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封信 ：交流也有苦，愧对子妻母

焦书记：

    您好！本来今晚我想和您唠唠到木兰后党组织和同志们对我关心和照顾的情况。可是，在写到上封信末尾和母亲对话的那个情景时，这个话题就写不下去了。那就先写一下作为一名异地交流干部内心的苦楚吧。这些苦楚和工作无关，只涉及  家庭成员的情感世界。

    随我一同到木兰的，还有母亲、妻子和次子。那年，我47周岁。按照当时的政策，超过50周岁可以不必交流。我在必须交流之列。如果不同意交流，就得辞去当时的职务。一方面，参加工作28年，好不容易才有这点出息，自己舍不得丢掉；另一方面，离退休还有12年，还可以工作一段时间，说不定还能再出息一步。就这样走上交流这条路。到木兰后，我一天到晚地忙活工作，倒没觉得如何。可是，那三口人在心理上却蒙受了很大的痛苦。

    我母亲一心想留在延寿,不想把家搬走。我贴在大门口的出售房屋的广告，他老人家就给撕掉了两回。后来的实践证明，她老人家的这种想法不是没有道理。妈妈的娘家人都在延寿，虽然同辈的都没了，但是晚辈的还不少，一年之中可以串门走动。再说我父亲的墓地也在延寿。她老人家每年都能去看看。妈妈很勤劳，一年四季不闲着，在农村居住时，从春忙到冬，不但伺弄菜园、采山野菜、采蘑菇，还饲养鸡鸭和母猪。再有就是住平房，和前后院、左邻右舍的邻居们走动唠嗑，一天乐乐呵呵的，一点也不寂寞。可是，随我到木兰之后，她老人家白天就一个人在家里看电视，这能不寂寞吗？妈妈曾经抱怨说：“这个楼房就是我的笆篱子，非把我圈死不可。”在妈妈80岁之前，每年都按照她老人家的意愿，送回延寿待一段时间。可是时间一长，妈妈又掂心我这边，还得接回来。

    看到妈妈寂寞的样子，我抽出时间陪着老人家到江边走走。可是，老人家还是不太开心，说：“一个熟人都碰不到，溜达也没啥意思。”

    开始，妈妈还能自己上下楼，到院里和邻居的老姐妹唠唠嗑。后来，患了老年痴呆症，下了楼，就找不到家门了。没办法，只好请位60多岁的保姆白天陪着她。

    虽然，母亲以82岁高龄寿终正寝，但是如果不是跟我到木兰，还继续在延寿生活的话，她老人家肯定还会陪伴我们一段时间的。每每想到这里，我的心里就很难过。可这也实在是没法子的事。自古忠孝就难以两全啊。相信妈妈在天之灵，能原谅儿子没完全尽到孝心。

    再说我的妻子孙文香吧。在延寿时，她在进修校上班。随我到木兰，还是从事她的老本行。她是中学高级教师，有职称，业务能力也强。我赞成她的决定。谢绝了一些同志劝我利用交流机会，给妻子变换工作单位的建议。

    孙文香到木兰工作还是很好，就是一下子没有姐妹进行思想交流，感到有些寂寞。正所谓，一个人没有朋友，就像生活没有阳光。开始还好，老儿子周洋转学到木兰念了几个月的高中，她每天忙做饭，看着老儿子、伺候老婆婆。可是，在周洋转学回延寿之后，她寂寞的心情加重了。

    一天午间，她端上了一盘菜，是青椒炒肉。这盘菜，两个儿子都喜欢吃。当时，大儿子周恺在省交专念书，老儿子又返回延寿读高一去了。喜欢吃这盘菜的两个儿子都没在跟前。她看看我，我看看她。眼泪刷刷地从我们俩的脸颊淌下来。结果那顿饭，我们两人谁都没动筷。

    还是当妈妈的更加挂念孩子，孙文香时常一个人偷偷抹眼泪，结果不到半年的功夫，眼睛就花了。47岁就戴上老花镜了。

    最后说说我们的宝贝儿子周洋吧。在延寿读书时，他是高中一年三班的班长。在班里威望挺高，同学关系很好，也受到老师们的喜爱。随我到木兰，尽管从班主任老师到同学对他都很好。但是，他就是安不下心来学习。为了稳定他的情绪，同学们还特意在星期天领他到香磨山风景区旅游。可是，这也没能留住他的心。看他一天天无精打采的样子，我们问他为啥？孩子说：“这里的老师讲课，他不太适应。”当父母的虽然舍不得老儿子从身边离开，但是为了孩子的学业和今后的生活，我们只能给孩子返回延寿就读开绿灯了。

    见父母的态度有所松动。周洋还给爸妈写了一封离家书，表示了回延寿用心学习的决心。

    就这样，16周岁的老儿子孤身一人返回延寿读高中了。在两年多的时间里，相互之间的思念之苦就不必细说了。每到快过年的时候，我们两口子就盼着老儿子放假早点回家过年。冬天的白昼短。每逢周洋倒几次班车，顶风冒雪赶到家时，天都快黑了。在孩子踏进家门的那一刻，我们牵挂了一整天的心才落下来。

    本来周洋的学习成绩很好，中考时名列全县第二名。可是，由于转学耽误和后来父母没有很好的照料与监督，他的学习成绩有所下降，高考成绩不够理想。虽然达到普本分数段，权衡利弊，还是让他到省财专就读了。如果我没有交流，还在延寿工作。周洋的高考成绩肯定不会如此。好在孩子还挺争气。省财专毕业后，他考到北京对外经贸大学离职学习两年，拿到本科毕业文凭。经过两年“北漂”之后，又考取北大光华学院，攻读工商管理硕士学位。

    这样，当父母的愧疚心情才多少减轻了一些。

    可能在异地交流的领导干部中，在家庭成员精神损失方面，我不是最多的。但回过头来看，每位交流干部和他们的亲人们在这方面没有不付出的。其区别仅仅在于情节不完全相同而已。为此，我觉得有必要向您这位昨日的松花江地委委员、老组织部长坦露、坦露心扉，倾诉倾诉当年的苦衷。

    其实，从另一个角度来看，我们这些异地交流干部是为党和人民的事业吃苦的。吃这些苦也是光荣的。因此，我觉得这些交流干部也是新时期最可爱的人。

    我很看重这段历史，因为这是共产党员奉献的历史。我也很看重那些和我一样异地交流，特别是交流到经济发展相对滞后县份的同志们。因为他们都是党的好儿女，他们都用公仆标准衡量自己。我相信，许许多多的交流干部一定能像开国领袖毛主席所说的那样：“我们共产党员好比种子，人民好比土地。我们到了一个地方，就要和那里的人民结合起来，在人民中间生根开花。”

                                                                                     您的老部下：周铭德

                                                                                      2011年12月1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