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婚姻破裂在我父母那一辈人眼里是相当丢脸的事，而在现在却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了，可就算再寻常，我也不愿意和柳清和走到那一个地步去。也许有人会说，他现在已经是个精神病人了，他将来可能会成为我的累赘，那我也愿意每天都看着他，守着他。他发疯，他语无伦次，他把房间里的东西都砸了，那又怎样呢？只要他还有让我无比迷恋的美貌和优雅可爱的仪表，我就永远不会嫌弃他。

　　他安静时躺在阳台的摇椅上，玲珑剔透、漂亮无比的鹅蛋脸仰向天空，闭着的眼睛下方那毛茸茸的眼睫毛又长又密，鼻子和嘴唇被光线勾勒出诱人的轮廓。光洁白皙的肌肤，匀称性感的身体，他安静地躺着，不知道睡没睡着。他和阳台外那广袤的田野、庄稼、树木和村庄的景色，在蓝天的映衬下，美得像一幅画，美得无以复加。

　　我真的愿意一辈子就这样欣赏着他，就算和他是两个世界的人也无所谓。只要他不离开我，我就算守着一个躯壳过一辈子也值得了。这世上哪来那么多十全十美的事儿啊？得到了一个绝代佳人，而且人家还死心塌地地爱着你，做梦去吧！好事儿难道都是你一家的呀？我现在一点都不纠结他到底爱不爱我的问题了，只要我爱他就足够了。我现在就想着怎么样才能把他那颗冷下来的心，再给暖回来。我尽心尽意地伺候他。他不愿意看见我，我就每天把饭菜放在他门口，然后轻轻地敲敲门就走开。我尽量不让他看见我，而他在阳台上的迷人样子是我在另一个房间里偷看到的。

　　他的活动范围就是房间和阳台。他犯病时把房间里很多东西都砸了，唯独没砸他的电脑。那本来是他和这个世界惟一的联系，但是我怕他和杨瑞再联系上，连网线都没给他安装，只是给他下载了一些游戏，那些游戏是他平时惟一的消遣。现代社会的进步，离不开通讯的便利，如果是过去的年代，杨瑞别说是出国了，就算是去了外地，他们想重新再见面都是难上加难的事，而现在他们就算各自在地球的另一端，一个电话，一个信息就足够他们破镜重圆的了。所以他们要是想死灰复燃简直是太容易的事儿了。我不得不防啊。

　　我相信，如果老天给我时间，一年，两年，三年，甚至半年，我都会把柳清和给争取过来的。只要、只要给我时间，我一定会用一颗真心，一片真情来感化柳清和，把他从一块顽石变成绕指柔的。可惜，可惜啊，计划永远没有变化快。仅仅不到半个月，杨瑞就出现在我家大门外了。他顶着一张被晒黑了的脸，和明显有些消瘦的身躯，像个黑铁塔似的，站在我家大门外。

　　“美丽。”我当时正在院子里摘小葱，没有注意有一辆出租车正缓缓停在我家门外。那个从车里钻出来的人冲我喊了一声。我看清了来人就吓得说不出话来了。

　　“美丽，是我呀，我回来了，怎么，你不打算给我开门吗？”杨瑞呲着一口白牙，黑脸庞把牙显得真白。

　　“你，你咋回来了？李云庆跟你一起回来了吗？”我真的不打算给他开门，所以故意磨磨蹭蹭的。

　　“他呀，他回不来了。他在非洲娶了个黑美人，在那儿过起日子来了。而且，他媳妇已经怀孕了。”

　　“什么？”这个消息可太惊人了。李云庆居然会在非洲娶媳妇了，而且媳妇还怀孕了。这叫什么事儿呀？这也太辣眼睛了吧？我无法想象李云庆将来怀抱着一个混血黑孩子会是怎样的一幅画面。“李云庆不是跟你是好——好朋友吗？你们两个不是那什么了吗？他怎么能找别人呢？”我不管不顾地说道。

　　“竟胡扯。他跟我能有什么事儿？我们就是好朋友而已。”杨瑞不耐烦地说。“清和呢？清和现在怎么样啊？”

　　“你别竟说好听的了。有人都看见过你和李云庆在一起干那啥了地呢。”

　　“呵呵！那个人肯定眼睛花了，看错了。”杨瑞哈哈笑着说。“别管李云庆了，他现在好着呢，成天乐呵呵的。我关心的是清和，他在哪儿呢？他好不好？”

　　我一边犹豫着不肯打开院子的大铁门，一边又在脑子里急速地盘算着，我绝不能让杨瑞和柳清和见面，一定得把杨瑞赶走。

　　“清和不在这里。”我嘴上缓慢地说着，脑子却是快速地转动着。“他住在精神病院里呢。自打上次犯病，他就住进精神病院了。”

