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查得乐呵呢，队里通知他市局政治部找他谈话。谈下来才知道让他到市局督察支队任副支队长，立刻报到。

　　出了市局办公大楼王晓阳的嘴都没合上。去督察队，用政治部主任的话说这是领导对你的重用，现在上面要求加强督察力量，要求选调具有高素质的民警充实督察队伍。对选进的人员实行优来高走，干得好的话以后还有更好的机会。考虑到你年轻，各种经验也丰富，原来干得也不错，局领导才决定给你这次机会。

　　“那我不要这次机会好吗？把这机会让给比我做得更好的人吧行吗？我在原单位干得不好，都被停职了。”

　　政治部主任脸拉得像长白山似的：“你把局党委的决定当什么？过家家？你要是不服从分配，就脱掉警服愿干嘛干嘛去吧！”

　　呵，好家伙，太气人了，还重用？督察队那是重用人的地方？知道底下警察管督察队叫什么，难听劲就甭提了，什么养老队呀，编外警察呀……反正是没人把督察队放在眼里。

　　苍天哪，大地呀，谁能帮帮我呀！这次他谁也没找，政治部主任一脸得意地告诉他说，这是有大局长参加的局党委开会研究的。

　　“我说你去找个大仙看看吧，别是鬼缠身，你的霉运行起来没完没了。我给你介绍个地方，算得挺准的。”蔡晓婷满脸同情地说。

　　王晓阳最不想让她知道自己倒霉的事。偏偏她耳聪目明，最先听到消息，跑来安慰他。

　　“还大仙呢，别是巫婆或者神汉吧！你知道不知道有多少这方面的笑话？”只要一想起局里“胡半仙”王晓阳自己就笑个没完。那还是他刚分到刑警队那阵，有一起系列强奸杀人案，被害人七人，从十六岁到六十岁不等，作案手法、遗留物检测为一人所为。全市展开大排查，摸重点嫌疑人，每天向专案组汇报摸排情况。

　　王晓阳跟着专案组一个一个派出所走。走到一个派出所听汇报的时候，一个五十多岁老干警的汇报引起专案组的重视，只见他拿个笔记本，一边用手比划着“嫌疑人住在距发案地2000米的地方，三十多肯定不超过四十岁，单身，一人住一个带院的房子。”“距哪一个发案地2000米，这人姓什么，叫什么，家庭关系、社会关系怎么样？”老干警不吱声了。“你还没来得及查？没事，只要有名有姓就行，还跑了他？”还是不吱声。专案组领导忙向所领导投去询问的目光。所领导也着急，“老胡，你摸上啥情况就说啥情况呗，这案子不破谁也消停不了，啥节气了还藏着、掖着，现在是普遍摸排，有嫌疑的都得捞上来，经过工作认定不是再否了也不迟，宁可错捞一万，不能漏了一人。”王晓阳听到这话想笑，看别人毫无表情，吐吐舌头憋回去了。那个叫老胡的老干警低着头说道：“嫌疑人叫啥名我也不知道，是我看破不了案着急，找我家跟前的大仙看的，大仙说这人跑不出发案地2000米，这大仙看别的事都挺准的，我心思着……”

　　专案组组长抄起笔记本起身就走了。派出所所长一路小跑在后面跟着解释：“老胡，哎，胡半仙太不着调了，你们别把他的话当回事，其实我们所里人也没把他的话当回事。这不是警力不够吗，别人都是一人把一片排查，我给他还配个人呢！他小舅子是咱区上政法委书记，当年给他硬调进公安系统。平时有啥活也不用他干。”

　　后来系列强奸杀人案破了，凶手住的地儿离任何一个发案地别说2000米了，20里地都打不住。王晓阳想想胡半仙拿着纸片比划的样儿就好笑。

　　“就像人和人不一样，有人是正科级，有人是正县级一样，仙的道行和深浅也不一样。你知道咱们市有多少领导到她那儿去吗？你知道有多少高干、影视明星拜歪脖老母吗？到老母那儿送香火钱都得排上半天队，你以为呢！”

　　“敢情我还得排队给她送钱去？给我钱我都不愿意排队，当然了，要是给得多排一会儿也可以考虑。”

