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家里添置三大件

    公私合营后，爹爹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妈妈的脸上也红润多了，1956年我家添置了“三大件”。爹爹让我把多年不弹的月琴找了出来,一曲“翻身道情”的优美旋律在爹爹的手中流淌出来，我和三个弟弟都听的入迷了。

    参加公私合营的盛大游行对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来说不可能使他懂得太多的东西，但是那恢弘的场面和那成千上万民众由衷喜悦的面容不能不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那就是中国共产党的英明领导，得到了人民群众的真心实意的拥护，广大工商业者愿意跟着中国共产党走社会主义的道路。从爹爹的身上，我也深深的体会到了这一点。爹爹在沈阳开“宏大”照相馆时，虽然尽心竭力，几乎搭上在一面坡的所有积蓄，但是经济效益却始终不好。为了家庭的生活，照相馆的经营乃至劳资关系的调整等问题爹爹很是苦恼。那段日子，从爹爹的脸上很少看到笑容。公私合营以后，爹爹不用为经营的事再操那么多的心了，爹爹入股的股金虽然只有150多元，但按政策，作为私方人员工资定的也比较高，而且是固定的收入。特别是根据爹爹的工作能力和各方面的表现，组织上安排爹爹到一个规模大些的“旭英”照相馆担任经理职务，党的政策的落实和政府的信任更使爹爹深受感动。我明显地感到这时的爹爹心情要开朗得多了，也比自己家开照相馆时忙碌多了。

    记得有一天，爹爹的心情格外的好。晚上下班后，爹爹让我爬到棚顶上把装月琴的布口袋取下来。这个布口袋有二尺多长，是紫红色的。爹爹让妈妈把口袋拿到屋外用笤帚扫去上面的灰尘后，小心翼翼的从里面取出了月琴。

    爹爹拍拍琴身说：“哎呀，好长时间没摆弄这玩艺啦。”

    爹爹低头调了调琴弦定了音，然后一只手按着上面的琴弦，一只手用一块小拨板轻轻的熟练的拨动着琴箱上的弦。这时那首很久没有听到的“翻身道情”的优美的旋律在爹爹的手中流淌出来，我和三个弟弟趴在炕上用小手只着小下巴壳听的都入迷了。

    “爹你会弹‘东方红’吗？”我瞅冷子在炕上考了爹爹一回。  

    爹爹看了我一眼，笑着说：“会，早就会。只是没弹给你听。”

    接着爹爹把”“东方红”的曲子弹了出来。一曲弹毕，爹爹的兴趣未尽，又笑着问我还让爹弹啥？我用手挠了挠脑袋瓜儿想了半天也没想起什么歌来，忽然我想起在一面坡和小伙伴们哼哼的“嘿啦啦啦啦，嘿啦啦啦啦”来，我就说：“‘嘿啦啦啦啦’你会吗？”

    爹爹又笑了。一只欢快的曲子又在室内回荡起来。我随着爹爹弹琴的节奏，小声地唱了起来：“嘿啦啦啦啦，嘿啦啦啦啦，天空出彩霞呀，地上开红花呀。”   

    爹爹这时闭着眼睛弹琴，头轻轻的摆动着，脸上露着笑容。这个情景给我留下了深深的印象。当时，我对爹爹佩服极了。我会的歌爹爹全会，还能弹出来，真是了不起。其实我那时只会几首歌。不过通过那天爹爹弹琴，我感到爹爹那时的心情确实非常高兴。

    然而，我当时对爹爹的这种心情却不大理解。那时我曾想过，原来爹爹开的宏大照相馆是自己家的，现在自己家里没有照相馆了，爹爹为啥还这样高兴？有几次我想问问爹爹这是咋回事，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因为怕爹爹骂我就没敢问。

    那一年，爷爷和奶奶还没到沈阳居住。爹爹和哥哥两个人上班，妈妈操持家务。四个小孩只有我一个上小学，所以家里的经济负担不太重，这段时间家里的伙食也有了一定的改善。不仅如此，由于妈妈操持家务的精打细算，家里还少有积蓄。

