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走南闯北

　　1969年8月13日铁列克提战斗中阵亡的28名烈士，他们后来被安葬在托里县烈士陵园（25名）和塔城市烈士陵园（3名）。我们这些还活着的人，包括那些曾经参加过战斗、或者虽然没有参战但是参战部队退役的老兵们，无时无刻不在思念那些牺牲的战友，盼望有一天能去看望他们。特别是在从各自工作岗位退休以后，大家的时间比较充裕了，这种思念之情日益强烈，希望能在自己的有生之年再去一趟边防。大家公认的日子，就是2019年8月13日，铁列克提战斗50周年纪念日，在这一天到塔城去，到托里去，在这一天召开纪念大会，祭奠牺牲的战友。

　　早在2016年，有人就开始呼吁了。就在这年下半年的一天，同在兰州的战友张世海、王明禄找到我，提出了他们的想法。他们的意见是由我牵头，组织纪念活动。我拒绝了，因我的担心较多。到了2017年春天，4-5月份，他俩又从河南柘城打来电话，同时打来电话的还有任凯旋等战友。原来，他们到柘城与袁国孝等战友相聚了。他们的意思，是要我赶快过去，到柘城与他们会面，商量50周年纪念活动事宜。我因事先没有准备，手头有些工作撂不下，没有去。但答应当年9-10月份去一趟。同时，我也表明了态度：我可以做这方面的工作，可以做做具体工作，担任什么“秘书长”之类，但不能“挂帅”，挂帅之人请他们另选高明。

　　这年9月，我将手头工作做了安排。主要是几个刑事案件，有的需要由其他律师接力，有的需要与法官沟通开庭时间，即在我外出期间不要安排开庭。我不能耽误办案——不是钱的问题，是一个律师必须承担的责任问题。9月8日，在妻子柳玉兰的陪同下，先乘飞机到长沙，然后由南向北，先后到湖南岳阳、河南柘城、郑州、洛阳、陕西西安、汉中等地。此行的目的，主要是与战友们进行沟通，商谈50周年纪念活动事宜，共同推举牵头挂帅之人。同时渴望看看阔别多年、分散在各地的老战友们。为此，我做了一定准备，主要是拟制了《塔城军分区退役老战士、烈士亲属纪念原中苏边防铁列克提战斗50周年祭奠烈士活动策划书》，随身携带。策划书规划了纪念活动的时间、地点、参加人员、仪式议程、组织领导等内容，需与战友们沟通，特别是在组织领导方面，需要推举领头挂帅之人。每到一地，我就拿出策划书与大家沟通商量，听取意见。抱着同样的目的，第二年即2018年，我还去了北京、天津、河北廊坊、辽宁沈阳、新疆等地。当然，北京之行，并不是专程，因为这时正好在北京市通州区接了一个刑事案件，借机同行罢了。

　　多次出行，见了很多战友，其中不少人是部队原师、团级领导。大家对组织这项活动很感兴趣，表示支持，但没有一个人愿意出面牵头，升帐挂帅。反倒是不少人积极主张由我牵头，热情推举我挂帅，他们都认为我最合适。看来，组织这次纪念活动的“头头”，要历史地落到我的头上了。我不能看着大家的期望落空。每到一地，都深刻感受到战友们的热情和真情，有的战友安排车辆接送，有的战友全程陪同游览，有的战友腾出自家的房子让我们居住。真是：

青春相识不觉亲，今日相拥泪浸浸。

历经风雨真情在，不是血亲胜血亲。

2、柘城之行

　　去了很多地方，见了很多战友，感受很深。真想把它一一记载下来，可惜限于篇幅，不能一一列记，只能让它继续保存在我的日记之中了。但是，到河南柘城一地，不能不做单一记述。那是2017年9月13日，我和妻子柳玉兰，从湖南岳阳乘动车4个小时，到了河南商丘。袁国孝和夫人陈树勤带车来接。商丘到柘城还有60公里，路不是太好，跑了1个多小时。当晚，柘城县的战友们在柘城未来世界大酒店安排晚宴，给我们接风。参加者多是我原在边防六团时的老部下，都是退役军官，有十几个人，由路通环、李信德牵头。路是原边防六团后勤处运输股股长，李是原边防六团一营营长。

　　第二天一早，我们在袁国孝夫妇的陪同下，首先来到柘城县烈士陵园，祭奠革命先烈，特别是为了祭奠在铁列克提战斗中牺牲的9名烈士，他们是我的战友。柘城县烈士陵园位于大仵乡，离县城不远，这里安葬着建国前后为国捐躯的众多柘城籍先烈。一路上探寻，买不到鲜花，只有纸花。我嫌纸花太俗，不愿使用。国孝开着车，跑遍了县城，终于找到一家鲜花店。店主打开冰箱，拿出冻藏的鲜花，但数量太少，又打电话调进了一些，才满足我的需要。根据我的要求，花店制作了一个大花篮，另又准备了9束鲜花。我们到了陵园，先将花篮敬献在陵园纪念碑前，鞠躬行礼，算是祭奠了全园烈士。然后在铁列克提战斗中牺牲的9名烈士墓碑前献花、奠酒、敬烟。铁列克提战斗共牺牲28名烈士，其中9人是柘城县籍，约占三分之一。他们都是1969年3月入伍，8月参战，可以说都是新兵，都是18岁左右。他们将自己的青春和生命献给了自己的祖国。不过，这里安置的仅是他们的碑铭，他们的灵骨依然安葬在新疆托里县烈士陵园。

　　中午，由袁国孝安排午饭，参加者共10余人，全是当年塔城军分区骑兵营、步兵第四营复原的老兵。其中参加铁列克提战斗的有4人，包括常书林、周崇学、皮学孔、王瑞征等人，他们都是原铁列克提边防站战士，战斗中都是各掩护组成员。他们老了，岁月无情，在他们的脸上刻下了深深的痕迹。当然，我也老了。

