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今天会议就到这，夏雪你留下，我交代点事情给你。”

　　会议室就剩她和经理，夏雪才察觉到刚才的压迫感，自己一个小助理，哪都不如别人，还想高谈论阔？

　　“经理，你有什么吩咐？”她重新谦卑了身份。

　　“继续刚才你想要讲的。”

　　“额？”仔细看了看经理后，夏雪把笔记本拿了过来：“一般普工辞职最多的年龄层在18岁到25岁之间，我划分到A类，因为年轻好玩，他们的辞职不需要太多理由，有时只是领导说话大声点，他们都可以搁挑子不干，这个现象很多工厂都有，就算我们有很好的福利待遇，但基本留不住他们狂热的心。

　　而在26岁到40岁的员工，划为B类，其实这些往往是车间最稳定的人群，他们结了婚，有孩子和老人要赡养，不能跟没有责任背负的小年轻相比，所以一旦进厂，如没有特别的原因，是不会轻易离职的。

　　还有，A类员工因为入厂时间短，年龄小，一般担任都是简单的工作，也就是来个新员工培训下就可以顶替，B类员工进厂时间较长，或者曾经从事相同工种，掌握了一定技能，在车间岗位有重要位置，所以，如果他们辞职，才会真正给车间影响。”

　　“难怪生产部一说赶不完货，人手不够，我看报表招聘的人数并不少啊。”经理点了点头：“那你觉得是什么原因，造成B类员工接近年关离职率高的？”

　　“嗯，刚不是说了么，B类员工基本都是已婚的多，结了婚，就会有老公老婆和孩子，他们有些是见不着面，有些是同在雅致，但分成不同车间和不同班次，有的一周见一次，有的一个月才见，心里肯定会想念，而且如果夫妻长期不在一起，感情会出问题的。”

　　“那放假夫妻就可以见面了啊。”

　　“可是，夫妻除了见面，还有，还有......”夏雪涨红了脸，不敢抬头看经理。

　　“哦，明白。”经理回过神，敲了敲桌面：“那他们可以去住旅馆或者租房呀。”

　　夏雪拿来另一份记录：“雅致现在的普工有四千七百六十人，其中夫妻同在雅致的，有一千三百二十四人，其中有三分之一的在厂外租房，我对比了下，在外租房的离职率比厂内住的夫妻离职率要低很多。

　　在外租住的人，时不时或者长期会让老人带着孩子过来，解决思念之苦。而在厂区的员工没有去租房，一是因为现在雅致周边的民房难租，二是因为经济不允许。

　　夜市那边最便宜的旅馆要五十五一晚，好点的要八十，基层普通员工很多都是家庭条件不佳，他们挣钱不容易，舍不得那些开销。如果要想见孩子，只能等过年那几天回家，到了这个时候往返票一票难求。所以，为了回家，车间请假时间太早也不现实，虽说还有年终奖，相对来说，为了回家，他们会放弃年终奖，到了年底辞职的人比比皆是，对员工来说，因为有一定技能工作来年可以再找。但我们车间生产就会因为人手不足而滞产。”

　　经理仔细看了看夏雪的报表，过了许久问道：“你有什么建议 吗？”

　　“我们，可以给员工提供夫妻房。”夏雪想了下，郑重说出自己的想法。

　　经理笑笑：“行，你把数据报表统计好交给我，我再看下。”

　　工作被肯定，夏雪心里雀跃了一下。

　　临出门前，经理叫住了她：“对了，那个，你跟王董有什么关系吗？之前他找你，是有什么事？”上次见老板找她，尔后再无动静，让人有些狐疑。

　　夏雪愣了下说道：“没有，董事长是问之前我负责研发部打样的产品。”

　　没有就好，人事经理松了口气，现在小姑娘暗地攀高枝的比比皆是，况且她来人事部也是有人打过招呼的，注意下背景，免得踩坑，不过这个女孩不像其他被调到写字楼的员工，职位高了，下到车间就有一种高高在上的优越，工资多了，衣服化妆品啥都来，不过是个文员或者助理，气势比经理还牛逼，可她一直清清爽爽，每天认真坚持穿工衣上班，偶尔还会会B部帮忙的勤恳员工。

　　抛开外界因素，有个伶俐的手下会事半功倍，比如，这次关于离职数据，年终大会绝对用的了，人事经理眉头舒展几分。

　　深城的季节，名义上已经深秋，实际还是短袖满街跑。

　　洛然回来了。

　　吸毒的事情，王伟云不想再深究，只这么一个儿子，现在就算赶着生也来不及，他计划将来让洛然接手雅致，思虑到佳雯族人这边没那么容易，虽然他们只是每年从雅致分干红，背地里也安排了人到雅致，偌大的家业，族人不会轻易松口，况且，还有晶粤日益剧增，市场分羹占领不是那么容易，以他的了解，洛然的心性恐怕也难以接任，现在年纪大了，有些事情看的明白了，没了往年的斗志，一个大家族依附在他身上吸血，拼死累活的他也累了，现在只想让洛然得到应得的，将来能顺心过日子，自己少些愧疚就好。

　　“你还好吗？”

