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圆了回家的愿望,大张祖坟哭亲娘
2017年3月26日上午,张二感开着白色一汽大众到大张,停在家门口,离别三十年的父子终于相见,没有拥抱,没有痛哭。家里养着两只大白鹅,不停的“呱呱”叫着。大李的姑和表妹真真也来了,车子停在大门口,我叫了一声“姑”,姑开心答应,我把三轮车推到院子里。
大哥大嫂带着小侄子张艺文来了,大嫂把新能源汽车停在大门口,我叫了一声“大哥,大嫂”,都开心答应。我打开行李箱,满满一大箱子儿童玩具,遥控坦克、遥控飞机和冲锋枪,给小侄子和小外甥。喜羊羊蹦蹦滑梯给表妹、表弟家的小孩儿。
张小妹是最后回来的,把电动车停在院子里。所有的亲人都到齐了,春风拂面,阳光照耀着那四间平房的农家小院,不知何故,忽然起了一阵小旋风,刮得尘土飞扬,迷了眼。
张大嫂端着一盘洗干净的水果分给我和亲人们吃。我站在大门口,有一老太太路过,听说张家的三儿回来了,她热泪盈眶的紧握着我的双手,我却不知道怎么称呼她。
张二感说“这是咱的四老太太,咱爸的四婶。”大张的父亲站在门口,开心的忘乎所以,跟路过而好奇的街坊邻居们,讲述着我的身世。邻居们问我在哪做什么工作,我说,在浙江宁波做广告喷绘的。那一刻,所有的人(包括我)都陶醉在团圆重逢的喜悦里。
张大羊在他上班的羲皇宾馆订了一个包厢,为父亲祝寿。我坐在新能源汽车后排抱着小侄子张艺文,张大羊坐在副驾座,他不会开车。张大嫂开车到了羲皇宾馆,找到订的包厢,在二楼,一张大圆桌。
张小妹订的生日蛋糕,让人送到羲皇宾馆,却不知道宾馆的前台把蛋糕放哪儿了。张二感跟张小妹两人急匆匆的去寻找蛋糕的下落,我跟张大羊两人下楼去拿菜。张大羊在前边拉着餐车,我在后边推着,看见张二感和小妹迎面走来,我问:“二哥、小妹,蛋糕找到了吗?”
“找到了,前台服务员放在库房的冰箱里了。”
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怎么能没有酒呢?何况张大羊是那么爱喝酒的人。于是,他说要下楼去买酒,我和张二感也都跟着去了。在羲皇宾馆旁边的超市,张大羊遇到了一位熟人跟他打招呼,他说今天在宾馆订了包厢为父亲祝寿。
我买了一包烟,顺便把张大羊拎着那两瓶“老村长”的酒钱也付了。张二感也买了一包烟,匆匆上楼。张大羊那位熟人也跟着我们兄弟仨一起上楼,进了包厢。张大羊向大家介绍说:“这是我在北京认识多年的老伙计张雷鸣,也是咱老家淮阳的,对了三弟,张雷鸣在瓦关还有亲戚呢,对吧?”坐在张大羊左边的张雷鸣说:“是的,我姥姥家在瓦关村北头。”
一桌人轮番敬酒,大张父高兴地合不拢嘴。二嫂打来电话对大张父说:“生日快乐”。大家频频举杯庆贺,在包厢分吃了蛋糕和长寿面,张二感急匆匆的回了郑州,张小妹也忙着去干活。我和张大羊、张雷鸣,喝得醉醺醺的三个男人,坐在新能源汽车里。
张大嫂开车到了KTV,在包厢点了歌,尽情的哈皮。我陶醉在那一场梦幻般的短暂相聚里,那天下午,在KTV里欢唱俩小时,天黑还早着呢。外面刮起了风,小侄子张艺文闹着要去放风筝,张大嫂开车到了梅园。梅园的风景很好,我没来得及欣赏,因为当时酒醉,头很痛。当天夜晚,到了大哥大嫂的家,我躺在沙发上休息,张大嫂拿来艾灸点着,放在我的颈椎缓解头痛。
夜晚八点多,大张父开着三轮摩托,带着张小妹来了,想把我接回去。大张父和张小妹一直苦口婆心的劝我有时间回瓦关去看看养父母,我想不通,这骨肉亲情才重逢团聚第一天相见啊,在大张的所有亲人里,只有张大嫂理解我的苦衷,时刻站在我的立场看待问题,而我对张大嫂也越来越尊重。那天夜晚,没有跟大张父和小妹一起回大张老家的我,住在大哥大嫂家,客厅里的沙发上,睡到天亮起来,我的头痛不再痛。起来到院子里,栀子花含苞待放。
2017.03.27:“有生以来最幸福的日子,是和亲人们一起给老爸过生日。大侄子一声“小大”、小外甥一声“舅舅”,让我倍感温馨。抱着几十斤的砖头,你会觉得累,抱着同样重的孩子,却一点都不觉得累,因为亲情、所以喜欢。我长这么大,第一次坐旋转木马、第一次放风筝......岁月静好亲安康,道路顺畅心开朗。感谢命运、感谢亲们,让我重新拥有正能量。”
张二感 14:11三弟,今天去哪了?
