记。我曾多次在不同的学者、不同的著作中看到人们对那一历史印记的相似的描述。例如:

  “‘九评’高屋建瓴,革命气势磅礴,当时在全国被看作是最高水平马列主义的典范佳作,大家都怀着自豪和激动的心情,认真学习和研读。今天重读,却令人吃惊地发现,文中许多问题都需要重新审视,当年认为天经地义、神圣不可侵犯的论据未必就是真理。”〔1〕

  “从1963年9月16日起,整个中国大陆的上空开始不断响起著名播音员齐越那抑扬钝挫、令人亢奋的声音。中共中央从这一天起,以《人民日报》和《红旗》杂志编辑部的名义,陆续发表了针对苏共中央的系列论战文章,即所谓‘九评’。大概所有那个时候已经成人的中国人,都曾经被齐越那充满魅力的播音和文章的煽动力莫名地激动过。”〔2〕

  细读不难发现,尽管这些描述的语言风格不同,描写的角度不同,但是都忠实于历史,都不回避、不掩饰包括作者在内的人们当年接受“反修”宣传的热情和虔诚。一言以蔽之,人们都坦白地承认,自己是生活在一定的历史环境中,受到历史条件影响,因而思想、心理和情感必然具有某种历史局限性的普通的凡人。

  然而,也有人与众不同。

  我的老同学周国平在《我的心灵自传》里,对这件事是这样写的:

  “(反修重头文章)每次发表前,都先行广播,许多学生守在校园里的各个高音喇叭下面等候,准备好对那些他们觉得铿锵有力的句子大声喝彩。我心中不免反感,觉得这些人看似立场鲜明,其实并没有自己的立场。”[3]

  事实是这样的吗?不!

  首先,人们对“反修”重要文章都非常关心。这是历史的事实。但是,说很多同学提前在高音喇叭下守候,则是对事实的夸大。真实的情况是,同学们都是通过收听北大广播台的转播来收听“反修”广播的。我当年正好在北大广播台做事务性工作,对广播台的节目时间记得很清楚:转播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新闻的时间是早上7:00至7:30和中午11:30至12:00,也就是早饭和午饭时间。由于受到时间的限制,一般说来,同学们都是边吃饭边听广播。“许多学生守在校园里的各个高音喇叭下面等候”乃是无稽之谈。

  其次,人们对“反修”文章中一些被认为写得精彩的语句有很高的认同感,听后感觉大快人心。这也是历史事实。但是,用“立场”一词来描述它是否准确?值得研究。我认为那一事实,其实是当时普遍存在的一般社会“反修心理”的表现,是人们对“反修”宣传的接受或认同的表现。那个时代的条件决定了,多数人对“反修”宣传的接受和认同的必然性。也可能有人不是这样。他们不接受、不认同那种宣传。但在我那时的包括周国平在内的生活圈子里,没有看到那样的人,没有看到同多数人不同的态度,更没有听到同多数人的声音相反的声音。

  周国平并未直接说出他对“反修广播”的态度。他的“反感”,说的是他对多数人在收听“反修广播”时表现出来的“反修”心理、“反修”表情的反感态度。联系到他关于“许多学生守在校园里的各个高音喇叭下面等候,准备好对那些他们觉得铿锵有力的句子大声喝彩”的夸张说法,人们可以清楚地感知他那嘲讽、鄙夷的口吻——并非直接嘲讽和鄙夷“反修”本身,而是嘲讽和鄙夷同窗同学的“没有立场”的“反修”心理、“反修”表情。人们不禁要问:嘲讽和鄙夷别人的周国平自己的“立场”和态度又是怎样的呢?他的书故意不写。但是,逻辑的结论显而易见——嘲笑别人“没有立场”者必定有自己确定的、与众不同的(或曰“众皆昏昏我独醒”的)立场。

  只要把周国平的写法与上述两段引文稍作对比便会发现,第一段引文肯定,“‘九评’高屋建瓴,革命气势磅礴,当时在全国被看作是最高水平马列主义的典范佳作,大家都怀着自豪和激动的心情,认真学习和研读。”第二段引文肯定“大概所有那个时候已经成人的中国人,都曾经被齐越那充满魅力的播音和文章的煽动力莫名地激动过。”这就是说,周国平嘲笑和鄙夷的不止是北大的同学,而且是全国绝大多数人。也就是说,周国平是一个既超出于全国范围的“大家”之外,又超出于“那个时候已经成人的中国人”之外的人。

  这样的人,理当称为超人!

  遗憾的是,当时,在朝夕相处的老同学中,没有人听说过周国平在“反修”一事上有任何与众不同、先知先觉的高论。

  我们没有看到那个超人!