　　“哦，可怜的清和！”杨瑞很痛心地叹了一声。“你能告诉我地址吗？我现在就去看他。”他信以为真了。我不能说一个本地的医院，那样的话，他半天就能再转回来。

　　“他在鞍山呢。鞍山立山区的一个医院，叫什么名字来着，我有点想不起来了。”

　　“立山区吗？我到那里去打听吧。立山区的精神病院，只能有一个，应该很好打听。”杨瑞匆匆说完，就转身匆匆走了。这家伙真够雷厉风行的了，就见他大步流星地往村外那条道走去了。我这才打开大门，偷偷地探出脑袋看他的背影。一等他拐过房头看不见了，我就立马锁上大门，往三爷爷家跑去了。

　　三爷爷也正在院子里伺弄菜园子呢，满院子的蔬菜长势喜人，豆角架，葡萄架有模有样，绿的紫的黄的各式蔬菜、绿叶红花，把个园子装点得新鲜漂亮极了。不过我可没心思看这个。我直奔三爷爷过去了。

　　“姥爷，姥爷不好了，杨瑞来了。”我急匆匆又低声说道。

　　“哦？这小子回来了？从非洲回来的？”三爷爷直起腰来，绿豆眼又瞪得溜圆。

　　“是啊。回来了，见了我就问清和在哪儿。”

　　“你让他们见面了？”

　　“没有。我骗他说清和在鞍山呢。他立马就去鞍山了。”

　　“好，做的好。不能让他们见面。”

　　“可是，他去了见不着人，明天还会来找咱们的。”

　　“再来也不能让他们见面。”三爷爷瞪着眼珠子说。

　　“可谁能拦得住他呀？这总不是长久的事儿呀。”

　　“他还敢私闯民宅呀？还反了他了。别怕，有姥爷在，他不能怎么地。”

　　“姥爷你可别这么自信。那个杨瑞可不是个老实人，他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就怕到时候……”

　　“那还能把清和这么个大活人藏起来呀？就算住到城里去，他也能找上门来。”

　　“就是啊，这可怎么整啊？”我也愁得没辙了。

　　“强龙斗不过地头蛇。胜利村是咱们的地盘，他杨瑞一个外来人还能在这里兴风作浪吗？咱们把清和弄你四舅家去住一阵子，等他走了再回来住。”

　　“那也行。那咱们现在就把清和送四舅家去吧。”到底是三爷爷有办法。我一遇事就发懵，这么简单的招数都想不起来了。

　　我是不能和柳清和碰头的，见了我他没准又得犯病。三爷爷安排三叔带着几个人，骑着摩托把柳清和送到临村的四舅家去了。我的心总算放在肚子里了。杨瑞果然第二天下午就风尘仆仆地赶回来了。扑了个空的他有着一肚子的气，见了我说话没有一点好声气。

　　“我真是小瞧了你了，陈美丽。你骗起人来‘喯’都不打一个呀。厉害，佩服。”他叉着腰站在我面前。“说吧，现在你又打算把我支到哪里去？怪不得昨天不给我开门，原来是在争取时间哪。你现在不用让我上楼去搜，我知道清和现在肯定不在楼上。他肯定被你们弄到别的地方去了。”

　　“那又怎么样？”我也一样没有好声气。“他是我的老公，我有权利安置他。”

　　“信不信我去告你拘禁！”杨瑞上前一步逼近了我，他的眼里冒出火来了。哼！跟我来这套，难道我是被吓大的不成？

　　“你尽管去告好了。我倒要看看法院是不是你家开的。”

　　“你！你够狠！”杨瑞咬牙切齿地瞪着我。我们两个像斗架的公鸡一样互相瞪视着，自信满满的我，在气势上一点都不输阵。

　　杨瑞最先泄了气，他深深地叹了口气，一句话也没说，转身就走了。

　　我以为我胜利了，我以为我赢了，可我还是太嫩了。我忘记了金钱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都是最好的通行证。这世上就没有金钱办不了的事儿。尤其是对于一辈子没见过几个钱的人来说，当一个人突然把一大笔钱放在你面前，求你办一件事，并且是一件根本算不上多难的事，你能拒绝吗？

　　杨瑞见在我们这里打不通路子，他立刻就偷偷地去找他以前曾经见过的三叔陈国民去了。他把陈国民约了出来，请他喝酒，又给他钱。三叔起初还不肯露口风，架不住杨瑞一下子就给了他意笔能买一辆汽车的钱，他登时就看着那一堆钱喘不过气来了。于是，他就啥事都毫无保留地告诉了杨瑞。杨瑞直奔四舅家，见到柳清和后，两个人又哭又笑，又抱又吻地搅作一团。哭过了、抱过了，然后，然后杨瑞就把柳清和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