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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国母”浮沉

作者: 大慰 点击:1031 发表:2018-09-26 01:18:16 闪星:7

  4 “国母”浮沉


  从曼德拉转入地下斗争开始,曼德拉这个名字就有了种神秘至几近神圣的色彩。或者说,曼德拉这个名字有了明星效应。没抓到曼德拉前,媒体记者们纷纷猜测曼德拉的下落,一会说在这里,一会说在那里,害得警察到处扑空。抓到了曼德拉,媒体记者们又开始分析曼德拉被捕的原因,有说是美国中央情报局协助南非警察抓到了曼德拉,有说是曼德拉的同志出卖了他,并且将告密者说得有名有姓。有些媒体抓住这一点大做文章,大肆宣传说曼德拉是被他的白人和印度人战友出卖的。

  曼德拉意识到,这种宣传是别有用心的,目的是为了分裂自由联盟组织。曼德拉尽力向党内同志、白人和印度人同志说明自己的看法,也向来监狱探望自己的温妮说了这样的看法。温妮受邀出席了德兰士瓦印度青年大会的年会,温妮在会上说:“我们将不会浪费时间去寻找谁出卖曼德拉的证据。”她对听众说:“这种宣传是蓄意让我们相互争斗,而不是相互团结起来反抗国民党人的压迫。”

  这大致是温妮第一次在公众面前的抛头露面,这时的温妮不过只有二十六岁。由于曼德拉的知名度,温妮的公开讲话受到媒体的广泛关注。第二天,各大报纸都刊登了温妮的照片,对她的美丽和口才大加宣扬。随后,温妮被政府禁止两年。温妮走上政治舞台的前台大致从这时开始。

  我估计,温妮的那个讲话应该是有曼德拉的同志为她准备的。这时的温妮只能是曼德拉的代言人,在政治生活中处在曼德拉的阴影之下。实际上,温妮骨子里是个极端非洲主义者。等到温妮能够自立于政坛的时候,她的极端主义立场才逐步展现。

  曼德拉被移监到比勒陀尼亚后,温妮坚持每周去看曼德拉,给他带去干净的衣服和好吃的食物。曼德拉第一天开庭是身穿传统的科萨豹皮服装走上法庭的,温妮也身穿着传统的科萨服装来到法庭,表达对丈夫的支持。曼德拉被宣判那天,温妮再次穿着传统服装来到法庭。法官宣判曼德拉五年徒刑,许多旁听的黑人女士呜呜大哭。温妮被允许在法庭楼下与曼德拉告别,温妮没有哭,似乎很有信心。曼德拉觉得,温妮是自己的妻子,也是自己的同志。

  曼德拉服刑期间,温妮数次被政府禁止,离开约翰内斯堡需要经警察当局批准。曼德拉在监狱里听说,温妮因为违反禁止可能被拘禁,这让曼德拉很担心。曼德拉知道,自己的妻子虽然年轻,却是个很有主见甚至有点脾气火爆的女人,温妮违反政府的禁令一点也不奇怪。

  曼德拉服刑期间,“民族之矛”司令部被剿,曼德拉以犯人的身份又成了“利沃尼亚审判”的第一被告。这是一次很可能被叛死刑的审判,温妮却因为被禁止而不能出席首次开庭,温妮大发脾气,一直告到司法部长那里。

  “利沃尼亚审判”宣判的那天,温妮带着两个女儿来到法庭。孩子不能进法庭,温妮也只好在法庭外的院子里等待判决结果。曼德拉他们没有被判处死刑,判了终身监禁。法官宣判后,认为获得胜利的群众挤满了院子,大家欢呼雀跃、奔走相告。温妮没有机会带着孩子与丈夫告别。那时,温妮的大女儿五岁半,小女儿四岁不到。