  相反,就在这本自传的第141页,人们看到了这样一张插图:插图背景是一座悬挂着醒目标语“誓死保卫毛主席”和“井冈山兵团”标志的北大学生宿舍楼。插图的正面是三个人的半身照片。“誓死保卫毛主席”标语和“井冈山兵团”标志的横额,正好横在三个人的头顶上。自传作者为此插图所配的文字说明是:

  “在北大井冈山的临时大门前,左起:某某某、我、某某某”

  众所周知,在毛泽东那里,“九评”是国际反修,而“文化大革命”则是国内“反修”。在“反修”一事上,“九评”和“文化大革命”并无本质区别。在北大的文化大革命中,“井冈山兵团”是赫赫有名的“造反派”组织。周国平的自传,在前面,已然把自己描绘为雄踞于那些 “没立场”的、为反修文章大声喝彩的芸芸众生之上的超人。后面的插图所表达的,则分明是一个“井冈山人”的坚定性,表达的是以“井冈山兵团”为荣的自豪感。

  读者当然不会不注意到,周国平在自己的自传的序言里信誓旦旦地宣称,判决自己“诚实”。可是令人不解的是,在同一本书里,在“反修”这同一个本质问题上,作者为自己描绘了两种完全不同的形象:鄙视为国际“反修”宣传所激动的芸芸众生的“超人”形象:国内“反修”实践中以成为“井冈山人”为荣的“响当当的革命造反派”的形象。

  究竟哪一个是真象,哪一个是假象呢?

  我们这一代人,已经70多岁。我们有过太多为国际“反修斗争”而激动,以“红宝书随身带”、“早请示,晚汇报”为理所当然,以及以戴上红卫兵袖章为荣等等当傻瓜的经历。我们用不着回避,更用不着粉饰自己当年的傻瓜经历。因为那是历史的事实。正视历史不是什么可笑的或可耻的事情。相反,歪曲历史和伪造历史,既可笑,亦可悲。


  在《评“我判决自己诚实”》题目的最后,笔者要说的是一个亲身经历的小故事:

  若干年前,网上开始流传某名人向年轻人作报告称其在北大哲学系1962级读书时,为节省一点钱来买书,吃饭时把学校发的菜票退掉,每顿饭只啃窝头不吃菜,省钱买书,云云。那时,多位对此传言颇感惊奇的老同学,曾以邮件和电话形式进行讨论。

  一致的意见是:1963年,我们班——哲学系1962级2班确实有一位家庭经济困难的同学,为了买一本工具书而一段时间不吃菜。在校期间,只是一位同学有过这样的事。没有人看见,也没听说过另一位同学有过同样的事情。那么这位唯一为买一本工具书而一段时间不吃菜的同学是谁呢?

  我没看过网上的报导,也没参加讨论。但是,事后,有一位老同学在发给我的邮件中谈到此事。他直接问我:“是他吗?”

  答曰:“我的印象,好像是俞荣根。但是,还需要问一问,才能确定。”

  2014年8月,老同学俞荣根应广西某单位邀请,自渝来邕讲学,事先打电话告知我。我转告马忠桂老同学,并与之约定:两家人一起为荣根接风、聚会。我让马忠桂找饭店。马忠桂说他的住地附近没有合适的饭店,让我找。于是,我让女婿刁义雄代为寻找,最后选定东葛路一家饭店。

  荣根抵邕后,住明园饭店。下午六时,我和义雄开车赴明园饭店喜接荣根。马忠桂临时来电话称头晕,来不了,我只好请他安心在家养病。

  那一晚,从下午六时半至十时,我全家三代老幼八人与远道而来的俞荣根老同学欢聚。我与荣根自1968年北大一别,转眼已过去46年!想当年,我们二人都是班上来自农村的穷小子。相似的出身决定了我们具有较多共同语言。四十多年来第一次重逢,话题所及,天南海北,无所不谈,聊得最多的还是当年的一些辛酸往事。

  我很想验证一下自己关于当年“只啃窝头,不吃菜”那件往事的记忆力,便有意提及此事。我的话刚出口,荣根即大声说:

  “那是我!”

  我为自己仍有较好的记忆力而高兴。


  注释:

  〔1〕张惠卿:《国际反修斗争和“灰皮书”》,炎黄春秋,2009年第9期

  〔2〕杨奎松:《毛泽东与莫斯科的恩恩怨怨》,江西人民出版社,2015年7月第4版,第4次印刷,第451页

  [3]周国平著:《岁月与性情——我的心灵自传》,长江文艺出版社2004年7月第1版第8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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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周国平写自己在年级学雷锋发言的话和作者写自己虽然从来不听课,临到考试时,只把讲义通读一遍,便能列出“二三十个我有疑问的地方,去向老师讨教。”而那位老师则当面夸奖“我的确很聪明,我提的这些问题,别人提不出来。”这些话属于“英雄”式真话。而在“反修”一事上把自己描绘为雄踞于那些 “没立场”的、为反修文章大声喝彩的芸芸众生之上的超人。周国平在自己的自传的序言里信誓旦旦地宣称,判决自己“诚实”。可是令人不解的是,在同一本书里,在“反修”这同一个本质问题上,作者为自己描绘了两种完全不同的形象。哲学系1962级2班确实有一位家庭经济困难的同学,为了买一本工具书而一段时间不吃菜的同学为俞荣根而并非为周国平。推荐阅读。编辑:李亚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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