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坦博和西苏鲁

1 坦博和西苏鲁
在库努村,曼德拉是酋长的儿子,具有近乎至高无上的优越地位。童年曼德拉并不在乎这个优越地位,他和小伙伴们一起打鸟摸鱼,下河玩水。曼德拉的偶像就是村里的棍战冠军。在穆克孜韦尼,曼德拉是代理国王的义子,也是高高在上。可是,牧师的女儿已经可以因为他是乡下人而看不起他。曼德拉的偶像是义父荣欣巴塔的儿子——英俊倜傥的王子佳士提斯。
在克拉克伯里和希德尔顿求学期间,曼德拉意识到自己并没啥优势。比自己聪明、学习成绩好的同学有很多,运动场上比自己强的同学更多。但是,这两所学校给曼德拉留下更深印象的是老师或者校长,曼德拉从这些师长那里汲取着知识,完善着自己的思想。这段时间,同龄的同学中给曼德拉留下深刻印象的很少。曼德拉在思想上是个早熟的少年。
到了黑尔堡大学,曼德拉的优越地位几近荡然。思想上也完全没有了优越感。黑尔堡大学是南非唯一招收黑人学生的大学,来到这里的黑人青年几乎每个人都有显赫的出身。大部分人都有敏锐的观察和深刻的思考。相比之下,曼德拉倒是显得有点土气。曼德拉和其他黑人青年平等相处,相互启发,共同提高,建立了广泛的友谊。曼德拉出众的组织和领导才能也得到同学们的认可,当上了学生委员会的代表。
在黑尔堡大学,曼德拉成了学生基督教协会的成员,负责礼拜天去附近的村子里讲《圣经》。和曼德拉一起去村子里讲《圣经》的是一位理科学生,名字叫奥立弗·坦博。曼德拉和坦博是在黑尔堡大学的足球场上认识的。
由于专业不同,也不住在同一个宿舍。曼德拉和坦博在黑尔堡大学期间接触并不多。两人成为生死之交是后来的事。但曼德拉一开始就对坦博的评价很高。曼德拉认为坦博是一个才能很高的人,是一位思路敏捷的雄辩家。从坦博嘴里几乎听不到一般人常说的陈词滥调。
坦博因为参与和组织了学生罢课被黑尔堡大学开除。曼德拉也因为支持并参与学生和校方的斗争行动而被黑尔堡大学暂令停学。
比曼德拉大半岁的坦博也是来自特兰斯凯的科萨人,和曼德拉同族同乡。坦博虽然不像曼德拉那样出生在贵族家庭,也没有一个当摄政王的监护人。但坦博的求学经历却和曼德拉很相似。
坦博的父母从未跨进过学校门,坦博小时候是个很调皮的小男孩,从未有过进学校受教育的非分之想。
一位英国圣公会传教团的教士来到坦博的家乡传教,坦博的父亲皈依了圣公教会。坦博父亲听说圣公会传教团办了一所免费寄宿学校,带着儿子跋山涉水赶去时才知道并无此事。
曼德拉七岁时就被母亲送进了教会学校读书,那时曼德拉的父亲是泰姆布国王的高级参事。坦博的家庭没有这样的身份地位,他的父母显然付不起儿子的学费。也许是坦博父亲想让儿子接受教育的迫切心情感动了教士,传教团为坦博支付了学费,坦博成了寄宿学校的学生。后来,坦博又被圣彼得学校接受。
坦博在学习上的刻苦与曼德拉也很相似。曼德拉在克拉克伯里学校仅用两年时间就完成了三年的初中课程。坦博在圣彼得学校成绩突出,竟然得到了特兰斯凯部族议事会的奖学金。这笔奖学金不仅可供他完成圣彼得学校的学习,并保证他可以继续去黑尔堡大学深造。
曼德拉的少年求学之路是摄政王资助的,摄政王资助曼德拉的目的是希望曼德拉能够更加胜任一个统治黑人的酋长或协助国王统治黑人的高级参事。坦博的少年求学之路是英国传教团资助的,传教团的目的是用西方宗教和教育同化非洲人,希望非洲黑人接受白人的文明,成为白人政权统治下的恭顺良民。
结果都是事与愿违。曼德拉和坦博殊途同归,被西式教育培养成两位推翻白人政权的领袖人物。
在黑尔堡大学,曼德拉选的是文学,坦博选的是科学。
曼德拉选学文学有他喜欢文学的原因,还有个原因,学校规定,成为法律系学生必须先取得一个文学学士学位。学法律,然后成为一名律师,这是曼德拉当时的理想。
坦博选学科学不是因为他喜欢科学,也是学校规定,成为医学院学生必须先取得一个理学学士学位。学医,然后成为一名医生,这是坦博当时的理想。
青年曼德拉的理想和政治有点瓜葛。曼德拉已经观察和注意到当时南非的广大黑人民众在白人政权统治下受到的种种不公正待遇。在他看来,法律这门学问可以为广大黑人民众服务。
青年坦博的理想离政治远点。治病救人,也是为人民服务的理想。
曼德拉和坦博选择的大学课程都是六年制的,在咱这现在叫“本硕连读”。可是,曼德拉和坦博在黑尔堡大学都读了不到两三年,或被学校除名,或被暂令停学。
应该说,曼德拉和坦博骨子里都是斗士。当现实理想和斗争天性发生矛盾时,他们不约而同地听从了天性的召唤。
曼德拉没被学校除名,他若接受摄政王的命令回到学校做检查是可以在黑尔堡大学继续求学的。摄政王为他安排的一桩包办婚姻让他不得不逃离了家乡,从此踏上了革命的道路。
坦博被黑尔堡大学开除后,回到圣彼得学校的科学系任教,圣彼得学校欢迎坦博回母校任教。坦博讲授的是自然科学和物理课,但坦博却热心于政治活动。学校里一些白人和黑人教师劝坦博不要参与政治,说这与教师的身份不符。坦博却直言驳斥:“人生的目的是求发展,这也是命运的召唤。有些人可以自助以求发展,有些人需要他人帮助。我想帮助人来领导这一场非洲人的解放斗争,你们怎么说这不是一个教师的责任?”
