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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读,这么重要的事,你们都敢耽误,刘铁你是班长,你说该咋办?”马老师满腔嗔怒,犹如一把板斧,一板斧又一板斧飞快地劈在他们的头上,劈得刘铁满脸是汗,满脸是泪。
“马老师!我错了。”
“知道你们犯了什么性质的错误吗?往大处说,可以上纲上线;往小里说,违反了校规。”
刘铁低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不想在同学面前丢人现眼。
马老师看到刘铁后悔的样子,心立刻软了下来,他没有把这件事向校领导汇报,犯了一次知情不报的错误。
放学回来的路上,刚被马老师批评过的赵朝像没事人似的,嘴里不停地念叨:“老师,老师!您别生气,您的学生有志气,弹玻璃球,打片叽,拿着弹弓射玻璃。”
刘铁用脚踢着路边的小石头,心里十分不好受,当他听到赵朝的顺口溜时,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说:“赵朝,你的心为什么这么大呢?”
“刘铁啊,老师的话,左耳朵听右耳朵冒。”
“嗨!拿你真没办法。”
张戈对刘铁说:“他就这付德性,扶不起的阿斗。”话音刚落,赵朝回敬张戈一句:“你也强不了哪去,咱俩的德性没啥两样。”
串联开始。
刘铁经常在放学的路上,遇见扛着红旗,臂带红袖章,肩挎书包的大哥大姐们徒步行军,还不时向过路的人们散发着铅印和油印的传单。
一天下午,结义三兄弟在县城大街一个红卫兵招待站,遇到一队肩扛红旗徒步走来的“红卫兵”长征队,他们一个个精神抖擞,精神焕发。刘铁上前问道:“大哥哥,大姐姐,你们从哪里来的?”
“我们是从井冈山来的。”队伍中一位大哥答道。
“井冈山远吗?”赵朝的眼神变成了问号。
“井冈山在江西,离这里二千多里路。”
“这么远。”赵朝吐了吐舌头。
“你们怎么来的?”张戈好奇的问。
“徒步啊!”
刘铁听到这,感到十分惊讶,暗地里佩服起这群红卫兵。
“我的妈,这么远的路,你们不累吗?”赵朝想都不敢想。
“小弟弟,当年伟人带领红军进行了二万五千里长征,那可是爬雪山过草地呀,还要冲破敌人的封锁线,所以,我们走的路比起先烈走的路,算不了什么。”队里一位梳着两条辫子的姐姐说。
刘铁被哥哥姐姐们的这种革命行为深深打动,问:“你们要去哪?”
“ 北京!接受伟人检阅。” 那位姐姐十分自豪地说,脸上流露出渴望的神态。
“你们去见毛主席。”结义三兄弟羡慕极了,真想随着哥哥姐姐们去北京,接受伟大领袖他老人家的检阅。
“我做梦都想见到毛主席他老人家。”刘铁自言自语。
张戈和赵朝重复了一遍。刘铁说:“你俩别鹦鹉学舌。”
“小弟弟,等你们长大了,一定能实现自己的梦想。”那位姐姐安慰我他们。
结义三兄弟点了点头。
天刚放亮,远处的山峰,挂着几朵云彩。赵援走出了家门,在路上同王雪相遇:“援姐,这是去哪呀?”
