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书一直低头修车。

　　“我想去看看他。”听到这句话，他停住了手里的活计，站到夏雪面前，宽厚的肩膀有种微微的压迫感。

　　“就是去看下，没别的意思，其实，他跟我不是一路人，他是老板的儿子呢，呵呵，有钱人家的公子，我，只是有点担心，想看下他病好了没有。”夏雪自嘲般的抬头，看着嘴角紧抿的言书，赶紧又说了一句：“要不，你陪我一起去吧？”

　　言书转头去干活，不知道有什么想法，甚至连一点眼神都没回应，夏雪心里闪过一丝烦闷，也许，她希望他说不要去，但又不是真的希望他不让自己去，毕竟自己有想法想去，可又觉得去不太好表明态度的问题，矛盾的念头纠结，不知道最后该怎么选择。

　　烦闷骚扰了好几日，始终郁郁不得解，她想跟言书好好谈谈，或者解释下，可他看着自己的样子，和在手机上的简单回应：“你去吧。”平淡的再无其他，这些像是投进湖泊的石子，没有得到她要的结果。吴佳每天玩的很晚才回，到了租房门外，两人还要毫无顾忌的卿卿我我一番，让夏雪有了失落和羡慕。

　　以前认为，言书的安静没什么不好，自己说话他听着就好，可每次都是她说他听，时间久了，感觉是缺点什么。

　　那天，小果到租房找夏雪。

　　“吴佳说在夜市买了一条裙子，她不喜欢，想送给我。”自从上次跟她说过话，小果就一直躲着她，拘谨的站在门口的样子，夏雪有点于心不忍。

　　“进来吧，吴佳还没回，她床上那个袋子是给你的。”

　　小果拿了袋子往外走，轻轻的对她说了声：“谢谢。”

　　“你不试下吗？吴佳说不合适可以去换。”也许一个人烦闷，夏雪想找个人说话，而且关于小果喜欢言书的事情，她能想象那个冷脸的家伙怎么回应的样子，柔弱女生被拒绝，天晓得她会有多难过，电视剧里不是说，喜欢一个人有什么错？

　　小果试了下，大了一码。

　　“我陪你去换吧，我知道地方。”待在房间有些无聊，不如出去转转。

　　夜市上人很多，换好衣服，许久没见，两人放下膈应，又变得熟络起来，买了碗麻辣烫坐着吃，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些车间趣事，小果说，宿舍里的大妈，趁吴佳和夏雪不在，没人给她撑腰，偷偷把她衣服和鞋子丢了好几回，她现在想跟她们搬去同住，想脱离那个被压迫的环境，可不好怎么开口。

　　“想来就来吧，只是房间暂时没床了，要找房东要一个。”

　　“没事的，我睡地板都可以。”

　　“哪能啊，床没到之前，你要么跟吴佳睡，要么，可以跟我挤挤。”

　　“夏雪，谢谢你们。”小果眼里有真诚的光。

　　“没什么，等会我让言书......”夏雪突然停顿了下，偏过头去看小果，然后慢慢的说道：“那啥，让吴佳男朋友帮你搬东西。”

　　小果脸上没有异常，她开心回应：“好，搬完东西，我给你们煮面条，我家乡的辣子面！”

　　“好啊。”

　　两人吃完东西，刚走出夜市的路口，一个男人突然冲过来，抱着小果摔倒在地，尖叫声引来旁观，吓的夏雪一个激灵。

　　看清楚来者，是那晚摸进宿舍的男人，许久不见，邋遢清瘦，穿着一件陈旧工衣，浑身散发难闻的味道，骂骂咧咧的说着方言，看样子，才从里面放出来！

　　小果蜷缩在地上，男人上前抓住她头发就往路边拖，夜市路边石子硌人，小果一声不吭。夏雪反应过来后一脚踹向男人，男人动作也快，挨了一脚后，立马操起路边砖头往她脑袋上砸，会打架的怕不要命的，围观的人平时也没有见过这么猛的，呼啦啦的全散开，只有少许的人在更远的地方观望。

