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终结篇）

　　乍一进门，杨桂香的样子把吴玉莲吓了一跳。就见她像是刚从澡堂子里出来似的，连头发上都蒸腾着热气，脸上全是汗珠子，身上穿着少有的时髦漂亮的衣服，可是衣领子上贴着脖子的地方都是湿的。这也不是夏天啊，她哪来的那么多的汗呢？

　　“你忙什么呢？把自己热成这样。”

　　“你知道我这个人身体虚胖，爱冒汗。”杨桂香拿着毛巾的一双手竟然都在不自觉地哆嗦个不停，她用毛巾一遍遍地擦脸，可汗珠子还是层出不穷。与其说她是因为干活累出的一身汗，倒不如说她是紧张的。她刚才以最快的速度把一直是乱糟糟的屋子收拾了一番，此时屋子里还是比较顺眼的。沙发上和床上、地上都没有衣服和杂物了，床单也铺得平平整整的，像那么回事了。她本可以不这么紧张的，只是她的突发奇想把计划好的事情给突然改变了。她在给吴玉莲打电话时，已经接近那个关键的时间了。因为她是在最后关头才下定决心把吴玉莲叫来的。

　　“你喊我来干啥呀？不会是又让我帮你收拾屋子吧？”

　　“不是不是，是这么回事。你、你坐下，你听我说。”杨桂香更加紧张了。她几次三番‘咳卡’地清着嗓子，可就是不接着往下说。吴玉莲不解地看着她。

　　“有啥事你说呀。你怎么也墨迹起来了？”

　　“玉莲呀，我求你个事儿。”杨桂香艰难地咽着唾沫。对她来说从来都不是难事的组织语言，此时竟把她给难住了。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意思了。“一会儿，一会儿你在俺家衣柜里呆一会行不行？那啥，那啥吧——”

　　“好不央的我去衣柜里呆着干嘛呀？”吴玉莲的眼睛瞪得老大。这个杨桂香可真是个怪人。她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哎呀妈呀，可急死我了。”杨桂香竟急得直跳脚。“来不及了，来不及了，我没功夫跟你解释。你就听我的得了。一会儿你藏在衣柜里，千万别弄出声音来，连喘气都要小点声，可千万别让人听出你的动静来。你一定要老老实实呆着，看见，听见什么都不要出声。行不行？你一定要答应我，我可是为了你豁出老命来了。”杨桂香脸上的汗像水似的往下淌，小眼睛瞪得溜溜圆。神情紧张得像是要上生死的战场似的。

　　“我说你到底是啥意思啊？”吴玉莲也被杨桂香的神神秘秘给弄得紧张起来。

　　“求求你了，你啥也别问了。一会儿你就知道了。”杨桂香双手合十不停地冲着吴玉莲摇晃着。

　　吴玉莲还想再说点什么，就听见杨桂香的手机响了。杨桂香急忙把手指头竖着靠在嘴唇上，示意吴玉莲不要出声。她按下接听键，立刻满脸堆笑地“嗯嗯啊啊”了几声，就赶紧挂了电话。

　　“来了，来了，他来了。你赶紧进去。”说着话，杨桂香就把吴玉莲推进衣柜里，一把把她摁坐在衣服堆上。那堆衣服的高度正好适合做一张椅子。吴玉莲个子虽高，但体型瘦削，坐在衣柜里并不显得局促。

　　“你千万千万别出声，喘气时要捂着嘴。”杨桂香匆匆说完，就关上了衣柜门。好在这个衣柜是老式的，中间有一个缝隙，使吴玉莲既不会觉得憋闷，也能透过缝隙看见外面的一道缝。

　　杨桂香这边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她既要打扮一下自己，又要检查一下有没有屋子里吴玉莲的痕迹。吴玉莲进门时，她就把吴玉莲的鞋藏进鞋柜里了，吴玉莲的包包她自己拿着呢。看看没有什么破绽，杨桂香就赶紧往自己的脸上涂化妆品。可是层出不穷的汗珠子实在让她没办法，化妆品抹上去就是一道一道子的白，气得她索性不抹了，她直挺挺地站在玄关里，做着自以为是的瑜伽或者是太极拳动作，双手上抬又下压，让自己用力地深呼吸，希望这样做能让自己尽快平静下来，但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劳，她的后背都被汗湿成了一片。换衣服已经来不及了，惟一能做的就是给自己涂一个猩红的嘴唇。

　　“砰砰”两下轻得不能再轻的敲门声响了。杨桂香的小眼睛‘嗖’地一下就亮了。“没办法了，就算是死，也得这样了。”杨桂香咬着牙，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随即一步上前打开了门。

　　一个高个子男人一声不出地跨进门来，又利落地随手关上了门。那一张鸭蛋青色的脸，不是别人，正是陆一凡。他的穿着很随意，因为来见杨桂香根本不需要他刻意地打扮自己，他们早就熟头熟面了。

　　“你自己在家呢？”陆一凡说。

　　“不是我自己在家，你能来吗？”杨桂香的心情突然间平复下来了，竟然不再觉得紧张了，汗也不再冒了。真是怪事，杨桂香自己都觉得奇怪。

　　陆一凡连看都没正经看一眼杨桂香，就从她身旁走过去，进了卧室。他把自己随身背的黑皮包放到床头柜上，眼睛在四下里打量着这个屋子。不知道吴玉莲是否看清了来人，只是大衣柜里似乎有了点骚动。当然这种骚动只有担心有骚动的人才能听得见。杨桂香一步跨过来，挡在大衣柜前面。

　　“你老公上班去了？”陆一凡问。

　　“嗯哪。他走有一会儿了。”

　　“你最好把门反锁上，要是他突然杀个回马枪呢？”

　　“不会的，他从来都不担心我。”