“我去学校排节目。”
“我也是,咱们是顺路。”王雪跑了两步,跟上赵援的脚步。
“王雪,你也参加了学校组织的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
“是,这几天忙着排练新舞蹈。”
“好!我们一起赶去学校,免得起个早五更,赶个大晚集。”赵援拉着王雪的手,消失在田野中。
“队员们!别开小差了,注意力要集中,排练的时间不多了,听我讲一下这个舞的动作要领:当听到‘敬爱的毛主席……我们有多少知心的话儿要对您讲’音乐时,你们要双手按着自己胸部,仰头望,手指呈放射状地一闪一闪。”音乐老师说完后,自己做了一套示范动作。
“准备,走。”
赵援和所有队员手里挥动红宝书,时而双手高举,时而斜出弓步,时而紧握双拳,全身心充溢着朝圣的庄严感,情绪激荡。
“对,对极了,不过那位女同学,动作做得不到位,显得没有力量。下课后,让赵援给你做一下示范。”
王雪,脸一阵红一阵白。
王雪刚入队,有些动作不熟练,她难为情地说:“援姐,我是不是太笨了。”
“别泄气,一回生两回熟,跳多了自然就会了,熟能生巧嘛。来,跟我再走一遍。”赵援手把手地教她每个动作,直到符合标准为止。
夜幕拉开,满头汗水的王雪说:“援姐,天色已晚,咱们回家吧。”
“不行,你这个动作还不到位,再来一遍。一、二、三四,二、二、三四”赵援不耐其烦地教着。
一套动作下来,王雪累得筋疲力尽:“我的妈呀,比跳小空军舞蹈累多啦!”
“我看过你跳的舞,很不错,但这个舞蹈动作幅度大,不同于过去的舞姿。记住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好了,今天就到这里了,明天接着练。”
“好!”王雪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懒在地上不走了……
“革命无罪,造反有理”的口号铺天盖地,一夜间,县城街道两侧贴满了打倒什么人的宣传漫画。
一天放学后,刘铁放学路过县上仅有的一家文具店门口,看见赖三带着几个红卫兵在烧扑克、香、祭祀用的纸张和贡品、象棋、军棋、品种很少的几种化妆品等。他一边烧,一边说:“这些‘四旧’东西早就应该烧掉,免得毒害人们的思想。”
小爪牙军子跟着说:“三哥说得太对了,全国都在烧这些旧东西,这叫‘破四旧,立四新”。
赖三低声对军子说:“军子,拿两副扑克和一副军棋出来。”
“赖子哥,这些是四旧的东西,拿它做什么?”军子不知道赖三的用意,好奇地问道。
“你傻啊,都烧了咱们玩什么。”
“噢,明白,明白。”
刘铁看着被吞噬的东西,感觉一阵心痛,那些军棋、象棋、扑克是稀缺的,家长极少从微博的工资中给钱买这些无用的“奢侈品”,张戈家有军棋、扑克,但都十分破旧,扑克还少几张。因为有赖三和几个红卫兵在场监督,自己孤单一人,虽然几次想把还没有烧到的扑克拿来一副,但至始至终没敢出手。
刘铁行喜爱读书,过去没事经常到书店去转转。可现在的书店里,都是伟人的红宝书,选集四卷、语录、选读种本,这些书爸爸都有。刘铁终于在一个低矮的角落里发现几本作者金敬迈写的《欧阳海之歌》,让他记得最深的是欧阳海在火车马上开过来时,推开军马的牺牲片断,欧阳海的事迹很感人,教育人。但好景不长,没过几天,听广播里说这本书也成了大毒草了,作者金敬迈受到批判,后来听说还被关进了监狱。他拿了一本回到家,躺在床上捂着被子,打着手电筒偷着看,生怕被别人看见惹来麻烦。
打那以后,上课的时间少了,参加社会活动多了,今开誓师大会,明去工厂学工,后到农村学农,不时地还参加批斗牛鬼蛇神、地富反坏右,外加一个臭老九(知识分子)的活动。
这天,全县要在城关中学开批斗会,听别人说,小学班主任马老师也在被批斗之列。
刘铁来到会场。屁股刚坐稳,就听到一个公鸭嗓子喊道:“批斗大会现在开始,把地富反坏右、牛鬼蛇神和臭老九押上来。”