　　“夏雪你走吧，不管你的事。”小果扑上前拦住发狂的男人。

　　男人用力踢开小果，继续举着砖头要砸，夏雪不顾形象的就地躲过，小果死死抱住男人喊道：“回去，回去，我回去。”

　　她哭着对男人用方言说了很多，恼怒的男人才不甘愿的放下砖头，这时，路边又过来几个跟男人年纪装扮相仿的老男人，他们咕噜几句，一起瞄了瞄夏雪。

　　男人带着阴厉的眼神打量夏雪，转而拉过小果就走，夏雪明白跟这男人走绝对没有好事：“小果你要去哪？”

　　小果凄苦无奈的笑了笑：“跟老公回家。”

　　“你们结婚了？”夏雪有些愕然。

　　“睡都睡了，还不是我女人？！”男人突然转身，做势又要打夏雪，小果惨着脸拖住他，旁边三个男人嘀嘀咕咕说了一堆。

　　“睡了没拿证也不是老公！”夏雪提醒小果，这件事，只有她反抗才有用：“那顶多算个男朋友！”

　　“男朋友就男朋友，管你屁事！”男人唾沫乱飞，手在小果胸前抓了一把，小果眼泪不停往下掉，男人回头踹了一脚，像牵着牲口一样拖着，嘴里哔哩吧啦说个不停，大意上听到了钱这个字。

　　“小果，钱是有数的，怎么还都可以还清的，你要想想，要是跟他走了，一辈子就毁了！”夏雪不死心，就算不为爱情选择对方，但两人至少有般配之处，那男的跟自己爹一个年纪，怎么称呼？小果她爹好意思答应吗？感觉不乱套吗？

　　“夏雪，你回去吧，宿舍的东西帮我丢了吧，或者，你看有用的就拿着。”小果戚戚然的抹泪，躲避着男人不停落下的拳头。

　　“你疯了？等着，我报警，今天不可能让他带走你。”男人看夏雪拿出手机，招呼那几个同乡上来抢，夏雪避让不过，手机很快被夺走，肚子和胸口还被借机摸了几下，呕吐感从心底翻涌，四下的人群早已散开，偶尔有几个目光投来，又飞快转离，事不关己，夜市里没那么多英雄。

　　看见夏雪手机被抢，小果扑过去在男人脸上又抓又挠，虽然没占上风，但她说了一句：“手机不还，我就死给你看！反正死过一次了！”

　　老男人狠狠的瞪了她一眼，才让同乡把手机丢给夏雪，招呼同乡准备离去。

　　看着小果极度不情愿的声影，夏雪准备报警。

　　“夏雪！”吴佳刚好从夜市穿了出来：“你干什么？她要去哪里？”吴佳看见小果跟着那群男人，快要走过对面马路。

　　“你一个人？”来帮手了，夏雪有了底气，拉着她走向小果。

　　“瓦仔被叫回去修车了。”

　　寥寥几语解释，夏雪发现吴佳的正义感比自己更爆棚。

　　“喂，小果，你过来，姐在这保护你。”吴佳在他们身后大喊。

　　“小果！我报警了。”

　　“夏雪，没用的，就算你报警，警察也管不了的。”小果像只雏儿一样，被男人夹在咯吱窝下。

　　是啊，警察怎么管？

　　男人边走边观望身后，没有驱赶她俩，偶尔低头和同乡说了几句，然后在小果身上摸来抓去。

　　没一会，一行人走到工业园的另一边，夏雪觉得这样跟下去也不是办法：“小果，你不要再走了。”

　　工业园的另一边有一段很高的围墙，围墙外的民房，是很久以前本地村民遗留的，没人管理，杂草横生，低矮破旧，原来是给流浪的人，或者没钱的落脚处，后来被打工的人占据越来越多，于是便有了现在的模样。