　　“你老公倒对你挺放心的。不像吴玉莲老公，恨不得把媳妇栓在裤腰带上。”陆一凡说完这话，杨桂香明显能感觉到身后的衣柜里有骚动，她急忙用大声说话来遮掩。

　　“人家吴玉莲长得多漂亮啊，我这样的没人惦记，所以我老公不在乎我。”

　　“长得再漂亮又怎样，不过是个木头美人。”

　　“哦？你这话要是给吴玉莲听见了，她该情何以堪啊。”

　　“她怎么可能听见？除非你去告诉她。对了，我忘了，你们俩是好闺蜜，女人啊，就是让人搞不懂。为什么你们那么喜欢传闲话呢？”

　　“你这话说的太笼统了，我就不喜欢传闲话。你看你和吴玉莲好这么长时间了，我就一点口风都没露。”

　　“那是因为你也怕她知道吧？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把她介绍给我的目的。你不过是为了……”

　　“行了，行了。说这些干嘛？你忘了你是干啥来了？”

　　两个人一边说着话，一边熟练地行动着。吴玉莲透过衣柜的缝隙，看见对面的床上铺开了羽绒被，然后脱光了衣服的身体麻利地钻进被子里去了。随后，两个人的喘息声既压抑，又无所顾忌。

　　“你今天怎么不叫唤了？我记得你叫起来特别好听呢。”陆一凡说。

　　“你不怕把狼招来呀？左邻右舍会听见的。”杨桂香压低声音说。

　　“那你以前怎么叫得那么欢？你那时候就不怕有人听见了？”

　　“哎呦，你可真讨厌。”杨桂香居然也会撒娇呢。顿了一顿，杨桂香又说。“你说吴玉莲要是知道咱俩的事儿，会不会气死？”

　　“她爱气就气去好了。本来这就是个玩玩而已的事，谁像她那么死心眼。她要是有你这么开明就好了。”

　　“看你这话说的，好像我有多淫荡似的。”

　　“你不淫荡，只是淫荡的恰到好处罢了。吴玉莲就差远了，她跟个刚毕业的女学生似的，啥花样都没有，就会娇滴滴地发嗲。”

　　“男人不就是喜欢女人会撒娇吗？”

　　“拉倒吧。她那不叫撒娇，那叫犯贱。再说了，撒娇一次两次行，次次都撒娇就没意思了。”

　　“你们男人太难伺候了。人家吴玉莲一颗心都扑在你身上，你却这样说人家，人家知道了得多伤心啊？”

　　“那只能怪她自己死心眼了。把不过是玩玩的事，那么当真。她还说跟老公离婚以后就一心给我当地下情人。这个傻瓜。”

　　“唉！”杨桂香无声地叹息着。“还不都怪你装得太像个情人了。把人家给蒙蔽了。”

　　“那能怪我吗？我就算冷着她，她也一门心思要跟我，我有啥办法？”

　　“也是啊。我怎么劝她，她都不听。”两个人不停地说着话，却一点都不耽误动作，配合得珠联璧合的。可见他们有多熟悉彼此。

　　本来陆一凡打算在杨桂香家睡一觉再走，却被杨桂香以可能会有人来串门为借口给打发走了。真是来如风，去无影，前后不过一个小时的时间而已。

　　当杨桂香把吴玉莲从衣柜里拉出来时，吴玉莲浑身都僵硬得仿佛不过血了。她脸色煞白，双眼发直，真跟个木头人似的了。

　　“你太棒了，竟然一点声音都没弄出来，真了不起。你要是不做间谍都可惜了。”杨桂香看着吴玉莲，嬉皮笑脸地说。她这会一点都不紧张了，刚才她尖着耳朵能听见一丝丝吴玉莲发出的轻微的喘息声，所以她用不停的和陆一凡说话来遮掩，居然让她蒙混过关了。

　　吴玉莲还是直挺挺的站着，一声不出。她的意识是不是又神游去了？

　　“玉莲，我也知道，这事对你的打击太大了。可我也不得不这么做。我都是为了你好。你陷的太深了，不这样不能把你从陷进里拉出来。其实这种事你何必当真呢？不过就是玩玩而已。谁要是为了这种事跟家里闹离婚，弄得妻离子散的，那才是傻瓜呢。”

　　吴玉莲还是一声不出。杨桂香见状又说道：“你是不是生我气了？你想不到陆一凡居然会跟我有一腿？我这个人哪一点能跟你相比呀？其实这不奇怪，你还记不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的笑话。那个澡堂子里失火，跑出来的女人们的笑话，人家让她们把脸捂住，别的地方都别管。除了脸蛋不一样，别的都一样。这就是说呀，在男人眼里，所有的女人都是一样的。他们才不在乎什么美啊丑啊，香啊臭啊的呢。拉到蓝里就是菜……”

　　“行了。你别说了。”吴玉莲突然怒声吼道。紧接着她就转身要走，杨桂香赶忙给她拿出包包和鞋子，把她送出门去了。

　　自打这一别后，杨桂香已经有三年多没见到吴玉莲了，不过她知道吴玉莲跟老公一起去外地打工了。她在老公做指挥的工地上做仓库保管员，每个月也有三、四千的收入呢，她还和老公越来越恩爱了。两个女人是在一年之后才恢复联系的，现在她跟杨桂香说的最多的，就是老张是多么的好，挣钱是多么的多。而且她的儿子也毕业了，也能挣钱了，她家的小日子是欣欣向荣的发展着，别提多美了。他们家还在另一个城市里买了大房子了，不过她可没有邀请杨桂香去她的新家看看。两个女人只保持着表面的客气，多余的话都不再说了。

　　杨桂香也再也没有见到过陆一凡，她把他完全拉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