我 14:51 跟大哥一起带着张艺文到北关公园放风筝去了,刚回来。
31岁的我,第一次坐旋转木马,把童年遗失的欢乐补上,带着5岁的小侄子艺文一起飞翔。那天,张大羊开着三轮摩托,带着我和张艺文,在大街上又遇到一位熟人,年约50岁左右的苏大姐,是张大羊曾经一起在饭店工作的同事,站在马路边聊了一会儿家常。
苏大姐正打算自己创业开饭店,她家里没有儿子,几个女儿都已出嫁,三女儿也是86年生,属虎的,可惜遇人不淑,远嫁到山东,生了两个孩子后,因不堪丈夫家暴而离婚,俩孩子都没要,都留在山东的婆家,她独自回了淮阳的娘家。
苏大姐让张大羊帮她介绍女婿,张大羊满口答应。在龙湖边的公园放风筝的时候,张大羊拨通苏大姐的电话说:“我三弟至今未婚,和你的三女儿年龄一样大,都是86年,属虎的。现在在浙江打工,今年刚回来。”
苏大姐问:“家里楼房盖了吗?”这问题难住了张大羊,只好回答:“我这个三弟是小时候给到瓦关了,他养父母那边,暂时还没给他把房子盖起来。”
“我回去给俺家三女儿商量商量再说吧。晚会儿我回电话给你答复。”
我说:“一山难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
张大羊说:“那有什么,我属羊,你大嫂子属猴的,那猴还踢羊呢。”我笑了。
张大羊说:“那苏大姐是富婆,之前在洛阳开过矿,赚了不少钱,张雷鸣在追她家的四女儿。你也加油努力,我看你跟她家三女儿也挺合适的。”
夜深了,我躺在大哥大嫂家客厅的沙发上,我心想:苏大姐家的三女儿,既然是因为不堪家暴而离的婚,那么她现在应该在乎的是只要真心实意对她好的男人。于是我就开始憧憬着,和苏家的三女儿相亲成功后,带着她一起到宁波打工,一起努力奋斗,开始同居的幸福生活。
张小妹 22:46二哥的意思也是让爸和我一起,陪你回瓦关去看养父母。
我 22:54啊?真的没必要,大张旗鼓的......而且现在也还不知道那边到底啥情况,还是三哥自己先去摸摸底、再看风使舵吧,小妹早点休息啊,你明天还得早起呢,晚安。[月亮]。
3月28号是农历的三月初一,张大嫂的店里每逢初一、十五都工休。所以这天,张大嫂说要带着我去逛太昊陵。张大嫂开车带着我和艺文,到了艺文的二姨家,我抱着张艺文,张大嫂的二姐笑着问:“张艺文,是谁抱着你啊?”
侄子张艺文稚生嫩语的说“这是我的小大。”亲人们都开心的笑了。
2017.03.28:“中原大地人杰地灵传,水城淮阳羲皇故都边。烧香拜佛不如多行善,积福惜缘天自佑良安。两小无猜好朋友,为争宝剑闹不休。一个执意不肯让,一个撅嘴把泪流。泪痕未干笑依旧,无烦无恼也无忧。一生相伴到白头,愿此情天长地久。”——后来,我才知道,那小萝莉是张艺文的二姨的小孙女儿。
张二感 11:49 在哪呢?
