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媛看了眼执意跟在身后的言书，轻轻的对夏雪说：“他，可能真的是嗓子问题，不是上火。”

　　“天生的？为什么？”夏雪惊讶的回头，险些撞上言书。

　　周媛拉开一段距离小声的说：“好像从来没有见他跟谁说过话，我听说先天的是十聋九哑，他应该是能听得见，后天原因造成说不了话。”

　　等等，的确从遇见起，就没听他跟谁搭过腔，打过招呼。难道，他真的是哑巴？不会吧，这么帅气的小伙子啊，可惜啊，世道真不公平，唉，难怪他老是一副冷冷拒人于千里的样子，如此，夏雪看他的眼神便多了几分柔软。

　　大排档的老板也不知道彭笑的联系方式，这下夏雪真没了头绪，一分钟内足以她生出无数恐惧：“媛媛，你说，枝枝不会被打劫了吧？一个人瞎乱跑，哪个不长眼的，把她从这黑巷子拖进去，劫财劫色怎么办？还有，如果是彭笑把她骗去，然后把肾割了，或者卖到穷乡僻壤，给老男人做老婆怎么办？老师不是说过吗，骗子就喜欢骗这种大傻二愣子，呜呜，怎么办啊？我怎么给她妈交代啊。”

　　周媛有些好笑的安慰道：“不会的，枝枝胆子那么大，没事的，按你之前说的，多半是去找她男朋友了。”

　　“找她男朋友更恐怖啊。”

　　“那不如，我们报警吧，警察会有办法。”

　　“报警？嗯？不行不行！”夏雪头摇的像拨浪鼓。

　　“为什么？”周媛不解。

　　为什么？万一彭笑真的是卖白粉的，像电视里演的那样，牵连了枝枝就完了。“嗯，就是那个就是，你说要是找到她，她是在男朋友那里过夜，做些那个的事情，然后警察抓了她怎么办？他们还没结婚呢，多丢人啊，要是让她爸妈知道，会打她断腿的，不行不行。”

　　周媛惊讶她那一根筋的脑子，反而有点哭笑不得：“你，真没谈过恋爱？”

　　夏雪狐疑的反问：“干嘛？”

　　周媛无奈摆手：“没什么，只是觉得你傻的可爱。”

　　人找不到，街上光秃秃，夜风颇冷，明天还要上班，耐不住的困意徐徐而来。夏雪深深打了个哈欠：“要不，媛媛你先回去吧，我一个人在门口等就好，她万一回来进不了门，我还能帮忙求下保安。”

　　“没事，我陪你吧，现在雅致夜班都已经下班，我也进不去了，再说你一个人在外面，那和找不着的刘枝枝有什么区别，都让人担心，要不，我们还是先找个地方避下风吧？”

　　言书示意去汽修店，晚上店里没有其他伙计，就他一个人守店。他从楼上拿了块干净床单和薄被，铺在汽修店的旧沙发上，让她俩窝在上面。

　　渐渐暖意回身的夏雪问他：“你跟彭笑到底有多熟？他是做什么的？真是在厂里开叉车吗？”

　　言书很快用手机回复：“我不清楚，可能我舅舅知道多一些。”

　　“那你舅舅是干什么的？”

　　“我舅舅除了开店，还做其他什么，他不让我知道，前些时候彭笑让我带他找我舅舅，说是想让我舅舅引见成哥。”

　　“成哥是谁？”

　　“成哥，就是这里的大佬。”

　　夏雪豁然明白，原来自己真的猜对了，她立马露出自以为是的凶横：“我听说彭笑是个粉仔，你呢？你也是，对不对？我跟你讲，要是枝枝有个什么，我不会放过你们，还有，你们别想拉我们下水！媛媛，我们走，这里是狼窝，哼！”

　　言书飞快拦住她们，然后在手机上打了三个字：“我不是。”目光坚定，让人不好再胡乱猜疑。

　　周媛听见她的话，惊讶的合不上嘴：“小雪，卖粉是要枪毙的啊，我听说，雅致周围有吸这个的，每逢发工资的日子，总有些年轻人在KTV里嗨，辛辛苦苦的一个月，一晚上花光，一旦上瘾后就上不了班，不上班没钱，去抢去偷的很多。难道枝枝也染了这个？所以你才不让我报警？”

　　“我不知道，她现在跟一个卖粉的在一起，我不敢想她是怎样。”夏雪抱着头回应，毒品这种东西，以前在法治节目上看到过，她从来没有想到会离自己这么近。

　　深城繁华，遍地是钱，可物欲横流，光鲜靓丽的背后，也掩盖着肮脏的角落。

　　言书在手机上告诉夏雪：“舅舅在这是有点势力，只是因为舅舅开了三家汽修店，道上没人，店面难以平静营业，所以，才攀附成哥的，不过我想他应该不会跟这些东西沾染。”