也许那些劝诫坦博的同事们认为这个年青人不可理喻,可坦博认为这是自己的原则。当初被黑尔堡大学开除就是因为坚持原则拒签神职声明,这次,坦博又遵循着自己的原则离开了母校,去了约翰内斯堡,从此踏上了革命的道路。
坦博是个原则性极强的人,他的执着追求和叛逆精神在被黑尔堡大学开除和愤然离开圣彼得学校两件事上表现的淋漓尽致。
在约翰内斯堡,坦博和曼德拉偶然重逢,从此两人成为了一辈子的伙伴和战友。坦博和曼德拉一同加入非国大,一同组建了非国大“青年联盟”,一同推动了非国大的改革,一同主持了非国大的“行动纲领”。曼德拉在约翰内斯堡成立自己的律师事务所时,他力邀坦博跟自己合伙。曼德拉和坦博既是政治上的战友,也是事业上的伙伴。
奥立弗·坦博是纳尔逊·曼德拉的志同道合者。曼德拉和坦博在一生的民族解放斗争中结下了生死与共的患难之交。
在约翰内斯堡,曼德拉还结识了自己的另一位终身战友——瓦尔特·西苏鲁。
西苏鲁也来自特兰斯凯,他的母亲是科萨人。西苏鲁本人从血统上讲不能算科萨人,因为他的父亲是个白人,西苏鲁算有色人。西苏鲁的父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离家出走,母亲靠着为别人洗衣服的微薄收入将西苏鲁抚养成人。西苏鲁的面貌特征和肤色继承母亲多一些,西苏鲁看上去更像黑人。
西苏鲁的成长道路和曼德拉完全不同,他只上过短暂的学,十五岁就外出打工,什么活都干过,包括下井挖矿。西苏鲁的初级教育文凭是通过函授自学取得的。
西苏鲁当时在约翰内斯堡经营了一家财产代理公司,已经算是个成功的商人。西苏鲁还是当地社团的领导人,是当地的名人。曼德拉的堂兄为曼德拉引见西苏鲁时是这样说的:“我带你去见一位约翰内斯堡最好的人。”
西苏鲁当时已经是非国大会员,曼德拉却对非国大只有个模糊的概念。曼德拉当时对政治没有兴趣,没有要加入任何政治组织的打算。曼德拉当时的理想只是要做一个成功的律师。
曼德拉跟着堂兄去见西苏鲁。西苏鲁的办公室里配备了非洲式家具,门口的接待员也是个可爱的非洲女孩。接待员向里屋的西苏鲁通报了客人的到来,继续坐在打字机前,女孩灵巧的手指在键盘上舞动的情景让曼德拉很吃惊。曼德拉以前只见过白人男性打字员,他们都只能用两个手指在键盘上慢慢移动。
曼德拉见到西苏鲁的第一印象是:看上去三十多岁(实际上西苏鲁只比曼德拉大六岁,当时还不到三十),长着一张聪明、善良、表情丰富的脸。年龄不大却很老练,能讲一口流利的英语。
曼德拉向西苏鲁介绍了自己在黑尔堡大学的情况,说了自己想当律师的理想,还说了想在南非大学注册,通过函授教育取得学位的打算。西苏鲁认真地听着,对这位年青人的理想深表赞赏。西苏鲁介绍曼德拉去自己一位生意伙伴那里工作。
西苏鲁为曼德拉介绍的这份工作为曼德拉的职业生涯奠定了坚实的基础。西苏鲁还资助曼德拉完成了学业。西苏鲁家是当时约翰内斯堡青年精英经常聚会的地方,曼德拉经常去西苏鲁家,有时还住在那里。曼德拉在西苏鲁家认识了西苏鲁的表侄女伊芙琳,伊芙琳成为了曼德拉的第一任妻子。更重要的是,西苏鲁介绍曼德拉加入了非国大。西苏鲁是曼德拉的政治引路人,是曼德拉的良师益友。
西苏鲁身体强壮、通情达理、老练且富有献身精神。西苏鲁在危急关头决不会不知所措,他往往在别人大喊大叫的时候保持沉默。
