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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原梦 6.3

作者: 永安之子 点击:676 发表:2021-08-31 10:34:50 闪星:4

  一原梦  6.3梦里东江

       2015年4月,我携家人返回蒙山故里扫墓。一日清晨,我和妻子相约去梁羽生公园一带散步。我们从长寿江东岸的家穿过光明街,沿小巷转入蒙山菜市场东南侧。梁羽生公园已在眼前。

  梁羽生公园原名蒙山公园。蒙山公园以鳌山为主体,是一个无围墙,无大门的开放公园。鳌山西侧原有高低、大小两条流水。低者水量较大,为东江之一段,其中水深达2米以上的石鳌潭距鳌山山脚约20余米。高者的水量稍小,是一条绕着鳌山山腰,流向莫家村一带田垌的灌溉渠,即上述“哪喇圳”之一段。现在,那两条流水均已不存。水泥地面从蒙山菜市场覆盖至鳌山山脚。石鳌潭已被覆盖在水泥路的下面。鳌山山脚处残存一条宽约4米散发着阵阵臭气的污水沟。水沟北端,混浊的污水从水泥地面下一涵洞口流出。我们循此涵洞口向北漫步,穿过菜市场东面长约百余米的水泥路,来到一条两边皆为三层楼房的新街。新街街道正中央,一条宽约5米两边带护栏的露天排污沟同两旁欧式装饰的楼房相平行。此排污沟正是鳌山山脚臭水沟渠的上游。我们沿排污沟边水泥路朝北缓步而行,目睹从两旁楼房伸出的排污管不断有污水或缓或急往沟里排放。排污沟北端,又有一和南端相似的涵洞。原来上游尚有上游。根据记忆,我知道,这里已经是原东江旧县村河段和旧县村村前田垌的位置了。但是,昔日的东江和旧县村的水田均已踪影全无,目之所及唯有向北延伸的灰色水泥路和路中央与新街的排污沟相衔接的宽约数米的露天排污沟。

  那天夜里,我在床上辗转反侧,迷离恍惚中似有昔日东江的呼唤声隐隐传来,把我带回遥远的少年时代。

  我的老家住在旧县村中心巷中部。在我的童年和少年时期,东江中段上半段,东岸基本上属于旧县村范围。此岸由南而北对应旧县村的四条巷子有四个码头,即吴屋码头、姚屋码头、中心巷码头、潘屋码头。此外还有一个位于社公坪北侧的社公潭码头。与旧县村相对的西岸,属于东操场、蒙山中学、城北街的范围。此岸由南而北依次有东操场码头、蒙山中学的四个码头、苏屋码头和城北街码头。其中,与旧县村中心巷码头相对的是苏屋码头。此码头西去约40米即名曰“武功书院”的一代枭雄苏元春的故居。苏屋码头东侧有一木桥跨过东江,把城北街和旧县村相连接。此桥即上述永定桥。永定桥有用雕凿方正平整的巨大花岗岩石材砌成的斧头状河心桥墩。斧头状桥墩的斧刃面对由北而来的东江水,斧脑背对流水。缓缓流动的东江水面被斧刃悄无声息地切为两半。平静如镜的河面呈V字形划出两条长长的分水线。宽约3平方米的桥墩顶部高出河面约2米。它是旧县村儿童游泳的跳水平台。当年,我和小伙伴们曾经无数次爬上桥墩,或鱼跃而下,或翻滚而下,或侧翻滚而下。桥墩变成小伙伴们尽情表演跳水技巧的跳台。1630454899138816.png

  除了短暂的洪水期,东江终年清澈净洁。走在河岸上,你可以看见河里轻轻摆动的水草末梢,可以看见悠闲地穿行于水草中觅食的红色鲤鱼。不时有渔民轻点竹排在河里下网。黑色飞箭似的鹭鹚在河里往返梭巡。被鸬鹚追赶的鱼儿慌不择路,直往岸上乱蹦乱跳。

  在旧县村的北端,社公坪古榕树向西伸展的巨大枝杈直逼东江东岸。树梢下直径4米余的抽水水车不知疲倦地昼夜转动。水车上装满水的竹筒一个个依次从水面渐渐升起,达到顶点时便排着队儿很有序地往接水槽里倒水。哗哗之声不绝于耳。

  社公坪码头北侧约60米处又有一道横跨东江的木板桥。过此桥沿河岸北去200米和400米处分别有两座石砌拦河坝把河水往人工开凿的汊道里引。两处汊道及其岸上各有7—8架直径2米余的水碓水车和相同数量的水碓屋。水碓锁在“水碓屋”里。汊道的急流推动水车,转动的水车又带动水碓不断重复着“上——下,上——下”的动作。水碓屋里连续不断地传出“嘎——咚,嘎——咚”的响声。十余架水碓的“嘎——咚,嘎——咚”声和哗啦啦的流水声一起,组成东江河岸美妙的田园交响乐。