  曼德拉被押往罗本岛监狱,温妮一直争取上岛去探望。两个多月后,温妮第一次去罗本岛探望了丈夫。去罗本岛探监比在约翰内斯堡和比勒陀尼亚探监困难多了。罗本岛距离约翰内斯堡一千多公里,政府规定,上罗本岛探监的人只能乘飞机往返,不能够选择火车和轮船这些交通工具。这让一些贫困家庭的犯人很难有亲属上岛来探监。温妮又经常被政府禁止,被禁止的人上罗本岛必须得到司法部的批准。批准往往被故意拖延,不定哪一天,政府通知:“明天你被允许探视你的丈夫。”这往往是极不方便的。有时定好了机票,批准通知却到飞机快要起飞时才下达。温妮第二次上岛探望丈夫是整整两年之后。温妮每次探监都将自己刻意打扮一番,以表达对丈夫的爱和支持。

  温妮在儿童福利办公室工作,她很喜欢这份工作,整天忙着为孤婴寻找养父母、为没有工作的人找工作、为没有医疗保险的人提供医疗帮助。温妮第一次上岛探望曼德拉后,政府搜查了儿童福利办公室,他们怀疑温妮与曼德拉保持秘密联系,再次对温妮进行更严厉的禁止。温妮失去了自己喜爱的工作。曼德拉为自己不能照顾妻儿而烦恼,政府又给妻子自己照顾自己制造麻烦,这让狱中的曼德拉更加烦恼和不安。

  曼德拉的烦恼和不安后来更加严重。一九六七年,南非通过了《反恐怖法》,这个法律允许安全警察未经指控就逮捕他们认为需要逮捕的人。一九六九年五月的一天清晨,安全警察依据这个法律在家中逮捕了温妮。两个女儿紧紧拉着妈妈的裙子,警察生拉硬拽地带走了温妮。温妮的两个女儿中大的也才刚刚十岁。狱中的曼德拉很为自己的妻子和女儿担心。

  温妮在比勒陀尼亚监狱里被单独关押和野蛮审讯了半年,并且被剥夺了保释权和被探视权。六个月后,温妮和其他二十二名被告被提起公诉,罪名是违反了《镇压共产主义条例》,企图重新组建非国大。当年“利沃尼亚审判”的律师们组成了律师团,为温妮他们辩护。温妮在被拘禁十七个月后无罪释放。释放后半个月,温妮又遭到禁止,被软禁在家中。温妮提出上罗本岛探监的申请,遭到政府拒绝。

  个性独立、坚韧泼辣的温妮被一步步逼上了斗争的道路。

  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南非成长起来一批更具战斗性的黑人青年。非国大、泛非大、共产党,这些反抗政府的斗争组织早已被取缔,年轻人们便成立了自己的斗争组织——黑人觉醒。这虽然并不是个成熟的政治组织,但它有效地填补了黑人青年政治生活的空白。一九七六年发生的索韦托事件和随后发生的一系列反抗行动就是以“黑人觉醒”的年轻人为主力的。

  索韦托事件后,温妮加入了“黑人父母联合会”,为黑人学生提供帮助和调解服务。这并不是个政治组织,而是由专业人士和教会组成的组织。可是,政府还是根据《国内安全法》将温妮逮捕,未经审判就关押了五个月。

  温妮出狱后,更加坚定地投入到斗争事业中去。温妮·曼德拉这个名字在黑人青年中拥有了更高的号召力,黑人青年们将四十出头的温妮称作“黑人母亲”。那时,只要温妮出现在任何一个运动或集会场合,身边总会跟着大批黑人青年。青年们是在跟随着“母亲”战斗,也是在保卫着“母亲”。

  由于温妮的特殊身份,南非政府对温妮在黑人青年中有如此强大的号召力更感不安。他们竟然想出了一个无耻的手段——对温妮实行国内流放。一九七七年五月十六日夜里,多辆警车、轿车和一辆卡车停在了奥兰多西8115号门口,警察将温妮的家具和衣物装上卡车,强行将温妮和她的小女儿津泽搬去了四百公里以外一个叫布兰德福特的小镇。

  布兰德福特是奥兰治自由邦一个非常贫穷、荒凉、落后的小镇。奥兰治是布尔人的老巢,这里的白人农场主非常保守,贫穷的黑人生活在白人农场主的控制之下。而且,这里的黑人是讲塞索托语的,温妮不懂这种语言。当曼德拉得知这个消息后,很为妻子和女儿担心。在索韦托,即使温妮被禁止,周围也有亲戚和朋友。在布兰德福特,妻子和女儿成了孤立无援的一对母女。

