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姨太病倒了，她思念三小姐，总觉得她的影子在自己面前晃悠，那情景犹如梦呓似的不停地呼唤。

　　一时急得四少爷没咒念，说请大夫三姨太不让，留下药也不吃，冯香儿守在三姨太面前一直哀求着，双腿跪在她床头很虔诚地祈祷，但无济于事。

　　三姨太三天没进汤水，四少爷心里发堵，劝说哀求也无用，他想起了钱镇长，也许他能够说服娘。让娘快点好起来，于是差人去请钱镇长。

　　钱镇长来了以后光坐下抽烟，然后给三姨太嘴上插了一根。三姨太抽了一口呛得咳嗽起来，嘴唇都是泡，烟味儿很苦。

　　三姨太把烟扔了，你想呛死我呀？三姨太这么说，实际上她知道钱镇长来了，不用他开口说话，她能闻出他的气味儿。

　　钱镇长说，三姨太我不想劝你，人死了谁也替代不了，你不吃不喝跟了去又咋样？你可是一家这主，你这么一躺，大家心里堵得慌，有病治病，有话就说，别闷在心里，日子一长没病也憋出病来。

　　我太累了。你现在才来，早些时候干啥去了？你要一心救小姐，她能死吗？

　　钱镇长一惊，他凄怆地说，谁冤枉我不在乎，你却不能这么看我，我被日本鬼子看得死死的，我是无能为力，但只有一线希望，我也会努力争取的。

　　话是由你说的，谁知道呢？三姨太说。

　　这话刺激了钱镇长，他很恼怒，腾地站了起来。三姨太，你让我伤心，你说我见死不救还是人吗？

　　钱镇长发开了誓，一脸悲戚的神情。仿佛受了莫大的委屈。

　　钱镇长极力地表白，引起了马少良和蔡会长的注意，他们先后走了进来。三姨太闭着眼，她不想再说什么。

　　钱镇长给马少良点了一支烟，蔡会长没容马少良抽第二口就夺了过去，痨病咳嗽的还抽烟，不怕死得快？

　　马少良尴尬地笑笑，脸上浮出苦涩的笑容。闹革命打鬼子给洪家大院带来了不幸，他想说这是谁也不愿看到的，可他没说，也不想跟三姨太解释，知道她深明大义，一时悲伤才病倒的，她想通了她会像以前一样支持我们抗日的。

　　蔡会长走近三姨太，三姨太，对不起你老人家，我们没能保护好三小姐，她是好样的，在敌人面前不肯低头，她的死给我们女人争了脸，也是洪家家族的光荣。你就别拒绝医生看病了，你把自己的身体搞垮了，谁支撑这个家，我们不能没有你的支持，你家对抗日是有贡献的，我们大家都知道。

　　马少良说，三姨太，你先歇着。今天无论如何也要吃饭。看医生。

　　马少良召开了会议，觉得三姨太是疼爱三小姐，一时经受不住这种打击，总之，我们要耐心做好思想工作，我们的人员尽快分配下去，不能集中这里，求生存，是为了更好地打击敌人。

　　这次会议研究决定人员分散，第一解决棉衣裤的问题，吃饭问题。再一次将刘大个子的人员优化组合，编成团、营、连、排、班。团长仍由刘先生担任，红三不在，政治工作先由蔡会长兼任，待我们救出他仍由他做政治思想工作。还有……

　　这次分工细致层层把握，每天逐级汇报。不管过去出身如何，现在是抗日先锋独立团，接受军分区领导，刘先生你说几句吗？

　　刘大个子说，行，你安排的挺好。

　　刘大个子有点心不在焉，自个虽然兼职团长，本心不愿再干，但又不好意思拒绝，等红三吧，红三来了完全依靠他。

　　最后决定，由钱镇长出面做工作，他是一镇之长，做起这项分流人员的工作顺理成章。

　　蔡会长觉得可以深入群众，提高人们的思想觉悟，团结更多的人。

　　开会之后，洋炮张找到了刘大个子，他不同意人马分散，那样算啥？

　　不是分散，而是一举三得。

　　那三得？

　　首先解决了吃饭穿衣问题，二可以利用老百姓做掩护，三是团结更多的人，还有很多好处，我说不上来，总之，我们不是过去的那伙人了，我们是在党的领导下抗日先锋独立团。你要服从命令，好自为之。