　　9月14日，我们去看望、慰问尹清启烈士的母亲。尹清启，1950年11月出生，1969年3月入伍，8月参战，时任骑兵营三连战士。战斗中系中路掩护组枪榴弹副射手，追记三等功。柘城县牺牲的9名烈士，他们都被追记三等功，他们都很年轻，都没有结婚，也就不可能有后代，他们的父母几乎全部亡故，只有尹母还健在。她居住在柘城县慈圣乡，已经89岁了。老人还算硬朗，在小儿子的搀扶下，在廊间与我见面。她已得到消息，走出房间，站在那里等我。她一手柱着拐杖，一手握着我给她的慰问金，两眼有点迷茫，与我合影留念。没有说一句话，对于我的问候只是不断点头；也没有流泪，她的眼泪早已流尽。她还记得她的大儿子尹清启吗？我相信她一定还记得！

3、2018——塔城之行

　　为了确保2019年8月13日的纪念活动圆满成功，我和战友们决定提前一年到新疆去一趟。这次塔城之行，也不能不单列另记。

　　2018年6月6日，我和妻子柳玉兰、张世海和王凤莲夫妇、袁国孝和陈树勤夫妇，从兰州乘火车前往乌鲁木齐。袁国孝夫妇是从河南柘城先期过来，在兰州与我们汇合，然后稍作休整、游览之后，择期共赴新疆。张世海，甘肃省兰州市人，1968年3月入伍，1969年8月参加铁列克提战斗，荣立二等功。我的“身份”是纪念活动组织委员会主任，张世海和袁国孝的“身份”是副主任。此行的目的，除了想见见在新疆的战友、“旧地重游”之外，主要是要向当地部队、政府沟通汇报，企望支持。

　　到乌鲁木齐后，待了两天，见了一些战友。战友们热情接待了我们。还到昌吉拜访了塔城军分区原副司令员尚登学同志。边防W团董明辉团长安排一辆私家车来接，到塔城500多公里，早上出发，下午即到。看着平整的高速公路，车辆飞速来往，想起当年我们走这段路，往往需要3天，不由得为祖国的发展进步而心生感慨。

到塔城的第二天早上，我们即到塔城烈士陵园扫墓。这里安葬着在铁列克提战斗中牺牲的3名烈士。我们在他们每人墓前燃上高香，献上鲜花，敬烟、奠酒。高香是袁国孝从河南带来，高有1.8米。

　　当天下午，乘车参观了卡梅斯台、阿克雀克、加曼奇、巴克图等边防站。当晚和第二天晚上，由范军林战友和塔城军分区政治部郭天成副主任分别设宴，给我们接风。范军林是范进忠烈士之子，之前我们虽有电话联系，但是第一次见面。郭天成是《铁列克提之殇》一书的主笔，该书文笔流畅，内容详实，为铁列克提战斗保存了大量历史资料。我和郭之前也有电话交流，但也是第一次见面。军队严厉禁酒，郭说哪怕挨个处分，今天也要陪你们喝几杯。他和军林的豪情令人难忘。

　　6月11日早上，到达托里，即到托里县烈士陵园扫墓，祭拜安葬在这里的25名烈士。之后，就到托里县民政局沟通汇报。何永刚局长热情接待，安排了午饭。晚上住边防L团招待所。第二天一早出发，去该团管辖的各边防站。L团派了一辆依维柯，由徐伟锋副政委等人陪同。先后参观了禾角克、铁列克提和忠勇山、丘尔丘特、塔斯提等边防站和向阳边防营。

　　这次又到塔城，先后参观、游览了边防W团、边防L团10余个边防站，在边境线行程约300余公里，走的都是边防部队巡逻路线。我是“老边防”了，以前在部队时，这些地方都来过不知多少次了。但是随行的三位夫人，以前从未到过边界一线地区，非常激动。她们说：这次出来，太值得了。你只要有钱，可以到世界各地去旅游，但是你再有钱，也来不了这里呀。

　　旧地重游，又到边防，感受良多。

　　一是我方边境管理设施高度完善。边境线上一般都设有三道铁丝网，一条松土带（检迹地带）。除了以前常见的土木结构哨楼外，还增设了很多钢制季节性哨楼。沿边一线哨楼、哨点均安装有监控，坐在边防站、边防营、边防团的室内大屏幕前，全部边境线的实况一目了然。

　　二是边防部队的生活状况大为改善。边防站的三餐一般都有六菜两汤，主食有米有面，还有牛奶、水果，比我当年在边防工作时好多了。

　　三是部队精神面貌良好，纪律严整，训练有素，营房干净整洁，不再像我们当年那样需花很多时间和人员养猪种菜，可以全身心地投入执勤训练了。

　　四是边境地区的生产建设发展了，边民的生活改善了。沿边一带修了很多高等级公路，地方车辆随处可见，忙着运输建设物资。特别是铁列克提风口地区建起了风力发电厂，一座座风机排列在广袤的大地，像森林一样。

　　我们为边防部队的强大而骄傲，为边境地区的发展变化而振奋。

　　在托里、塔城烈士陵园祭奠期间，我作了两首小诗，以寄托哀思。

托里塔城烈士陵园祭

珠含碧叶千滴泪，露破三径到芳陵。

雄碑巨磊铭先古，青冢香草卧忠魂。

头颅早已许家国，身心岂敢偷再生。

英名虽非成败论，遗恨到底心难平。

中国梦

史启炎黄八千岁，地开盘古万年河。

国弱哪堪强邻欺，狮睡怎与虎豺博。

才叹西北息狼烟，又见东南起烽火。

强军不忘血和泪，众心同梦铸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