　　“你给瓦仔打电话，顺便跟言书说一声，多带几个人，走了这么久，都没看到警察，估计来了也找不到人了。”夏雪对吴佳说道，对这种人，只能以恶制恶。

　　进入民房区的巷口，有个灯光昏暗的小店，巷口狭小，再进去，就是一片漆黑，这里比雅致对面的差多了。

　　吴佳看着不远处，心里直犯怵，鬼知道黑不溜秋的里面有什么。

　　“小果，不要再走了，再进去就找不到你了，小果，你想好了，钱可以还清的，你可以的，你还可以找个比言书更好的男生，你千万别放弃啊。”

　　小果的背影微微怔住，却没有回头。

　　几个男人在巷口停住，一起抽着烟，并低声跟小果交代什么，虽然看不到他们的表情，但对方不断窥探的目光，让人头皮发憷。

　　就在摸不清那几个老男人的意图时，小果突然大叫并向夏雪跑来：“你们快走！”

　　没等夏雪和吴佳反应，老男人飞快抓住小果的头发将她惯倒，小果在地上翻了好几个滚，泥土飞扬，男人拖住她就往巷子里面走，几个同乡丢了烟头，一并跟了上去，凄厉的尖叫带动夏雪的脚步，她脑壳一热便追了过去。

　　“吴佳，去找人！”夏雪边跑边交代，吴佳没含糊，打电话瓦仔说了几句，看见巷子里身影晃动，一甩手挂了电话赶紧追了上去。

　　民房区黑暗，她们一路顺着小果的声音寻找，分不清门和路，等走到尽头，已经和吴佳被堵在潮湿发闷的房间里。尽管夏雪察觉了几个老男人的不怀好意，但在昏暗的民房里看见小果时，心瞬间沉到底。

　　“夏雪，怎么办？”吴佳看着老男人满脸得意的带走小果，并且锁了门，剩下的同乡像猪发现吃食一样亢奋。

　　人在逆境里爆发，有无限可能，夏雪知道吴佳会打架，但没想过这么会打，三个猥琐的老男人完全不是对手，很快全部被掀翻在地，把破门而入的言书和瓦仔惊的目瞪口呆，他们跑的急，帮手都还没来得及叫。

　　跟在言书身后的小果，一脸戚戚然，她也没想到这个场景。

　　夏雪对吴佳升起无限崇拜，那家伙得意的甩了下头发：“姐练跆拳道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玩泥巴。”

　　言书紧张的看了看夏雪，而她却走到小果面前，扬手给了一巴掌，小果面露凄苦和委屈的望着言书：“我真的不知道，跟我没关系。”

　　“没关系？”外表柔弱的女生，心思会如此灵活。“你没跟那男的合伙骗我们进来吗？”

　　“没有，真的没有。”小果的眼泪不停往下滑，看着言书和瓦仔对几个老男人狠揍，心里涌出快意：最好打死这群人，凭什么呢？那么高大的男生为什么不能保护她？要是言书能在她身边，这些混蛋怎么可以欺负她？她夏雪有什么不同？为什么她可以自己不可以？我也不嫌弃他是个哑巴啊，哑巴至少比老男人强啊！

　　“你没有？那是谁带他们进来的？”

　　吴佳恍然大悟：“对哦，要是没人带路，瓦仔怎么这么容易找过来？”她转而愤怒的吼道：“王小果，你个仙人板板，老子救你，你却坑老子！”

　　“夏雪，我真的没有，是他们一直在打我，我没有同意，真的，我刚才，刚才好不容易才跑出去，结果在巷子口遇见了言书他们。”小果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差点要给她俩跪下：“对不起，是我不对，夏雪你是不该救我的，为了我，你们都被.......”

　　“闭嘴王小果，你以为的和你看见的不一样，失望了吧。”夏雪拉过愤怒的吴佳离去：“你的事，我以后不会管了。”

　　夜色如冰，在夏雪几人的背影里，小果狠狠的将手机砸向地面，趁老男人不备而敲晕他，然后给言书发信息，故作慌乱的在巷口遇上，以及绕了好几圈才到达关着夏雪的民房，她以为，会看见一片秽污和狼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