　　弟兄们都是抛家舍业的光棍，发生睡老乡女人的事咋办？洋炮张说。

　　纪律严明，时常提醒大家。你自己咋想。

　　洋炮张说，我反对这样做，削弱我们的战斗力，我想不通。

　　刘大个子笑了，他知道，生性自由散漫无拘无束惯了，进入各家各户后，帮老乡打扫院子、担水、种地，像过平常日子一样，他一时难以接受。

　　洋炮张见刘大个子不语，他摸了摸自己的洋炮说，不救朱红三了，不打日本了？要是这样还不如回家搂着女人去过日子呢？

　　洋炮张心野如风，打打杀杀的才痛快，他叫了一声刘爷就想走。

　　刘大个子说，你去问马区长吧，我也说不清楚。

　　洋炮张比他还刚烈，刘大个子了解他。不过，他觉得马区长这么安排有道理，洋炮兄弟说的也有道理，他一时反倒没了主意。

　　刘大个子想，最要紧的是讲义气，自从归顺共产党和八路军后，他就不在乎了，因为八路一心抗日，弟兄们也感觉到了，从八路身上看到了希望。自己少了一只胳膊，无论如何也没了当年的威风，他必须为他们寻找一条正确的路走，不能毁了他们。

　　夜里下了一场雪，天亮时分有人来报，洋炮张和瘸子仇带着一部分人马走了，四少爷也不见了。这个消息震惊了马区长和蔡会长。于是，他们三人飞身上马追了下去。

　　雪下的不大，但地上也是一片皆白了，跑了十几里终于追上了洋炮张，传我的命令，把部队带回去。

　　洋炮张停下了，他来到刘大个子跟前。大哥，你让不让我去打日本？

　　让，谁说不让了，但不能蛮干，一切听从马区长的指挥。

　　马少良和蔡会长下了马，洋炮张同志，你这样做违反了党的纪律。

　　洋炮张想说什么？刘大个子说，你闭上嘴。他没有下马，仍然威风凛凛地站在雪地上。

　　马少良说，你这样做的后果想过吗？

　　蔡会长说，老张，你可是刘爷的兄弟，你也参加了革命，为啥要擅自作主把队伍拉走呢？你错了，你……

　　我去救朱红三，和日本人决一死战，不达目的永远不回来。洋炮张有点歇斯底里了，那情绪像一头发疯的公牛，摇晃着两个犄角要顶人一般。

　　你现在不是土匪了，你要服从马区长的。刘大个子劝告着洋炮张。

　　大哥，你带领我们走吧，再呆下去，兄弟们会纷纷逃散的，把弟兄们分到老百姓家里，还不如解甲归田，我们是抗日的队伍，为啥要这样？你想过兄弟们吗？你交给他们就撒手不管了。

　　洋炮张跪在刘大个子面前，哭喊着。我受不了了，不能整天价混吃等死。

　　刘爷你就带头吧，我们跟着你，你不走，别怪我们不听你的。

　　一时众说不一，但有一条是一致的，组织起来像个正式队伍和小日本打，不然，不如死。

　　刘大个子多么希望马少良多做思想工作多说几句，挽留住洋炮张呀。可是他在看他的意思。尤其在这关键时刻，洋炮张又不给他作脸，刘大个子心里堵得慌，一时觉得气短，恰巧在这个时候有人独自走了，他用眼角一扫，雪地上有三个人相继离去。

　　一连三声枪响，刘大个子打伤了那三个人，他们瘫在地上捂住了自己的腿嚎叫起来。

　　洋炮张说，大哥，别打他们，他们并没有背叛你，他们跟我去打鬼子，只是脾气暴躁了点，你带领我出生入死，枪林弹雨的拼杀过，

　　你咋可以绝情？

　　洋炮张的话音未落，齐刷刷的人都给刘大个子跪下了。

　　刘爷，我们拥护你带领我走，不答应我们跟洋炮张干。

　　刘大个子长叹一声，马区长，蔡会长你们说咋办？

　　马少良说，你的兄弟们你处理吧。说完勒紧了缰绳欲走。

　　刘大个子说，痛快点，跟我回去。

　　洋炮张说，死也不回去。

　　洋炮张起来就走。

　　刘大个子说，好吧，我成全了你。接着举起了枪，洋炮张回过头来，你开枪吧？说完转身又走。

　　枪响了，洋炮张好像没有一点惊慌，他又一次转过脸来，耳朵被刘大个子打掉了一只，任血流着，他没管它。

　　有人围住了洋炮张，也有人跑到刘大个子跟前。

　　刘大个子说，跟我走的站在这边，跟他走的请站在他身边。

　　有一半多人回归了刘大个子。

　　洋炮张朝刘大个子一抱双拳，段大哥，后会有期，你保重。

　　刘大个子骑在那匹高头大马上，远远地望着离他而去的弟兄们，不觉心里泛热。一阵心酸，眼窝湿润了。他忍不住流下了热泪。

　　他深有感触，觉得这个时候休养生息，不利于兄弟们的情绪，当然，也不能一味地姑息养奸。那样的后果不堪设想，好像马区长经常说，那样给革命带来重大的损失。

　　刘大个子寻视瘸子仇，喊了两声没有啥动静，有人报告说，他也是跟着洋炮张走了。

　　哦，他也走了，刘大个子一阵心酸，险些从马上跌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