  每年夏秋两季,人们利用河水运输木柴,造就了东江特有的“放木”奇观。

  “放木”原于能源缺乏和交通不便。蒙山县无煤、缺电。20世纪70年代以前,县城一带生产、生活所需能源,主要来自燃烧木柴。糖厂、小食品厂、酒厂、纸厂、药厂以及居民生活,都离不开柴薪消耗。距县城东、北几十里的茶山、得梗、壬山等地有丰富的松树林。可以为县城提供大量柴薪资源。但是,山路崎岖,运输困难。发源于长坪、壬山的湄江上游,成为运输木柴的重要途径和重要手段。每年夏天,农民在山上把砍伐下来的松树去枝留干,又把树干沿山坡滑落山脚的河边,复在河边把它截成二尺长的木段子,再用斧头把木段子劈成一块一块的劈柴,然后把这些劈柴叠架成一座一座通透性极好的柴塔。一段时间之后,柴塔干透了,便可以在河里“放木”了。“放木”时,数以千万吨计的劈柴顺流而下。当“放木”经过本村时,小伙伴们都停止了游泳。大家坐在桥墩上,默默观望远道而来的劈柴在东江里挤挤挨挨,浩浩荡荡。目之所及,河面全被金黄色劈柴覆盖。东江变成一条长长的金色飘带。这金色的飘带在缓缓移动中展示着一种不可阻挡的力量,场面颇为壮观。“放木”过后,东江立即恢复她固有的碧绿和温柔,恢复她作为孩子游泳天堂的本性。

  生长在东江岸边的我,同本村其他孩子一样,曾经游遍东江。我热爱东江,熟悉东江。我知道哪儿的水比较深,哪儿的水比较浅,哪儿是沙质河底,哪儿是泥质河底,知道哪一段河里长的是金钱形水草,哪一段河里长的是韭菜形水草。少年时期,每年暑假,我都和村上的同龄人相约,白天下河拔水草卖给养鱼人家,晚上用钓鞭和渔笼在东江里捕捉塘角鱼和鲶鱼。第二天早上,又把捕捉到的鱼拿到菜市场去卖。积一个暑假卖水草和卖鱼所得,大致够交纳秋季开学所需学费、杂费和书本费,使我得以继续上学。1630454923287151.png

  我的初中和高中都是在蒙山中学渡过的。蒙山中学和我家所在的旧县村仅一江之隔。旧县村在东江左岸,蒙中在东江右岸,中间有永定桥相连。我在那里读书时,蒙中上课、下课、息灯睡觉和起床都以击钟为号。那口直径约一尺的铜钟,悬挂在学校“中厅”的二楼走廊上。钟声是有节奏的,不同的节奏表示不同的命令。起床的节奏是“当当当,当当当……”上课的节奏是“当,当当;当,当当……”下课的节奏是“当当;当当……”息灯睡觉的节奏则是“当,当,当……”铜钟的声音非常纯净、清脆、悦耳,传得很远,周边村庄和街道都听得见。旧县村的村民习惯于听蒙中的钟声来判断时间。

  蒙中校园内有据称洪秀全曾于其下颁布诏令的古玉兰树一株。又有残存的永安州古城墙一段。蒙中运动场和旧县村隔江相望。蒙中运动场东部边缘正是东江旧县村河段的西岸。岸上植满毛竹。微风徐来,低垂的竹影轻轻摇曳,宛如飘飘舞者在东江水面滑行。

  这就是我梦里的东江,生我、养我的东江。几十年来,我飘泊异乡,颠沛流离,不管走到哪里,总有它伴随入梦。每当我返回故里,它小桥流水,树影婆娑的身影总是让恋恋不舍的我不忍离去。然而,在此前聚了又别,别了再聚的多次反复中,每一次的离去者都是我。

  这一次则不同。我返乡之前它已遽然离去。再也找不到它了,除非在梦里。

  东江的逝去,引起我长久的沉思。

  岁月悠悠,人世沧桑。我们这个世界的变是必然的和不可阻挡的。但变有丑变美和美变丑两种可能。守旧肯定没有出路。盲目地变亦非好事。人类不能坐等自然界赐予幸福,亦不可重复1958年“人定胜天”的神话。恩格斯说,人类对自然界的每一次胜利,自然界都会给予“报复”。对人类社会来说,自然界的“报复”是生态环境性质的必然的反应。它也许是福,也许是祸。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我衷心地祝愿和期盼,东江消失这一环境之痛,转化为人们更高水平的环境觉醒和环境意识,转化为永安古城乃至蒙山全县人民的永久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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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我们与世间万物,都是一场缘的相遇,注定了这一世的交集,一路经历,一路留下回忆。重返蒙山故里扫墓,沿小巷转入蒙山菜市场东南侧进入梁羽生公园,昔日的东江和旧县村的水田均已踪影全无,目之所及唯有向北延伸的灰色水泥路和路中央与新街的排污沟相衔接的宽约数米的露天排污沟。那天夜里,思绪翻滚,回到了遥远的少年时代。梦里的东江,生我、养我的东江再也找不到了。只希望东江消失这一环境之痛,转化为人们更高水平的环境觉醒和环境意识,转化为永安古城乃至蒙山全县人民的永久幸福。推荐阅读。编辑:李亚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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