我 11:49 在太昊陵,逛会呢。
那天中午逛完太昊陵,张大嫂开车把亲戚朋友们都送回家,然后带着我和张艺文一起回家,路上买了两份凉皮,回到家坐在客厅一块儿吃了。张大羊还没下班,大嫂把新能源汽车开到屋后充电,就进了卧室关上房门休息了。我走到外边,坐在新能源汽车里打开手机,翻着朋友圈。
当天下午,大张父开着三轮摩托来接张艺文,我也跟着他们回了大张。那天晚饭后,我说想去大李村去看姑姑。于是,大张父又开着三轮摩托,带着我和张小妹还有小外甥、外神女,一起去大李。乡间没有路灯,夜很黑。路过棠棣村超市,买了些东西,总不能空着手去。到了大李的姑家,姑开了门,把大张的娘家人迎进屋里,坐在沙发上,聊家常。
姑父已经休息了,又被叫起来,听说张家老三回来了,姑父也很高兴。又聊到瓦关的养父母,大张父和张小妹仍然苦口婆心的劝我跟皮家处好关系。我声泪俱下的诉说童年的苦难遭遇,大李姑心疼得忍不住落泪,大张父和张小妹无动于衷。
张大羊 22:51 三弟,睡了吗?
我 23:17没呢,大哥下班啦?今晚跟咱爸和小妹一起到咱姑家去了,10点才回来。
当天夜晚,在大张老家的西屋,我和大张父在一张床上分头而睡,床头有一台黑白电视机。大张父关了电视,跟我聊起身世,讲起三十年前把我送人的原因,我不知不觉睡着了。
早晨起来吃早饭,堂屋有台液晶大彩电,CCTV——8电视剧频道正在播放闫学晶主演的电视剧《和妈妈一起谈恋爱》的第一集,我和小妹俩人都被精彩感人的剧情吸引了。大张老家有无线网,我用乐视视频的APP下载缓存在手机里,准备几天后返程回宁波时,在火车上看。
也许是大张父和张小妹的一再劝说,也许是离开瓦关多年没有回去过,我决定独自冒险回去一探究竟如何。于是,第二天上午,大张父开着三轮摩托把我送到王店乡的大街上。我提着一箱“六个核桃”,一箱“双汇王中王”,提心吊胆的坐上了开往瓦关的公交车。刚上车,我就拨通养父的电话,问家里忙不忙,天气还好吧?养父问我,今天在哪儿,没上班吗?
我说:爸,我回来了,在王店,一会儿就到家了。
自从2012年春天离开瓦关后,整整五年没回家的我一次踏入皮家大门,那一刻,养父喜极而泣,瓦关的街坊邻居们看到我回来,也都很高兴。我用手机流量跟远在新疆的皮二姐聊视频,当她看见我出现在老家,和养父母在一起,皮二姐又惊讶又感动。那天上午,我到刘四哥家帮忙,屋后的邻居“刘四哥”家正在建楼房,刘四哥那位90后的大儿子(刘志文)马上就要结婚,婚期定在5月2号,刘四嫂在杭州没回来。
中午吃饭时,堂弟皮精柯带着弟媳来了,坐下来一起吃饭。喝酒的时候,皮精柯让他那位已怀孕(挺着大肚子)的妻子、大爷、大娘(我的养父母)都回避,为2009年秋天在贵州六盘水“横刀夺爱”向我表达歉意。我说:“老弟啊,这事我早已忘记,今天如果不是你提起,我根本都没想到。”当时我是真没想到皮精柯会来这一出戏。
酒足饭饱后,皮精柯带着我到瓦关村东的池塘里钓鱼,老街坊靳文良也在那钓鱼,我在后边慢慢的走着,给大张父打电话,怕皮精柯听见。打完电话,我走到池塘边,却发现皮精柯不见了。我问靳文良:“可可呢?刚才不还在这么?” 靳文良说:“他呀,刚才一不小心掉池塘里,上来回家换衣服去了。”
虽然离家五年终于回,我还是不想在瓦关过夜,毕竟曾经在那里雨打风吹,流过太多无助的伤心泪,触景伤情易生悲。我以“有一位同窗好友介绍对象,进城去相亲”为由,跟养父母说:“今晚可能不回来,明天早上再回来。”
那天,我没和养父母一起吃晚饭,就匆匆离开皮家,我只怕等到天黑就没有去淮阳的公交车了。
2017年3月30日 张大羊 16:55 下雨啦,三弟回来了吗?