　　“小雪，要是枝枝真碰了毒品怎么办？听说那种人最后会六亲不认，什么事都干的出，万一连累或者伤害你怎么办？”望着苦恼的夏雪，周媛慢慢说出自己想法：“其实她已经成年了，无论怎样，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你又能帮她多少？如果她自愿去做一些事情，你拦的住吗？你在这里管她，她爸妈呢？连她爸妈都管不了的事，你能有多大的能力？如果她听你的，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不管不顾的跑出去，信息都不给你发一个，所以，与其这样，不如各自过好自己。”

　　夏雪有些冷，不由的往周媛身边靠了靠，是的，刘枝枝变了，变得为了她的爱情盲目，她缺的爱，我给不了，她愿意选择的路，谁能阻挠的了？到底是谁造就她今天的模样，那绝不是我，可是我不忍心，真的不忍她落入那种深渊......。

　　就着脑子里的无言猜想，她和周媛偎在沙发上睡着。

　　言书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望着外面马路发呆，第一次看见这个女生，其实不太讨喜，说不上漂亮，也不温柔，但她那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倔强，为护朋友的善良，还是让人吃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会留意她出现的地方，甚至在做事休息的间隔，不自主的去探望马路，看街角是否有她的身影，简单的工服，束着马尾，表情跳跃，只要她一出现，世界都变的活络起来。

　　汽油味弥漫的空间，两个女生呼吸均匀，言书整夜未眠，目光落在某处，又立马闪开，在没人知道深夜里，他封闭了二十多年的心，逐渐起了涟漪。

　　鱼肚白在天边泛起，又是一天相同却又独一无二的清晨，汽修店旁边的路口，三五成群的人们开始鱼贯而出，商贩在吆喝卖早餐，有人买，有人吃，人群分流奔向周边的工厂，像群工蚁，开始了一天的忙碌。

　　晚上没睡好，整天都没有精神，刘枝枝一夜未归，连班都没来上，夏雪以感冒的缘由帮忙请了个假，毕竟无故旷工一天要扣三天工资。第二天，依然没回，只发了个短信，说跟彭笑在一起，信息不回，电话打过去关机。她看着手机深深叹了口气，夜不归宿意味着什么是知道的，但实在想不通枝枝哪来的勇气，真的认定彭笑，就这样和他在一起，那将来呢，他们会结婚吗？会有未来吗？这般轻易付出自己，是真的爱和喜欢吗？

　　三天后夏雪下班，发现宿舍床上坐了个人，顶着毛刺暗红的爆炸头，发丝张牙舞爪盖住大半个脸，一件美女头像的白T，配着满是窟窿的深档牛仔七分裤，脚上套着一双阿迪达斯新款白板鞋，翘着二郎腿，靠在她的床栏边打盹。

　　夏雪知道这叫“非主流”，快毕业时，见过同学这样搞，不过老师管得严，直接整了一剪刀“咔擦”给秃了顶。雅致厂规也严厉，不准奇装异发，这种造型也就只能在厂区的外围出现，说实话，她很不喜欢，尤其是那种吊裆裤，让人想放条狗在后面追赶，因为她很想看见跑不快的滑稽场面。

　　到底是何方神圣避过门口保安，坐在了她宿舍？

　　“那个，请问，你是不是坐错床了？还是进错宿舍了？”夏雪小心的询问。

　　非主流慢慢抬起头：“劳资是枝枝，几天而已，不认识了？”

　　枝枝脸上画了两个又浓又重的黑紫眼圈，睫毛像两把棕条刷，涂着惨白的粉底，嘴巴跟吸了血一样，这就是所谓的烟熏妆？开口说话的样子真像白无常，惊的夏雪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我靠，刘枝枝？！你中毒了吗？还是遭雷劈了？”

　　刘枝枝有些不屑的瞟了眼地上的人：“你才遭雷劈呢，这叫潮流，流行，懂不懂？”爬回自己床铺，抖开一个背包倒出一堆五颜六色的瓶瓶罐罐，夏雪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知道那些都是彩妆化妆品，可刘枝枝这妆容太震撼了，震得心脏有些受不了。

　　枝枝没提这几天干了什么，夏雪也不好问，周媛说的话，她也想了很久，刘枝枝已经成年了，她是管不了，也不能管了，可这次回来，她总不自主的会看枝枝身后，听家里老人说，没了童贞的女子，屁股会分的很开，走路都合不拢腿，结果瞎猜了半天，什么也没看出来。好在刘枝枝上班的时候，会胡乱把头发绑成一坨，脸上也没有涂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平静的上班。