西苏鲁这些优秀品质深深吸引着曼德拉。在和西苏鲁相处的过程中,曼德拉越来越崇拜这位英明的大哥。西苏鲁坚信非国大是改变南非的有效方式,是黑人希望和理想的源泉。那时的曼德拉虽然已经具备了斗争精神,但对政治还比较生疏。由于对西苏鲁的崇拜,曼德拉也认为非国大是最好的组织。曼德拉为自己参加西苏鲁参加的任何组织而自豪。
西苏鲁在奥兰多的家是南非先进分子和非国大成员经常聚集的地方。曼德拉在这里结识了一批非国大的青年骨干。除了西苏鲁、坦博,还有安东·莱比德、A.P.穆达、兰奈尔·马乔宝兹、维克多·穆珀博、威廉·恩考茂、乔丹·恩古巴尼、大卫·博帕佩……等等。
这些人有的是曼德拉在希尔德顿学院时的老师,还有医学专业的学生、报社记者。他们是非国大里一批思想活跃,积极进取的青年精英,其中也有一些是南非共产党的党员。
莱比德是当时南非为数不多的黑人律师之一,他拥有文科硕士和法学学士双学位。虽然莱比德只比曼德拉大四岁,但在学业和专业上,莱比德都是曼德拉的前辈。在思想上,莱比德也是曼德拉的启迪者。莱比德思考方式独特,令人耳目一新,具有强大的人格魅力。
莱比德激情洋溢的演讲打动了曼德拉的心弦。让曼德拉更坚定了对家长式的英国殖民主义和白人关于“文明”、“进步”、“开化”的教育的怀疑。曼德拉意识到,自己已经被拉上了英国人在南非培养黑人精英的道路,以摄政王为代表的保守势力是这条道路上的助推人。莱比德的话让曼德拉认识到,这条看似美好的道路实际上只是个幻想。必须把非洲民族主义和战斗精神当成自己的主心骨。
曼德拉认为莱比德理所应当地应该成为非国大的领袖。莱比德后来当选为非国大青年团主席,却在三十三岁英年早逝,这是非国大的重大损失。
穆达是莱比德的朋友和伙伴。和莱比德偏重于高谈和冗长相比,穆达倾向于节制且准确。莱比德充满激情的浪漫主义和穆达现实的可操作性正好形成完善的互补。由这两位青年俊彥领导的非国大青年团让曼德拉充满信心。
西苏鲁同时还介绍坦博加入了非国大。曼德拉、坦博、西苏鲁,这三个人的关系用“志同道合”、“患难之交”来形容是最恰当不过的。三个人共同参与创建了非国大“青年团”,接力领导了“民族之矛”。在民族解放斗争中一生并肩战斗,都成长为非国大的高层领导。
曼德拉和西苏鲁一同被关在白人政权的监狱里二十多年,坦博流亡国外将近三十年。他们都没有放弃斗争,在铁窗内和颠沛流离中坚持战斗。
坦博见证了斗争事业的初步胜利,他看到了曼德拉和其他战友及政治犯被释放,包括他本人在内的流亡人士也荣归祖国。但是,坦博没能坚持到为新南非诞生投上自己神圣一票的那一天。在南非所有黑人第一次有权为自己国家投票的一年前,一九九三年四月二十四日,伟大的民族解放斗士奥立弗·坦博与世长辞。
曼德拉为失去这个终身挚友而深感悲痛。虽然非国大还未执政,曼德拉还是决定为坦博举行国葬。数百名外国政要参加了在索韦托体育场举行的追悼会,“民族之矛”的战士为坦博举行了游行,并在坦博的墓前鸣枪二十一响志哀。
西苏鲁见证了斗争事业取得辉煌胜利的全过程。他在亲眼目睹了曼德拉宣誓就任南非共和国总统后,带着欣慰的微笑淡出了政治舞台。二○○三年五月五日,享年九十岁的瓦尔特·西苏鲁与世长辞。曼德拉发表声明称:西苏鲁的过世令他感到像是“失去了自己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