我 17:15 大哥,我回来了,快到淮阳了。
张小妹 17:37 三哥,密码多少啊?(备注:她打开我的电脑,Windows窗口要输入密码)
我17:56 哦,密码是*******。
张大羊18:23 到哪儿啦,回瓦关顺利否?今晚我值班,九点多下班。
我 18:35 已经回来了,在淮阳。等大哥下班回来再说吧。
张小妹 18:37啥时候回家?
张三猫 19:26 给侄子和外甥各买了一双鞋,现在大嫂的艾灸店门口,大嫂已经下班了。
我是个路痴,找不到去大哥大嫂家的路,就发微信语音通话,问张小龙怎么走。
张小妹 19:30 [实时通话结束] 19:47 (备注:她把大嫂家的地址发给了我)
我 20:21我发起了实时通话 (备注:我还是没找到,又问张小龙。)
张大羊 19:51 你嫂子的电话,*******,记一下。
我 19:52我记的有。(备注:其实我早已保存大嫂的电话号码,那晚却没拨打。我不想让张大嫂去接我,是因为觉得大嫂在店里忙一天,也挺累。而且大哥不在家。我心想,就慢慢找吧,等我找到的时候,也许大哥就下班回到家,这样才更好吧?)
张小妹 20:31找到路了吗?20:32 给嫂子打个电话,让她去接你。
我 20:32 快到地方了。大李咱姑刚才给我发消息说,她给你和咱爸打电话,怎么都没接?
张小妹 20:33我也刚看到。
夜晚九点多,张大羊下班回来,在客厅里,和我一起给母亲叠元宝,我俩都不太会叠,还得大嫂教。张大羊讲起了1989年7月,母亲出事的那天深夜:母亲带着7个月大的张小妹,住在西关的田间地头。因为超生,不敢住在家里。那时尚未开发为城区的西关,还是大片农田。二十多年前的那个午夜十二点,张家听闻噩耗,张大羊和大张父匆匆赶到事发现场,看到母亲已当场去世,严重变形的小童车里,毫发未伤、安然无恙的小妹还在哇哇啼哭。肇事货车司机驾车逃逸,时至今日仍未归案。我不禁悲从中来,却欲哭无泪。
第二天早晨,张大羊跟着张大嫂一起去郑集,给大嫂的爷爷奶奶上坟扫墓,不方便带小孩去,就让我和小侄子一起在家里等他们回来。大哥大嫂走后,我带着张艺文走到附近的早餐店,吃了烧饼,喝完胡辣汤,回家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休息了一会儿,张大羊和张大嫂就回来了。
张大羊骑着电动车去羲皇宾馆上班,顺便把我带到西关汽车站,我又坐车回到瓦关的皮家。那天上午,我跟养父母说,想去雷小楼,去看看小姑和舅舅。我开着三轮摩托,养父母坐在后边,沿着106国道一路向南。小姑、舅舅和表嫂看见我回来了,也很高兴,做了一桌好饭好酒招待。那天,表哥雷清华一大早天不亮就开着机动车出去了。
在雷小楼小姑家吃过午饭,那天下午,我和养父母回到瓦关后,听说皮大姐夫从杭州回来了,正准备盖新房,18岁的大外甥于金领,过年时已经有人说媒相亲了,皮大姐在杭州上班没回来。
我开着三轮摩托到了于庄,跟皮大姐夫一起,把他家院子里盖房子碍事的两课柿子树刨了,俩人都累得满头大汗。皮大姐听说我回家了,微信发来视频,聊得很愉快。
皮大姐的婆婆做好了晚饭,皮大姐夫备好了雪花啤酒,我们一起在于家老宅吃过晚饭后。我独自开着三轮摩托回瓦关,那时天已黑透,我在半路上碰见了养父,来接我回家。养父担心我喝太多酒,不让我开车,我说爸,没事,就二里路。你坐上吧,一会儿就到家了。养父坚持不让我开车,说那条路,他比我熟悉,坑坑洼洼不太好走,晚上也没路灯。
张大羊 21:25 我明天下午休假不上班,三弟睡了吗?
我 21:27 没呢,刚躺下。大哥下班啦 ?