  警察将家具和衣物扔在一座三间式的铁皮房子前就走了。这座铁皮房子没有取暖设施,没有卫生间,也没有自来水。镇上没有商店,只有对非洲人充满敌意的小卖部。白人大多讲布尔语,黑人大多讲塞索托语,温妮基本等于是被流放到了国外。温妮被禁止,也就是说,她既不能离开这个荒凉的小镇,也不能接受外来人士的探视。

  曼德拉在狱中通过律师递交了一份紧急申请,向法官描述了警察闯入房间对津泽进行恐吓的详细情况,要求法官禁止当地安全警察对女儿的骚扰。法官同意了曼德拉的申请,津泽并没有被禁止,她是可以自由行动并在安静的状态下接受探视的。这算让温妮母女的生存状况稍有改善。十六岁的津泽可以为妈妈办很多事。

  没过多长时间,温妮就赢得了小镇上人们的好感,包括一些有同情心的白人。温妮通过“反饥饿组织”向镇上的人黑人提供食物,还为镇上的儿童办了一个托儿所,并募集资金,在很少有人见过医生的地方建起了一个诊所。温妮不愧是个坚强的女人。

  一九七八年,温妮的大女儿泽妮嫁给了斯威士兰的王子。曼德拉很快就因为自己外国王子老丈人的身份获得了好处,作为王子妃的泽妮拥有外交特权,可以随便来监狱探视父亲,而且不用隔着厚玻璃。泽妮三岁以后,曼德拉就再也没有机会抱过她。女儿已经做了母亲,曼德拉在监狱里拥抱了女儿、女婿和刚出生的小外孙女。这对曼德拉来说实在太美妙了。

  可是,作为王子丈母娘的温妮却没因为这个身份获得啥好处,她依然被限制在那个荒凉、落后的小镇上。离开那个小镇就只能到罗本岛上去探视曼德拉,其他地方哪都不能去。直到曼德拉在监狱里的待遇有了改善,曼德拉开始与政府谈判,曼德拉直接向司法部长提出妻子和女儿受到警察骚扰的事,温妮的境遇才有了好转。这时,温妮已经被“流放”了将近九年。

  温妮是在反对种族隔离的斗争中成长起来的。她多次被捕、被禁止在公众场合讲话,她的住所遭到砖砸、枪击、纵火烧毁。她本人也曾被流放荒原。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温妮·曼德拉”在南非是一个家喻户晓的响亮名字。她不顾个人安危,支持狱中的丈夫曼德拉与种族主义政权进行斗争,站在反种族主义斗争的最前线。她东躲西藏,含辛茹苦地抚养与曼德拉生育的两个孩子。温妮以战斗、忠贞、母爱的形象赢得了广大黑人的爱戴,在南非享有“黑人母亲”的尊称。

  长期的夫妻隔绝和残酷的斗争环境也对温妮造成了负面影响,温妮染上了酗酒的恶习,性情也有了很大变化。耀眼光环的笼罩、政治地位的不断提高、个人威信的逐步扩大,这些也对温妮的性情产生很大影响。温妮的独立、坚韧、泼辣渐渐演化出专横、跋扈、霸道的性情特质来。曼德拉在监狱期间,温妮把自己当作曼德拉的替身、非国大当然的接班人,在很多事情上独断专行。她的政治观点变得激进,崇尚暴力。

  曼德拉出狱前两年,温妮成立了“曼德拉联合足球俱乐部”,这实际是一个恐怖主义黑帮,俱乐部成员大多是当年“黑人觉醒”运动组织的成员,他们是温妮的私人保镖,他们经常拷打甚至杀死那些被白人收买的黑人。有传言,年过半百的温妮有一个二十九岁的情人。

