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乍暖还寒。

　　朱红三又一次回到了盐河滩，他还打算劝说刘大个子去带部队。结果刘大个子非常兴奋，也就你有这个胆略。

　　刘大个子经常是天马行空，独往独来。后来，他自己也承认，他擅长暗杀小日本和汉奸，并且行动之前没有向党组织汇报。再后来，马区长表示支持，但应该相信党组织，以最小的代价打击敌人。以最大的代价保护自己。

　　刘大个子趁机向马区长建议集中兵力，夜袭伪县政府。同意刘大个子的计划，于是，刘大个子很兴奋，他早就把地形侦察好了。

　　刘大个子知道，在伪县政府大院内，有一个岗楼，当时算的上是全城制高点了。刘大个子安排好伪军联队部管器械的地下党，事先在岗楼里准备充足够的弹药。攻城的时间定在阳历三月三日晚上。城外我县大队、各区小队共一千多人已将县城团团包围，并从各方面做了攻城的准备。东西南北四门各有分工，第一小队首先从南门进城，然后冲入伪县政府，占领制高点。居高临下好打击日军。

　　结果，这次行动像马区长担心的那样没有实现，三月三日下午，刘大个子和四少爷向地下联络站一家药铺的人，宣布了夜间攻城的任务，城里的地下党负责打开城门，每人发给五块钱准备买一条白色毛巾，到了晚上缠在胳臂上，好给攻城的自己人作为标志。

　　刘大个子曾感叹和遗憾这次行动计划的破产，其实就因为一个很不起眼的事情，药铺的人领了钱之后，想到饭馆里饱餐一顿，南门的汉奸也要跟着去吃酒，可他们不同意，这个汉奸，一气之下就告了密，他怀疑他们行为特别神秘。

　　刘大个子和四少爷还没有从药铺出来，有人慌慌张张的从外面进来说，可能要出事了。刘大个子出来观察动静。走到街上见南门开着，不像发生什么事情的情景，又走到十字街，看看其他几个城门也都开着，刘大个子就跟四少爷分了手四少爷去通风报信，刘大个子也想探听虚实。结果回来时被站岗的拦住了，现在戒严了，不能出入。刘大个子被憋在南屋的西套间里。

　　不一会儿，就听见日本人和汉奸叽哩咕噜说话，还抓了一些人进来。隔着门缝，刘大个子看见被抓来的人，有老百姓，也有汉奸，其中有到药铺领钱的一个地下党。这些人被带到联队部，逐个严刑拷打，问的意思是，“你们打算干什么？是谁的头？”

　　其中有一个人说，“头是金家少爷”。见一个人说是，其余人都随声附和地跟着说是。当时，金长起明白了，这下才知道问题严重了。有人陷害他。

　　布置的攻城计划没有实现，一时联系不上四少爷和钱镇长，又想不出啥办法。刘大个子就想自己解决，还没出门正碰上伪分局的伪警察，我们的地下党。他一见了刘大个子就惊奇地问，“哎呀，你咋还没走？敌人已经来抓过你三次了！”正在这时，只听外面又有人来了，刘大个子急忙藏到牛棚里。

　　马区长一时不快，感到一阵阵心热，他从而证实了蔡会长对朱红三的倾心，这种微妙的变化使他心不安神，隐隐觉得她在处处关心着朱红三。出自工作上的考虑，他要求自己平静地对侍，凡事要考虑的周密、行动谨慎。他说，你去找找他？

　　好，你们等着。说着，蔡会长下了炕，穿上鞋就走。马区长随后尾随到院子里，趁机追上了她拉了她一下。

　　他挺紧张，甚至有点心虚，竟被自己凶猛的动作吓住了，她并没有感觉到，她只是趔趄了一下，站稳后，马少良也扶住了她，蔡会长生气地，你干啥呀？

　　你一个人……我不放心，我是……

　　你少烦我。蔡会长一跺脚走了。

　　马少良愣了半天，懊丧地说，我喜欢你，你……他强压住内心的失落尾随而去，天色阴暗，天边有个月芽儿，凭着记忆能够认清脚下的路，不远处就是蔡会长的身影，他急着加快了脚步。

　　马少良心里承认，感情不能强求，他是那么爱着蔡会长，自从洪海梅牺牲后，蔡会长对朱红三好像看到了希望。她对他也逐渐地冷了下来。仿佛自己成了魔鬼，她总想把自己解脱出来，她强烈地渴望着这种解脱，一旦见到朱红三的身影，甚至听到他的笑声，她便喜形于色，兴奋异常频频地向他暗送秋波，面对马少良却是不冷不热，一改往日的温存，女人的心真是个迷，她不爱你了，甚至懒得看你一眼。