张大羊 21:28我刚下班。明天下午两点到淮阳吧?(我们已约好1号下午回大张上坟)
我 21:30 中。
夜晚,住在皮家西屋,尽管养父母给我准备了很暖很厚的被子,我却依旧翻来覆去难入睡,失眠到凌晨四五点,我还在用手机看电视剧《和妈妈一起谈恋爱》。那一夜,睡在东屋的养父母,想必也没睡好,几年没回家的儿子终于回来了。信基督耶稣的养母知道我一夜没睡,就开灯起来,到堂屋跪地祈祷,虔诚的为我祈祷。那一刻,感动得我又泪如泉涌,流到嘴角,百感交集的滋味。我强忍着泪水不想再哭,只怕把眼泪哭干了,清明回大张祭祖时,在生母的坟前哭不出来。
“看一只蝴蝶,从蝉蛹到破茧,看一朵花蕾,从绽放到绚烂,看一只蚂蚁,从忙碌到偷闲......看一部电影,从快乐到伤感,看一本小说,从跌宕到平凡,看一束光线,从微弱到灿烂,我就坐在你身边,就算只给我一厘米的阳光,我也选择坚强,温暖一平米地方,世界因你而变得不一样,感谢你陪伴我,走过所有的时光,就很好……CCTV―8正在热播,看第一集就看哭了,男儿有泪不轻弹,我已经十二年没在这里流过泪……”,我朋友圈正写着这段文字,忽然听到皮家大门外,屋后邻居刘四哥在叫门。天还没亮,我起床去开了大门,刘四哥是来借一样东西。
离家这些年没回来,不知豫东平原的万亩农田何年何月实现的“刷卡智能灌溉”,90年代那种用机动三轮带喷灌机抽水的设备已淘汰,如今只需刷一下电子磁卡,即可引出地下井水灌溉农田。刘四哥到皮家来借“智能灌溉电子卡”,不是为了浇地抗旱,而是为了洗车。
刘家在盖新房,刘四哥借用刘二哥的小卡车拉石子儿,把小卡车弄脏了,想借皮家的电子卡,刷出水来洗洗车,车子已停在田间地头。养父母从抽屉里找出那张卡递给刘四哥,我拿着手电筒,跟刘四哥一起走在晨起的大雾里,他劝我以后孝顺养父母。车洗好,雾散尽,回家吃早饭。为了表达对皮家的感谢,刘四哥把建房用剩下的水泥石子混凝土,用推土机运到皮家门口,给皮家打地坪用。推土机开不进皮家大门的过道,只好把混凝土卸在门口过道里。
那天早晨,我和养父一起,用铁锨把混凝土往院子里铲运,养父早饭都顾不得吃,一心想着要把院子里的路铺平。我心疼年过七旬的养父,劝他别那么累,他却似乎有使不完的劲儿,忙到半晌午,终于铺平了从大门口到堂屋的路。
皮大姐夫来了,在周口职业技术学院正在考驾照的于金领正在马路边上等,开往瓦关的客车,皮大姐夫在微信语音里对他说:“你舅回来了。”于金领说没钱请舅舅吃饭,我想起小时候曾经与他“相依为命”,就给他发了一个200元的大红包,皮大姐夫对他说:“别收你舅的红包,你若敢收,就别回来了。”然后又对我说:“你就别在这‘穷大方’了,把钱省着点花。”
那天中午,在皮家堂屋,又摆满一桌酒和菜。我的对面坐着养父母,左边坐着于金领,右边坐着皮大姐夫,于金领的左边坐着皮精柯和他媳妇。还有刘四哥,也坐下喝了几杯酒。浪子回头金不换,我能回来,对皮家而言也是一大喜事,于是频频举杯,我已喝了不少,又端起来酒杯,望着养母说:“妈,今天听到你为我祈祷,我哭得眼泪止不住地流。今天你可以茶代酒,儿敬你一杯,以后我会好好孝顺你和爸。”养父母喜笑颜开,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我回来。
我又端起酒杯,敬皮大姐夫。我想起自己在王店一中上学时,以及17岁那年初到杭州时,皮大姐夫对我的照顾,我由衷的感谢。可是聊到新疆的皮二姐和胡新志,再加上已喝了不少酒,我的情绪有些失控,在那咬牙切齿的拍着桌子,说要等二姐夫过年回来,再跟他算账。养父母和皮大姐夫都劝我忘记16岁那年的冤屈不平。说都这么多年过去了,叫我心胸宽广些。
皮大姐夫说:“好了,你醉了,今天都是我的错,不该让你喝这些酒。”
我说:“哥啊,我没喝醉,就算今天没喝酒,该说的话我也要说。”
皮大姐夫站起来,说回家还有事,是确实有事,要把那四间平房里的家具,挪到旁边他哥哥(于老板)家的老房子里。因为,那四间平方很快就要推倒,重建新楼房。于是,皮大姐夫开着三轮摩托,我跟养父、皮精柯、于金领都坐在后边,到了于庄的皮大姐家。
醉意朦胧的我,一边帮忙抬桌子、柜子和床等家具,一边说着醉话。我还是那样说:“哥,我真的没喝醉,就算今天没喝酒,该说的话我也要说。”
皮大姐夫说:“你醉了也好,没醉也罢,你都不应该说那些话。你算老几啊?”