    记得，当时在延寿县平安乡当副乡长的表大爷隋凤在去北京参加全国人代会的途中到我家做客，爹爹托我隋大爷在北京捎块手表回来。

    当时我们家靠挂钟计时。挂钟挂在我们兄弟五个住的房间。每天滴哒滴哒的走着，逢整点铛铛的报时。每天早上，妈妈都要起来看钟点做饭很是不方便，再说爹爹在外面上班没有手表也很不方便。不久，我隋大爷从北京开会回来把爹爹买手表带回来了。这块亮晶晶的罗马手表就带在爹爹的手腕上了。后来听妈妈说，当时攒的钱给爹爹买表还不够，妈妈又出去借了一些。

    年底，家里的小额零存整取的储蓄到期了。一天晚上爹爹高高兴兴地回到家把取出来的钱交给妈妈。爹妈商量要用这钱再置一件大件。当时人们把手表、缝纫机、自行车和收音机等耐用家用商品称为大件，为买哪一件大件家里还发扬了一次民主。

    我的意见是买收音机。理由是家里没有收音机，我听小喇叭广播，听孙敬修老爷爷讲猴哥的故事得上楼上唐大爷的家里去听。要是赶上人家吃晚饭，我就得赶紧回家，听不到结果心里很着急，有时晚上觉都睡不好，第二天还要向同学们去问。可妈妈的意见是买一台缝纫机。妈妈说：“这四个孩子眼瞅就大了，男孩子好淘以后缝缝补补的活少不了，有了缝纫机我就能省些功夫做点别的事儿了。再说我已经在别人家学会蹬缝纫机了。”

    妈妈的意见理所当然被采纳了。几天后，妈妈雇了一辆三轮车把一台崭新的“无敌”牌的缝纫机拉了回来。从此，妈妈再也不用为全家人缝补衣服熬到半夜了。妈妈的脸庞渐渐红润起来。

    年底的又一天，爹爹给了我一次惊喜。那天爹爹晚上下班回家的时候，手里捧着一个用几层报纸抱着的东西。爹爹把那个东西轻轻的放到八仙桌上，抿着嘴问我：“铭德，猜猜爹买啥回来了？”

    我摇摇头说：“猜不着。”

    爹爹笑了，对我说这可是你想要的宝贝呀。说着爹爹打开了包着的报纸。啊！我一下子惊呆了，是收音机，是我昼思夜想的收音机。这可把我给乐坏了。我让爹爹赶快把电源插上，我好听听。

    妈妈看到爹爹把收音机买了回来，又高兴又吃惊，忙问爹爹哪来这么多的钱？

    爹爹笑着说：我发年终奖金了。我在和平商场打听了服务员。新的卖140多元，我买了这台寄卖的，效果和新的差不多，才花90元。”

    这台收音机陪伴我渡过了青少年时期，给我带来了许许多多的欢乐，教给我许许多多的知识，使我懂得了许许多多的道理。

    那天，妈妈对爹爹说了这样一句话，我记忆犹新：“现在家里就缺自行车了。等以后把钱攒足了，就给你买辆新自行车，省得你上下班来回走。”

    妈妈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是很轻松的。可是她绝不会想到从那时起，一直到爹爹病逝，这长达20多年的时间，家里竟没有攒下给爹爹买新自行车的钱。妈妈当初的想法始终没有实现。因为不久以后，困惑、饥饿和贫困开始困扰我们的家庭。

    现在回过头来看，如果从那以后，我们党能够把在第八次代表大会上提出的正确的路线始终坚持下去，后来不发生反右斗争扩大化，不在经济上搞冒进，不以阶级斗争为纲，不出现“文化大革命”那样长达10年的内乱，那么即便仍然遇到严重的三年自然灾害，我国的国民经济也必将取得更大的成就，社会事业也必将有取得更大的发展和进步，人民的生活也必将得到更大的提高。不仅我们一家人的生活能够继续得到改善，全中国亿万个家庭的生活都能更加幸福和安康。           

    历史没有如果，教训应当牢记。

    这张照片是爹爹在1954年拍摄的。那一年爹爹39周岁。

    妈妈的这张照片是上世纪50年代中期拍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