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白山黑水养育了华夏大地的又一个马上民族女真族。女真族中出现了一位伟大的时代英雄,他就是大清王朝的开国皇帝努尔哈赤。他称帝时,定国号为后金,首都在太子河畔的辽阳城。天命十年,迁都到沈阳,取名盛京。公元1536年,皇太极继位,为天聪元年,改国号为大清。这时的皇太极已经四十八岁。当年太祖皇帝努尔哈赤打天下时,能与他抗衡的只有蒙古。当时的蒙古,分为外蒙古、内蒙古、厄鲁特蒙古和青海蒙古。内蒙古有七个部落,其中科尔沁部落在辽宁西北部和黑龙江南部,地域辽阔,比较强大。科尔沁部落会同艾曼、敖汉等部最早归顺大清,与太祖订了盟约,共同对付当时较为强大的察哈尔林丹汗。盟约中有个内容是:科尔沁部必须与太祖平分天下,具体的体现是,太祖的子孙做皇帝,科尔沁的女人做皇后。
皇太极的第一位皇后是现在的孝端文皇后,她就是科尔沁贝勒莽古思的女儿,她也是布木布泰的亲姑姑。可惜的是,孝端文皇后只生了两个女儿,因为皇后生的儿子才是嫡子,将来最有资格继承皇位。于是,科尔沁部的第二个女人,布木布泰的姐姐又被送进了皇宫,初封为敏慧恭和元妃。元妃从小爱好读书,颇有文采,风度超群,很受皇太极的宠爱。元妃进宫的第二年,喜得皇子。皇太极特别满意,封赐元妃的父亲赛桑为和硕忠亲王,封赐元妃的母亲为贤妃。和硕忠亲王赛桑,父以女儿为贵,想到自己的外孙子将来会当皇上,真是喜不自胜。特别高兴的还是布木布泰,因为有了皇外甥,她的婚姻障碍就没有了。如若不然,她的命运将会与姐姐一模一样。她怎么愿意嫁给比自己大三十多岁的,像父亲一样的男人呢?当她得知姐姐喜得贵子的时候,快乐地骑上马儿,一溜烟似地跑到敖包前,把一条长长的哈达,用石头压在敖包上,抚摸着绿油油的柳枝为自己和多尔衮虔诚地祈祷。
自从大女儿元妃生了皇子,赛桑贤妃常到盛京去看望皇外孙。这一次,母亲要带布木布泰一同去。布木布泰高兴极了,亲自到庙上给皇外甥买了长命锁和洁白的哈达。到盛京后,又亲自给皇外甥戴上。母亲和元妃说了布木布泰和多尔衮的事。元妃听了甚是满意,当着布木布泰的面对母亲说:“这可太好了。小妹真有福气。十四阿哥,可是阿哥中最优秀的。大概只比妹妹大一岁,多般配呀。放心吧,我会找个适当的机会,跟皇上说的。我想保准能成。”
布木布泰从盛京回来后,常常看着那支雕翎箭出神,憧憬她和多尔衮美好幸福的未来。这一天,布木布泰又在看她的雕翎箭,突然,月亮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说:“大事不好了!”
“怎么了?你大惊小怪的。”布木布泰忙问。
“八成......可能......是......”月亮支支吾吾,“我听宝尔丹说的......”
“到底出什么事了?快说。”布木布泰又生气又着急。
“大小姐......元妃主子她......”
“大小姐,她,她,她死了。”
“大胆!胡说!”“啪。”布木布泰打了月亮一个耳光。
“我不敢胡说,福晋奶奶正在哭呢!”
布木布泰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转身跑出房去。一直跑到了母亲的房前。听到母亲在哭喊:“我的老天爷呀,你怎么不让我替她走哇。这可怎么办呐?我那苦命的孩子们呀......”
布木布泰停住了脚步。她只觉得眼前直冒金花,险些晕倒。她定了定神,一步一步地走到母亲的跟前。一下子倒在母亲的怀里,泪如泉涌......
母亲一见布木布泰,立刻止住了哭声。她强忍着巨大的悲痛,给女儿擦着眼泪,抿着被泪水浸湿的鬓发,说:“哭吧,我的孩子!”
原来,元妃的皇子因为得了天花,不能治疗,死去了。元妃一股火,就流了产,几天流血不止,也随皇子去了。这不幸,对整个科尔沁都是晴天霹雳。
元妃的离去,将彻底改变布木布泰的命运。作为母亲贤妃必须把失去女儿的悲哀埋在心底。贤妃明白,什么言语都无法安慰她,就像那无法改变的盟约一样,她一点儿也改变不了布木布泰的命运,她必须再嫁给皇太极。如果没有她与多尔衮的恋情,尽管皇太极大她许多,那也认了。可是,这不就是硬要拆散一对鸳鸯吗?贤妃想了很久才说了一句:“我的孩子,科尔沁的女人,一生下来就不属于自己,属于整个草原,我们就认命吧!”