皮大姐夫的一句“你算老几”,彻底令我崩溃。“我算老几啊?对啊,我在皮家算老几啊?今天我从你家走出去,以后再也不到你家来了。”我哭喊着,跑出于家大门,皮大姐的婆婆在大门外拦住我,她把我搂在怀里,连哄带劝的我擦干了眼泪。
皮精柯也走出来,递给我一支烟,我们沿着于家门口那条路向西走,边走边聊,说的都是半斤八两的醉话,到了106国道路口,我在那里等车,开往淮阳县城的公交车,我虽然醉了,却没忘记自己和张大羊的约定,一起回大张上坟扫墓。
在那路口等了半个小时,一辆白色越野车停在路边,下来两位中年男子,向我和皮精柯问路。这时,开往淮阳县城的公交车来了,我匆匆的坐上车,到了淮阳下车时,已经4点半。到张大嫂店里时,已经快5点了。张大嫂又开车带着我和张大羊、张艺文,一起到了大张村北的那条路,天就快黑了。
大张父说,清明时节,哪有在傍晚扫墓上坟的,明天再早点来吧。
张大羊闷闷不乐的说:“那我今天下午这个假又白请了,三弟,你咋回来那么晚?
“对不起,大哥,我.......”
张大嫂叫张大羊上车回家,问我去不去,我还在犹豫中,张大嫂已发动车子,慢慢的远去。看着身旁的大张父,我不想跟他一块回家,我宁愿回瓦关的养父母家里。
我说:“爸,我还是回瓦关吧,明天天一亮就坐第一趟班车早点儿过来。”
大张父开着三轮摩托,想把我送到王店大街去搭车,还没到地方,三轮摩托就没电了。我让大张父回家,说小妹在家等他吃饭。
我走到王店街上,拨通养父的电话对他说,爸,我在王店街上等公交车,回瓦关。
养父说:“这么晚了,还有公交车吗?”
我说:“没有公交车,我今晚就一步一步走着也要回瓦关。”
养父说:“那我到王店去接你,你在那等着啊。”
106国道上,夜晚也没有路灯,我一路向南奔跑着,偶尔有车辆开着远光灯,从我身旁呼啸而过。到了王店南头的加油站附近,遇到开着三轮摩托来接我的养父,让我坐在后边。那时已经72岁风烛残年的养父,不惧风险的来接我。
回到皮家已九点,养父母关心的问我晚饭吃了没有?我说,我不饿。坐在皮家东屋的床前,我跟养父母说起皮大姐夫,希望养父母能劝劝皮大姐夫。
我说:“今天中午喝酒的时候,我在一个劲儿的感谢于庄的俺哥,并没说他不好啊,我累的满头大汗在他家帮忙,不过是想听一句公道话而已,他却问我算老几。”
养父母都劝我想开点儿,跟哪个姐夫都不能计较。我说:“这不是计较。”
养母说:“你就是心眼儿太小。”我落寞地回到西屋,躺在床上,养父母在东屋看电视。我打开手机,订车票,返程回宁波的车票:4月3日T325次,4车19号车厢,商丘南21:11开。
我 20:58 咱爸到家了吗?这边信号不好。
张小妹 20:59 在家,看电视呢,我七点多回来的? 你到家了吗?