　　刘枝枝现在是下班就出门，晚上有时候回，有时候不回，周末完全不见人影，留夏雪孤零零在宿舍，偶尔掀开上铺的床帘，看着曾经空荡的位置堆满了凌乱的衣服，还有七七八八，她连名字都叫不出的化妆品出神。

　　宿舍的女生从夜市租了一些小说，巴掌大一本，写的都是富家女爱上穷小子，霸道总裁看上灰姑娘，千篇一律，比格林童话还童话，无聊的夏雪看了几本，实在看不下去，就一个人在大街上晃荡。那天闲逛回来，刚到雅致大门，不小心撞到了错身而过的周媛。

　　“夏雪？”

　　“媛媛？你怎么在这？”路灯下的周媛很美，睫毛在脸上投下长长的影子，身边站着的男人，成熟稳重。

　　“这是公司香港供应商阿Kan,这是我同学。”媛媛大方得体的为两人介绍，声音里透着些许的跳跃。

　　“K？”夏雪又懵了，看男人的样子，应该有三十好几，收拾的油头粉面，不会是媛媛的追求者吧，难道他不知道她是那啥？又或者周媛发现自己错了，其实不喜欢女生，还是喜欢男的？对了，好像很久没看见丁之妍了，是不是知道媛媛不是GAY，已经伤心的离开了？

　　如此，那就不用再为周媛喜欢谁而忐忑了，看她略带羞涩的表情，夏雪瞬间开心起来。

　　Kan眼神放空，无视夏雪存在，他温柔的对周媛说：“阿媛，我送你到这，先回酒店了，明天见。”然后动作利落的钻进街边的一辆车里，屁股冒烟的跑了。

　　什么玩意，有车牛哄哄的了不起？哼！夏雪回望媛媛，她正微笑的目送车子离开。

　　“咦，要不要这样，他看的见吗？”

　　“这是礼貌。”

　　两人并排往回走，夏雪心里还在膈应：“这人哪来的啊？”

　　“公司供应商的经理，香港人。”

　　“就说呢，普通话好烂。”夏雪的眼里满是问号：“他是不是在追你啊？”

　　“她走了，去了顺德。”周媛的面色平静，知道她想问什么。

　　心思被看穿，夏雪有点不好意思：“哦，其实，我是想说，刚才看见孔鑫了。”

　　周媛停住脚，咬了下嘴说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小雪，我不知道该怎么对你讲。”

　　“哎呀，不想说就别说，不然说的难受，听的也难受，每个人都会迷糊，改正回来就好啦，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你其实是上帝挑出来的天使，不小心有踩到水坑的时候，哈哈哈。”

　　周媛眼睛泛了红，心底涌起一阵疼痛：“天使？呵呵，像我这样的天使，上帝会生气的。”

　　诶，她莫不是有童年阴影，又或者曾经发生一些不好的事，才会在情窦初开的时候走了弯路吧？

　　不是没可能，广水村村里小卖部的老王，就会用棒棒糖哄骗小女孩，然后摸她们的屁股，夏雪曾经踹过老王一脚，因为他想骗妹妹，结果还被他哼哼唧唧的找老妈告状，那时候小，无法跟老妈描述清楚，老妈最后只能赔了只老母鸡。从此，她死活不进小卖部，因为看见就恨得牙痒痒，以至于长大后，对年长的男人有着莫名的抗拒，她还听说，受过这种伤害的人，会对男人产生恐惧，和彻底讨厌男人。莫不是周媛那也有这种变态？然后媛媛因为这个变成这样？若是如此，她又没错，不过现在能对男人的喜欢，应该当初没受过太大伤害吧，老天爷终究还是好的。

　　“行啦，你怎么选择是你自己的事情，与他人无关，你的好与坏，都不是我来评论，我当你是同学，朋友就行。”夏雪一脸真诚。

　　“真的？”

　　“当然，只要你不干偷鸡摸狗的事情，我就认你这个朋友。”

　　周媛喜欢她没心肝的模样：“你要是偷鸡摸狗了，我也认。”

　　夏雪哈哈大笑后神色开始暗淡：“诶，媛媛，你说谈恋爱是什么感觉？跟吸毒一样六亲不认吗？”

　　“为什么这么说？”

　　“枝枝自从跟彭笑在一起，她就不理我了，也不给家里打电话。”

　　“呃，这个，我也说不清楚啊。”

　　“你说，人为什么要谈恋爱？异性相吸？可满大街的男女，难道都是情侣？”

　　头上冒出几棵草，周媛扶额快速往前走：“这个问题，我也回答不了你，大概喜欢一个人，就想时时刻刻在一起，一分一秒都不想分离。”

　　夏雪赶紧跟上：“不会吧？那人还要吃喝拉撒呀？难道连厕所也一起上？”一大群乌鸦从脑门飞过，周媛越发哭笑不得，却又无法跟她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