只见十几个脖子上挂着木牌子的人,在几个造反派的押送下,低着头登上了简易的批斗台,一字排开,马老师也在其中,腰弯成了九十度。别说挂着木牌,就是不戴,时间一长也受不了。刘铁望着昔日的老师,心里咯噔一下,像被马蜂蛰了似的一阵疼痛。
批斗会整整开了大半天,终于结束了。
马老师走起路来摇摇晃晃踉踉跄跄,刘铁看到马老师脖子上还挂着那块木牌,便走到押送马老师的人面前说:“大叔您辛苦了,我替你一会,你也喘口气。”那人点了点头,随后到树荫下乘凉去了。刘铁连忙将木牌从马老师脖子上摘下,丢到路边的沟里。
“马老师,天不早了,您快回家吧。”
“刘铁同学,你可别叫我马老师了,如今我是臭老九,同地富反坏右一个档次,你还是离我远一点为好,免得让别人看见,告你的黑状。”
“马老师,我不怕,您永远都是我的老师,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嘛。”
“理是这么个理,可眼下伦理道德的范畴都变了,打砸抢蔚然成风,真让人无法理解。”马老师叹了一口气。
运动之风,为少数心怀叵测之人,提供了打砸抢的舞台。
“给我狠狠地砸,把这些封资修的东西砸个稀吧烂,我们要破四旧,立四新,让牛鬼蛇神见鬼去吧!”孙剑声音冷冷的,透着志在必得,带着他的爪牙冲进了于校长家,见东西就砸,见书就烧。
“孙剑,你积点德吧,这些书,可是我多年省吃俭用积攒下来的书啊。”于校长央求着。
“你这个资产阶级当权派,靠边站!不然的话,马上开你的批斗会。”孙剑双手掐着腰,训斥着自己的校长。
于校长领教过他的手段,前几天,他刚领着红卫兵,开过他的批斗会,沉甸甸的大牌子,压得他的脖儿梗到现在还酸痛,腰也弯不下了,所以,他不敢再招惹这群无法无天的红卫兵小将,任凭他们胡作非为。
“住手!一点王法都没有了,真是无法无天了。”
“谁啊?这么大的胆子,敢与你孙爷爷叫板。”他哧溜一下把嘴角的口水又吸进了嘴里。
“我,张戈!把嘴放干净点,别满口喷粪。”结义三兄弟和几个红卫兵走了进来。
“又是你,上次的事,还没完哪,这次一起跟你算帐。”孙剑把眼珠子瞪成牛眼,凶狠的眼神,瞪着张戈。
“来呀,我奉陪到底!”张戈丝毫没有退却,以牙还牙,面对面地瞪着孙剑,这一站,好似泰山压顶。
双方叫起阵,互不相让。
“好,你个保皇派,你这是破坏无产阶级专政。”孙剑攻势凶猛,争取主动,张戈被迫退缩。
“你少扣帽子,老子根红苗正,大江大浪都经历过了,还怕你们几个小毛贼,在这里兴风作浪。”张戈的语气充满嘲讽,看他的目光极其不屑,就像高高在上的上位者,在看最低贱的蝼蚁。
“你……你,不动点真格的,你就不知道我的厉害,军子,让弟兄们给我上!”孙剑是那种小肚鸡肠之人,岂能容忍别人的对抗。
“想打架,是吗?老子接招。”张戈似笑非笑地活动着筋骨,做好了打架的准备。
于校长眼看双方就要大打出手,但又无能为力管束自己的学生。
“给我打!”孙剑声嘶力竭地叫喊。
双方纠缠在一起,只见,张戈把跟警卫连战士学来的擒敌拳招数,用在这几个人身上做了试验,真灵!没两个回合,几个爪牙应声倒地,他用脚踩住军子,对孙剑说:“有本事你上呀。”
“上就上,我怕你。”孙剑抡起木棒,向张戈的头部袭来……
【编者按】三兄弟因为耽误了“天天读”被马老师一顿训斥。三兄弟看到串联的红卫兵哥哥姐姐们要去北京非常羡慕,“革命无罪,造反有理”的口号铺天盖地,学生们加入了轰轰烈烈的运动中,在全县召开的批斗会上小学班主任马老师也在被批斗之列。运动之风,为少数心怀叵测之人提供了打砸抢的舞台。造反派孙剑带着爪牙烧毁于校长多年省吃俭用积攒下来的书时,三兄弟与孙剑一伙动了手,孙剑抡起木棒向张戈的头部袭来。张戈能打过孙剑吗?三兄弟不会因此而招致祸端吧?推荐阅读。编辑:李亚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