　　收到短信的时候，夏雪半天没回过神。

　　陌生的号码，但一下子就想到了他，眼泪瞬间落了下来，整个胸腔都在奔腾，不知道该用什么情绪去疏散表达。

　　有让言书托人寻找，没想到孔鑫和周媛躲的比枝枝还深，到底意难平，她无法原谅周媛对洛然做的事情，可又不知道找到了能做什么，王伟云交代她不要报警，不要把事情说出去，他不想洛然挂上瘾君子的标签，可她还是一味的认定，那是一种交代，是自己选择跟洛然拍拖，才让周媛嫉妒，对他下毒手的，要是自己不跟他置气，或许，一切就不会这样。尔后每每想起，心里就有一团怒火，燎的全身都疼。

　　信息早上收到，影响一整天让人浑浑噩噩，还差点错进了男厕所。

　　在租房来回辗转，吴佳瞅着心烦，问了半天，夏雪才鼓起勇气让她陪着一起去，不知道为什么，意识里还是不想让言书陪，或许自认为是去看个朋友，而不是什么见前男友的戏码，再者，有吴佳一起，属于光明磊落。

　　到了紫薇花园的门口，远远看见一个身影站在花坛边，廋了很多，脸上棱角更加分明，苍白的皮肤没有过多血色。

　　“小雪。”洛然眼里有星星在闪耀。

　　来的路上，夏雪酝酿了很多很多，第一句问候怎样开口，亦或者，自己会不会控制不住，会不会去拥抱，会不会痛哭，所有种种，她都在心里排练了一遍，可看见他的那一刻，脑海突然蹦出了王伟云和言书的身影，无形的沟壑出现在她面前，让所有狂风暴雨骤然停歇。

　　也许没有预期的激动，洛然明显失落，他向前走了一步，轻轻的再次呼唤了一声：“小雪。”有奢望的，奢望夏雪会像以前一样，雀跃的跳进他的怀里，再说一句：我想你了。甚至奢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可以从头来过。但，那是奢望，对面的女孩变了，变得有些闪躲，有些收敛，不再是初见时宛如跳动的精灵，那般明媚阳光，她，已开始有了成长的轮廓。

　　“嗨。”夏雪努力让声音平静，结果自己还是听到了一丝哽咽，吴佳躲在不远处，偷偷看着两个僵硬的身影。

　　知道有些事情很难回头，但真正面对时，却又没法控制，那些被周媛盘弄的夜晚，像毒蛇一样在脑海蜿蜒，或许是洛然的不配合，她歇斯揭底在其身上拼命撕咬，蹂虐，用尽各种怪异方法，直至精疲力尽。那时他无法反抗，每天的安定片和毒品让人整日昏昏沉沉，稍有清醒，便是难以启齿的折磨，他也不懂，为什么会落入那样的泥泞。

　　不是未经人事，岳希也曾给他带来过愉悦，可他真的无法再去回忆那个租房里发生的一切，明明是男女两情相悦的事情，谁能想到那么不堪，现在，他变得害怕其他女性，不管老的少的。王伟云带他住进这个小区快两个月了，几乎从未出过门，所有生活需求都是委托保洁阿姨带来，他害怕外面的世界，害怕与她们的对视与触碰，连同阿姨来做事，都是躲在房间，等她走了再出来。

　　可，不去想，就真的不会想么？那些，足以让他变得卑微的过往，比年幼的经历更甚，而心底最圣洁的女孩，离自己越来越远。

　　“你还好吗？”夏雪和洛然同时说了这句。

　　“还好。”双方又一起回应，两人都浅笑了起来。

　　对立站了很久，还是找不到下一句，洛然突然轻声提议：“要不，上去坐坐？”搁在以往，这是一个温暖而暧昧的邀请，可现在，他很快察觉不妥，转换了方式：“或者去前面咖啡厅坐下也行。”洛然的表情里，带着深深的渴望，那条信息，是经过数个无眠夜晚，睁眼到天明时，错手把它发了出去，他以为，不会有回应的。

　　在戒毒所，在疗养处，记得那晚她跪在王伟云车前乞求的声音，不停盘绕，就像每天期许的第一缕晨曦，美妙而坚定。

　　“不了，很晚了，我要回去了。”邀请像风吹过心尖，夏雪有些慌乱，其实，只要确认他还好，就够了，所有担忧变成了心安。

　　“那，好的，Byebye。”洛然低头看了看脚，一双灰色家居鞋上沾染了些许泥浆，应该是刚才下楼经过花园匆忙中踩到的。

　　“拜拜。”转过身，眼泪终于忍不住滑落，挺直了背，就像那天在民房楼下一样，真心认为，没有我，你也一样会幸福的，虽然曾经事与愿违，但现在跟过去不同了，原本自己拼力追赶的脚步，如今更加有着难以跨越的距离，我拆卸着世界的围墙，却失去了走向你的力量。

　　“我们，还能是朋友吗？”望着远去的背影，洛然轻轻问道，对方没有听见，也没有回答。

　　回去的路上，夏雪一直默言，吴佳嘀嘀咕咕的不能理解：“有没有搞错，大老远跑来，就为了说句拜拜？”

　　原以为，见过了，执念就会放下了，可到底是不是，只有身在其中的那个人明白。

　　从洛然那里回来，夏雪主动跟言书提及，言书没什么反应，一切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