　　他们什么时候产生的感情呢？哦，马少良如梦初醒，是自己离开的那段时间，是朱红三卧床养伤的那段日子？每每听见两个人谈话时，总是兴高采烈的，彼此的目光凝聚着深情与向往。

　　她微启小嘴，一双秀目闪着光亮，丰润的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她已经是对他脉脉含情了。他注视着她的言谈举止，可他一直不敢追问，因为朱红三一直没有承接她的爱慕。朱红三不会爱她吗？这一点他很自信，因为他了解朱红三。

　　小蔡呀，你不爱我了不怕，你为啥连个微笑都不肯给我呀？几年来，小蔡的影子刻在了他的心灵深处，就像一幅色彩鲜明的油画更加清晰，更加完美。她有一张稚气、纯真的脸，楚楚动人而又带着些伤感，一举一动流露着甜美的微笑，几年后，她越发诱人了，成熟女性的气质更加迷人。

　　他不露声色，只要她向朱红三和盘托出，倾诉衷肠，那么他就决定关闭这种心思。朱红三一定会巧妙地拒绝她的，他相信凭自己的耐心与关怀，总能使她回心转意的。

　　现在，他甚至觉得，自己力主推荐朱红三带队伍转移，得到上级的批准，是自己从内心里流出来的，不能不说有爱蔡会长的因素作祟。他也想随部队一起走。可他舍不了小蔡，他是那么的爱她。

　　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他发现蔡会长始终没回头，一直曲里拐弯地朝洪海梅的坟地跑，莫非朱红三又来看她了？他想不通，他一直也没有深想他们的那段恋情。

　　然而，今夜使他震惊，他远远地看见坟前伫立着一个身影，那就是朱红三，不然，蔡会长何以自信，他们以前来过吧？这感觉让他心热了一阵。

　　马少良怀着不知所措的心情，感觉她要扑进朱红三的怀抱。然而，他的眼神发生了错觉，她快靠近他时，却放慢了脚步，犹如害羞的小学生，默默地站在了他的身后。

　　他困惑了，她的确感应的准确，仿佛朱红三的一行一动都装进了她的心里，朱红三并没发现她，只是一个人祷告着，海梅，我就要走了，你不要孤单，我是带着你一起上战场的，我会努力杀敌，为你报仇的。一有时间，我会回来看你，直到我走不动的时候，然后再来陪伴你。

　　春风刮过来，同时把朱红三的声音送入马少良的耳鼓。他蹲在那儿，心里听了发酸，眼泪情不自禁地流，他为朱红三的爱情感动。

　　很久，他觉得这样很卑微，心想，应该走上前，大方地说，又担心惹恼了小蔡，马少良正犹豫，就听见朱红三说，你又来了，你先回去吧？

　　就在他俩互相推让之时，马区长走了过去，红三，这儿呆久了不安全，你还是回吧？小蔡可不愿看到你这个样子。

　　我没事，这一走不知什么时候回来……

　　别说丧气话，你会回来的，而且带着千军万马，一起庆祝我们的胜利，马少良向前握住了他的手，两个人一时拥抱在一起。

　　马少良想，感情这东西不是随便拥有的，小蔡有自己选择的自由，何况自己还没离婚，我不能因为爱着她就对她进行束缚，爱着她给她自由，幸福，快乐才是。

　　蔡会长说，别冒傻气了。

　　两个男人被她逗笑了。他们挺立在春风中，衣角不时掀动着，目光转向深邃的夜空，天边有几粒惨淡的星光，长夜漫漫，谁都渴望黎明呀。

　　走吧，回去再谈。马少良拍了拍朱红三的肩膀。

　　朱红三说。不，我们在这儿告别。

　　这……

　　你不向三姨太说一声了？蔡会长说。

　　麻烦你俩代我说一声吧。说完，朱红三又一次握住了马区长的手，又握住蔡会长的手，蔡会长低下了头。朱红三用手指刮了一下蔡会长的鼻梁，还像个孩子，哭啥来？

　　蔡会长说，我没哭，一见风就流泪。

　　朱红三说，好吧，等胜利了带你到天津卫看看。

　　真的。蔡会长很激动。

　　朱红三走了。

　　回去的路上，马少良一直无话。快进镇子时，蔡会长说，马区长，你怪我了？

　　没……没有，你是个好姑娘。

　　不，你怪我了，你干啥不说一句话。

　　我一说话就犯病，我们回去谈吧？谈到天亮。

　　美的你，谁跟你谈到天亮，我还得睡觉哩。

　　那祝福你做个好梦。马少良说。

　　进了门，三姨太焦急地问，红三走了。马少良说，走了，他让我向你道个别。

　　三姨太说，我知道，他是个好男儿，怕我伤心，不愿见到我流泪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