直到傍晚,布木布泰才走出母亲的毡房。回来,一头栽在床上,晚饭也没有吃。
夜深了。布木布泰怎么也无法入睡,无论睁眼闭眼,眼前全是多尔衮的影子。天快亮的时候,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却做了一个恶梦,梦见多尔衮去摘那朵悬崖峭壁上的雪莲花,眼看着他掉进了深谷。她大叫一声:“多尔衮!”猛地坐起来。月亮听见,急忙进来,见她出了一身的冷汗。月亮轻轻地给她擦着汗,试探着劝她说:“我不懂什么大道理,我想,佛祖就是这么安排的,安排你去做草原最最不一般的女人。整个草原的人都托您的福,沾您的光的......”布木布泰任她去说,直到天亮。
早晨,稍稍梳理一下,布木布泰走进老师的书房。
布木布泰的老师,已是白发苍苍的老人了。近几年身体不佳,很少走出房门。可是,王爷家的大事小情,他了如指掌,因为,赛桑王爷常来书房,与他谈论国事家事。他们早就成为知己了。多少年来,他尽心竭力地为赛桑的儿女们讲学。他博古通今,连赛桑王爷也敬他几分。
布木布泰走进书房时,老师正端坐在太师椅上,手拿放大镜看书。见布木布泰进来,指着对面的软椅子说:“坐吧。我的孩子,关于你的事,昨晚,你的母亲都跟我说了。”其实,福晋知道布木布泰很听老师的话,昨晚,就把她的事全都告诉了老师,叫老师劝导劝导布木布泰。
布木布泰坐下来,什么也不想说,只想落泪。过了一阵子,老师慢条斯理地问:“你还记得我给你讲的古代七大名妃的故事吗?”
布木布泰点了点头。
“如果我没记错,当时,我问你,你最喜欢他们中的哪一位。你回答说,武则天。我说,武则天也是人,不是神。而且,还是女人。你要是有机会,也许成为第二个武则天。但是,你会比她仁慈,伟大。”老师捋了捋胡子,看了看布木布泰,接下去说,“如今,这机会来了,你应该高兴,为啥哭呢?’
“这个,您不明白。”布木布泰说完,心想:你一辈子没结过婚,也没看你恋过爱,你不懂。
老师看出来她的意思,语重心长地说:“人非圣贤,谁都有不明白的事。不过,我以为,人生,最大也大不过使命。这使命嘛,会让人忘掉自己的......”
布木布泰不再流泪,目不转睛地瞅着老师,似懂非懂地听他讲大道理。
老师站起来,在桌前慢慢地踱着步,又说:“你还记得我讲的牛郎织女的故事吗?你也知道,咱科尔沁和大汗定过盟约,那盟约就像天上的银河,不能改变。记得,我还给你讲过昭君出塞的故事。”
布木布泰点了点头。心想,那银河把牛郎织女永远隔开了。
“王昭君就是为了完成和平的使命,才从中原远嫁到咱们草原的。”老师走到布木布泰跟前,用无比亲切地目光看着她说:“你是我教过的最好的学生。你是我看到的科尔沁最优秀的女孩。你的胸怀,就像草原一样广阔。我相信,你会战胜自己,闯过这一关的。”
布木布泰慢慢地抬起头,一眼看见了书写着范仲淹名句的条幅。这条幅是老师刚来的时候就挂上去的。已经微微泛黄了。
老师又坐回自己的躺椅上,他看了看布木布泰,指着那张条幅说:“你是最喜欢‘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这句名言的。”
布木布泰点了点头。
老师见布木布泰心情好了点儿,趁热打铁地说:“华夏有句传统古语,父命难违,天命难违。在我看来,父命也好,天命也罢,我相信你会不辱使命!”
老师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重重地击打着布木布泰的心,她虽然还不能完完全全地理解,但是,她觉得很踏实,很沉重。
离开老师,几天来,布木布泰像是不再开口唱歌的黄莺,沉浸在无休止的思绪中,脑海里不断出现“使命”这两个字。她想不太透,也弄不太懂。仿佛觉得她柔软的肩上,注定要一头儿扛个“使”,一头儿扛个“命”,去走艰难的人生之路。
和硕忠亲王赛桑,压下失去女儿的悲痛,决定再把最心爱的布木布泰送进大清帝国的皇宫。作为男人,作为科尔沁部落的首领,他很少去想,布木布泰嫁给的是与老丈人年龄相仿的男人。想得更多的是,女儿当皇后的权利和尊荣。而且,布木布泰在这三个进宫的女人中,是最能胜任,而且令他放心的一个。
出嫁前三天,赛桑王爷就大摆筵席,张灯结彩。各部落的亲王和福晋都来贺喜。牧民们燃起篝火晚会,载歌载舞,为未来的皇后布木布泰祝福。布木布泰的老师亲自填词谱曲,月亮为她歌唱:
你是草原最美丽的红花呀,芳香四溢。
你是草原最聪明的百灵啊,歌声婉转动听。
愿蓝天下的白云,都变成洁白的哈达呀,为你祈福。
你将成为最尊贵,最仁慈的皇后啊,温暖草原,母仪天下。
······
布木布泰把那支雕翎箭擦了又擦,用红布包好,放在百宝箱的最低层。这才是她心中永恒的无价之宝。
布木布泰来到王爷和福晋的席前,为他们斟酒。
布木布泰来到篝火前,与牧民们招手致意。
布木布泰听着老师亲自为她谱写的,高亢绵长的歌声,听着悠扬醉人的马头琴,眼里含满了泪水。
此时此刻,布木布泰觉得,她真的不属于她自己,她属于生她,养她,爱她的草原。
【编者按】使命这个词,说起来轻松,执行起来,还真是难上加难。要割舍自我,去承受,去担当,没有足够的韧性和耐受力,没有宽阔的襟怀,又怎么可能?可惜一个好女孩子,就这么被使命推着,走向另一条人生路,不知是该替她惋惜,还是替她欣慰。推荐阅读,编辑:金豆豆。