　　“睡不着觉想美事去吧。说真的，你要是去的话我可以帮你联系一下。”

　　“没听过国土局李胜利的故事吧？都被中纪委盯上了，还找大仙破解呢！大仙也够行的，敢跟中纪委斗法，结果怎么样，白白给人演了出闹剧。”

　　“那是他李胜利命该如此。”

　　“命该如此还算什么，要是以后发生的事你都提前知道了，就像你看演出，下一场演什么，台词是什么都知道，还有意思吗？还有惊喜吗？”

　　“哪有说的全部准的，只是我们需要一个心理安慰罢了。你闲着也是闲着就算给自己找个安慰。”这句话打动了他。

　　“大仙”的家住在一个居民密集的小区里，住宅楼有些年头了，从外面看显得埋了巴汰的，进了二单元三楼一户人家，里面装修得很漂亮，木质地板光可鉴人，大大的佛龛端坐着几尊神态安详的佛，他认得其中一个是观世音，别的就不认识了。佛像前香烟缭绕，味道还不错。大厅的沙发上坐满了等候的人，一间紧闭的门里就是大仙的工作室了，从里面出来一个，大厅里的人就按顺序进去一个。出来的人有的喜滋滋的，多数都低头算计着什么。这时，从里面又出来一个人，王晓阳差点叫出来，是她，他直勾勾地瞅着她。像有感觉似的，本来低着头显得心事重重的她向他这方向瞅来，看见他显然愣了一下。难道她认识我？王晓阳想。

　　“唐伊宁，到这儿是算啥时发财还是钓个什么样的金龟婿呀？”蔡晓婷笑着打招呼。

　　哦，原来她叫唐伊宁。原来她认识的是蔡晓婷，还以为她认识的是自己呢。那个叫唐伊宁的一看躲不过，只好过来跟她打招呼：“发什么财呀，最近眼皮老是跳，来看看有啥祸，避一避，晓婷妹妹正行运，用不着问前程，肯定是来问金龟婿的喽？”说完，还特意瞟了王晓阳一眼。王晓阳幸灾乐祸地看蔡晓婷。

　　蔡晓婷拍着王晓阳的肩膀：“这哥们没完没了走霉运，找高人给破破，如今大好形势，也得让人家见点阳光不是？”

　　王晓阳顾不得蔡晓婷的语气，向唐伊宁伸出手：“你好，我叫王晓阳，希望认识你。”

　　唐伊宁显然没料到他会演这么一出，尽管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伸了出来。“晓婷的朋友，肯定不是凡人，我也希望认识你。”唐伊宁话里带话地说。

　　蔡晓婷插了句：“晓阳可是个高明的侦探，警界的精英。”

　　唐伊宁上下打量着他。“警察应该是遇神杀神、遇鬼杀鬼什么都不怕的，怎么还会到这地方来？是做了什么亏心事，让鬼缠上了？哦，我是说着玩的，其实没心事谁到这地方来呢，不过，警察也到这地方有点不问苍生问鬼神的劲，挺有意思。你们忙，我先走了。对了，警察，过一阵别忘了告诉我这个大仙灵不灵。”冲他俩一摆手走了。

　　王晓阳那一刻觉得自己真蠢，又有些气恼，气自己信蔡晓婷的鬼话来到这鬼地方。害得被唐伊宁这丫头头次见面就说些不三不四的话。收获就是他知道了她叫唐伊宁。

　　蔡晓婷在后面推了他一把：“行了，人家走得都看不见了，还瞅呢，眼珠子掉下来都没人知道。”

　　“哎，她是干什么的，你们俩挺熟的？”

　　“谁跟她熟哇，只不过见过两次面而已，干什么的，瞅那气势是干什么的？一副暴发户的嘴脸，又不是自己暴发，得意什么？她让鬼缠上才是真的呢！”完全没了刚才的热情。

　　王晓阳好笑地看着她。

　　“还不是为你鸣不平，凭什么她这么说你！”蔡晓婷看出王晓阳的的诧异解释道。

　　“她暴发，她很有钱么？”