我 21:02 好,那我就放心了 21:33 到了,我在瓦关。
4月2号凌晨6点,我在朋友圈写道:“4月1号真不愧是愚人节。这些年想过各种节,从没想过愚人节。无意愚弄别人,更无意愚弄亲人。世上种种不堪,都是因为怂。仁者无敌、智者无憾,可惜这两件,尚未能如愿。谁都甭再劝,我看透也只好看淡。车票改签,提前一天,这一走,不论大半年还是多少年,相见不如怀念。”
次日,天才蒙蒙亮,我就起床去淮阳,早饭都没吃,我就在瓦关街上,106国道路东,等待开往淮阳县城的客车。早晨7点,我到了淮阳,给张大羊发信息:“大哥,我到了,在润德商场对面等你们。”
十分钟后,张大嫂开车带着张大羊和张艺文,来接我一起回大张。张二感在郑州没回来。张家祖坟,在大张村北的自家田地里。我跪在母亲的坟前,边烧纸,边欲哭无泪。
当大李姑在爷爷奶奶坟前说:“爸,妈,您们的小孙子回来看你了”,在我的母亲坟前说:“大嫂,你的三儿子回来看你了”......那一刻,泪如泉涌的我,泣不成声。“天上的星星不说话,地上的娃娃想妈妈,茫茫人海里寻觅那么多年,盼来亲人团聚,才知道您在这里长眠,儿多想再扑到您的怀里啊,妈妈,等我下次回来看你,给您立碑祭奠。”大李姑劝慰道:“好了,星华别哭了。你以后要好好的,你妈妈在那边也就安心了。”
大李姑把泪流满面的我搀扶起来。那一刻,大李姑和张大嫂也忍不住落泪。
回家时在村头路口遇见一群站在路边说话的人,都是大张村的乡里乡亲,我却一个都不认识。我走过去向男人们递香烟,街坊邻居中,有妇女在小声议论“这孩子长得真白,你看他兄弟姊妹四个,就数他最白。他们的妈妈如果还活着,现在也有60岁了。”听到这里,本已擦干眼泪的我,又无声的哭泣着。
张大羊赶着去上班,张大嫂也要回店里开门,两口子一起离开大张,在上幼儿园大班的侄子张艺文还没开学,跟我一起留在大张。
皮二姐打来电话,我说已经在火车站,聊了十来分钟,我强忍着泪水没有哭。明天就要启程,我想到大李再去看看姑,大李姑也想让我再到她家说说话。而4月2号是农历的三月初六,大李姑父的生日。于是,大张父又开着三轮摩托,带着我、张艺文、张小妹和她的一儿一女俩孩子,在棠棣超市又买了两箱礼物,到大李的姑家给姑父祝寿。
表妹夫银川也是一位大厨,他做了满满一桌好菜,好烟好酒招待。在大张所有的亲戚里,只有大李的姑家不嫌弃张家,我由衷感激的在我创建的“再回首相逢、且行且珍重”的亲人微信群里发了拼手气红包。
【编者按】全家团圆,为父亲过了一次生日。正当我感受亲情的温馨之际,父亲劝导“我”要与养父母处理好关系,兄妹们也说该回瓦关去看望养父母,心中尽管不免有一些不适,但还是照样做了。自从2012年春天离开瓦关后,整整五年没回家的“我”踏进皮家大门那一刻,养父是喜极而泣的,但“我”最后却没有和养父吃上一顿饭就离开了瓦关村。感受得到,养父已在改变对“我”的态度,这种改变的态度还表现在后面的点点的滴滴,比如看“我”喝了酒,坚决开车送“我”到车站、养父怕“我”冷准备了很厚的被子、信奉基督的养母悄悄地为“我”祈祷,“我”被他们的行为软化了感动得泪流满脸,当与皮家大姐夫“碰杯”到醉态时,大姐夫说出刺“我"耳过头的话,但“我”却没有忘记与张家亲人约好去上娘坟这件事。说没有忘记,其实已经忘记,哪有傍晚才上坟的道理呢?都说四月一日是愚人节,这天“我”真正干了一回愚弄亲人的事。好在亲人们都不计较这些事,就像养父说的那样,姐夫喝醉了才说这种过头话,不能去计较。第二天一早,张家亲人又聚在娘的坟头焚纸烧香,奠亲人,算是真正“大团圆”了。那么这样的团圆算幸福吗?期待着下文。编辑 佩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