  曼德拉最清楚自己妻子二十多年走过的艰难。即使受到诸多负面传闻的困扰,曼德拉依然相信并支持自己的妻子。温妮和多起刑事案件有牵连被指控,曼德拉亲自出席了温妮案的第一次开庭。最高法院判温妮有罪,判处六年监禁(被保释)。曼德拉依然相信妻子是无辜的。曼德拉任命温妮担任非国大社会福利部部长。

  但是,温妮的专横跋扈、生活侈靡、性情暴戾、极端主义却是毋庸置疑的。曼德拉多次劝诫不见成效,不得不免去了温妮的部长职务。出狱两年后,在两位终身老友西苏鲁和坦博的见证下,曼德拉宣布与温妮分手。这个分手是经过非国大讨论的。在当时的困难形势下,分手对组织、对家庭、对当事人双方,都是最佳选择。曼德拉在声明中说:

  我自己和我的夫人诺姆萨莫·温妮·曼德拉同志之间的关系已经成了众多媒体炒作的主题……

  诺姆萨莫同志和我本人,在我们国家解放斗争的关键时刻结为连理……我们不能享受正常的家庭生活。尽管存在这些压力,我们相互之间的爱恋和双方对婚姻的忠贞却丝毫没有动摇……

  二十多年来,我一直在监狱里,对我个人而言,她是必不可少的支柱和安慰……诺姆萨莫同志单独承担起了抚养我们子女的重担……她以非凡的刚毅承受了政府对她一次又一次的迫害,从来没有动摇过自己对自由斗争的无私奉献和支持。她的顽强精神进一步加强了我对她的尊敬、爱恋和不断加深的感情,也赢得了全世界广泛的钦佩。我对她的爱是始终不渝的。

  但是,由于我们最近几个月中对许多问题有不同的看法而造成的紧张状况,我们都认为分手将对我们双方是最好的选择……

  ……

  女士们,先生们,希望你们能理解我所经历的这种痛苦。

  曼德拉和温妮是夫妻,也是战友。他们的离异更多是因为政治因素,这不得不令人遗憾。夫妻关系结束了,同志和朋友关系却一直保持着。温妮一直没有再嫁,她至今保留着“温妮·曼德拉”这个响亮的名字。

  一九九八年,温妮参加了曼德拉八十大寿的生日庆典。曼德拉八十大寿的生日庆典也是他的结婚典礼。那天,曼德拉和他的“晚年知己”格拉萨宣布结为伉俪。温妮和格拉萨一左一右陪伴在曼德拉身边,和曼德拉一起切蛋糕。

  温妮和曼德拉的第三任妻子格拉萨是私交甚笃的好友,曼德拉家的大门永远对温妮敞开。曼德拉生病期间,温妮几乎每日前去探望。曼德拉去世的那个晚上,温妮一直陪伴着他,为曼德拉守夜。

  曼德拉的首任妻子伊芙琳是他的糟糠之妻,两人因为对政治的理解不同而分道扬镳。温妮和曼德拉是患难夫妻,光彩照人的温妮二十二岁时嫁给了四十岁的曼德拉,那时的曼德拉已经是南非政坛上的重要人物。温妮嫁给曼德拉后基本没过过啥安稳日子,婚礼都只能进行到一半就草草收场。曼德拉经常被禁止、逮捕、拘押、审判。温妮二十五岁时,曼德拉转入地下斗争,年轻的温妮要见一次丈夫就得像做贼一样。

  温妮二十六岁时,曼德拉最后一次被逮捕。温妮不用再偷偷摸摸地见丈夫了,每次都只能在大庭广众面前和丈夫见面。曼德拉被关进监狱后,温妮每次精心打扮后长途跋涉去见丈夫,也只能在警察的监视下隔着厚玻璃与丈夫说三十分钟话。温妮再次被丈夫拥在怀里时已经四十八岁了,还不好意思抱得太久,因为旁边有警察盯着。

  当夫妻二人再次拥有自己的生活时,温妮已经五十四岁。苦尽甘来,劳燕分飞。温妮是曼德拉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她为曼德拉付出的最多。作为一个女人,温妮可算是付出了自己的全部生命。

  我们对温妮性情变化上的缺陷、政治倾向上的偏执,甚至对温妮有可能出现的私生活出轨行为,都不应该过多苛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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