　　“看起来挺有钱的，她是永隆房地产公司的财务总监。这年头干财务的哪个缺钱，干活的才缺钱呢！她们老总不就赚了个公司吗？看她有没有那个财运了！”

　　“她的老总叫什么来着，怎么赚来的？”

　　“永隆房地产老总是郝峥你不会不知道吧，王大侦探？他原来就是家缘地产李梦阳的财务总监，一个默默无闻的小人物，李梦阳死了，他就成了一家房地产公司的老总了。”

　　“李梦阳那么精明的一个人，谁能把他的钱唬去不成？他儿子当时还在公司里当着副经理呢！”

　　“他那儿子，花的钱能数得过来就算好的了，他只会从财务上支钱，才不会关心公司的财务状况呢，再说了公司的人脉关系不也是财富吗？”

　　“人脉是无形资产，那谁也怨不着。哎，李梦阳的儿子跟你走得不挺近的嘛，他从财务上支钱没少填你的欲壑吧？”

　　“那是他愿意填，谁又没要求他那样做，再说了，家缘地产的广告他不给我，给别人也不少花钱还不见得有我做得好。”蔡晓婷理直气壮地说。

　　“行了，拿着人家钱还不念人家的好。”他意兴阑珊地说。

　　“我怎么不念人家的好了？李亮那小子给我的好我可以不念，李梦阳的好我念，别看他人没了，而且还……从他手里我买过几套便宜房子，那简直是从人家兜里掏钱一样，不管他出于什么目的，或是利用我也好，我也认为他是个讲究的人。在世面上混，不讲究，早晚得完蛋。”

　　“李梦阳像你说的那么讲究不也完蛋了吗？”

　　“我怎么说你才听得明白，王大侦探，你也不是笨人呢！他贩毒是触到国法了，而且赶上点背，要不突发那事，现在他还活着的话还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谁敢在人家面前说个‘不’字，石城市大大小小的人物有几个不欠着他的情？”

　　“他那情还不是羊毛出在羊身上？像那几个银行行长都能从他那儿整到房子，回头国家的钱还不上还不是一回事。”

　　“国家的钱和自己家的钱能一回事吗？比如说有人跟你关系挺好，一天他的亲戚犯事落到你手里了，让你高抬贵手，你怎么办？”

　　“那要看他犯的什么事。”

　　“我知道，可处理可不处理的小事就放，换个人情。大事想办法化小，捂不住的事那就没办法了，是吧？”

　　王晓阳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

　　“你不好意思承认没关系，关键是我们都在身体力行这样做。你不这样做，就会被抛得远远的，永远跟不主流社会，永远被打压。现在，，谁跟我走得近，要求我打折给发份软广告，我就发了，对我也没什么损失。不发他的，我也得发别人的。”

　　“你……有些读者会把报纸上的东西当做真理来读，哪想到版面是用来送人情做广告的？万里大造林媒体造势多厉害，什么功在当代，利在千秋？又有多少明星跳出来摇旗呐喊，狂卷老百姓的血汗钱？”

　　“激动什么呀，你当警察也不是一天二天了，你们公安机关总说要打黑除恶，可真抓住几个黑？除了几个恶？动了几个保护伞？也就拍拍苍蝇吓唬老虎吧，老虎没吓着，狐狸都看明白了。”

　　“别瞎吧吧了，有我们这把正义之剑在，什么妖魔鬼怪也逃不了，有些小妖先放他蹦跶两天，时机成熟，哼哼……”王晓阳就不愿意听局外人说警察不好。他知道人家没说他，像和张斐然哥几个说那些败类的时候也是义愤填膺，但一听到外人说他就来气。老百姓总是看不到那些兢兢业业干活的老黄牛，可只要有一个败类干了坏事就传得沸沸扬扬。有的警察在执法过程中挨打，老百姓知道了非但不同情还幸灾乐祸，说什么活该，肯定对人家耍横来着。

　　“时机成熟？让他们把别人祸害成啥样叫时机成熟？只怕成熟的不是时机，而是人家做大做强，直至由黑变白，到时你们想动手也晚了。现在洗黑钱的道儿多着呢。要不，国家也不能专立一部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